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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混进北京空军的(一)

(2020-08-23 09:32:26) 下一个

我是这样混进北京空军的

(一)

蔡铮

我入伍历尽了磨难。大家都说我会开枪杀人,会给我家和选派我入伍的武装部门负责人带来麻烦。我只得去对所有人发誓。首先我得向大哥发誓。我最瞧不起大哥,但他最会跟土皇帝周旋。我曾经不断鄙笑他对土皇帝的谄媚,老说他背驼是因为对土皇帝点头哈腰太多。现在我得求他去为我向土皇帝点头哈腰。为我丢掉铁饭碗他气坏了。他自己挣扎了十几年想捧上铁饭碗,不知求了多少人,不知请了多少客,还未转正,还只是个民办教师。我轻易得到铁饭碗却甩手丢了。他说现在要向前看。我可能会成为一个将军。要成为将军,我得先学会驯服听话,曲己逢人,只有这样他才会动用他的关系来帮我。

那时镇上来了个新武装部长,姓邓。我很幸运。一年前他主管计划生育,我差点痛打他一顿。他到隔壁生了第四胎的宗寿家来逼他交罚款。他拍桌打椅,狂吼乱叫。宗寿在他面前吓得发抖,他老婆和孩子都吓得大哭。邓主任吼着:“我要把你捆起来,带到镇上关起来!给我根绳子!”没有绳子,他抓起把剪刀,把屋角一只箩筐上的绳子一刀剪断,直往外抽。如果他胆敢捆宗寿,我就会扑过去把他打翻在地!看着他,血如岩浆在我脑里碰撞。操他妈,谁给他这权力在人家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这么放肆!我只站在人堆中冷冷望着他。所有人都在求他。很奇怪,他不断地看我,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跳着,跺着脚,像电影里找不着共产党游击队而气急败坏的日本军官。吼了一阵,他没动手捆人。他使自己免遭一顿痛打,也为我留了一条后路。

邓部长对大哥说他得保证我入伍后不会开枪杀人。大哥说我已发誓要改弦更张。他就叫我带五十根竹子去见他。

大约八九岁时我搞了许多竹根和竹苗栽在门前。我想尽一切办法让竹子成活生长,有时拣些鸡屎撒在竹根边,放学路上憋着尿回家来尿到竹根上。我常趴到地上看那刚冒出来的小笋。每看到一根小笋冒出来我就喜得心里发颤。好多年竹子都只冒细小的竹笋。我高中毕业那年突然数百根粗大的竹笋一夜之间冒出来,爆满一园。夏天里竹荫清凉,我常端了椅子在竹园中或躺或坐,凉风从塘面吹过,秧鸡在塘边树丛中叫唤;冬天一园密密亮眼的翠绿,常有许多小鸟栖身竹中。我太爱这一园竹子了,从来就舍不得动它。偶尔他人相求,也不过砍一根两根,从没一下砍这么多。如今这个土皇帝要,我只得割肉。我得挑最大的竹子砍倒、刨光,捆成一捆,然后扛着给老邓送去。长长的一捆竹子有一百四五十斤,在上上下下、曲曲弯弯的山路上扛着走起来让人痛苦不堪。它磕磕绊绊,碰东撞西。几次我把它丢在地上,咬牙切齿踢它,过一会我又只得鼓起劲把它扛起来。大哥说我得学着对管我的人屈膝讨好,他说老邓想让我给他送竹子,看我是不是成熟了。

我把竹子扛到镇上邓部长的宿舍门口放下,他正好在家。一见我他就哈哈笑着说:“你通过我的考试了!”他马上留我吃晚饭。从此他把送我到部队当自己的事来办。

太多人想参军,竞争非常激烈。武装部长要帮我入伍,我就略有优势,但他管不了体检。我很健壮,但还是担心体检出问题。全区两百多人只能走二十人,体检非常严格。六月份我感冒过一次,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二哥只得用粪车推我去村里看赤脚医生。我打了一针,第二天我就好了。那之后我常感到疲倦。

为参军我在家等了大半年。要是参军不成,我无路可走。为参军我日夜焦虑不安,老担心出问题。首先我得保证身体没问题。体检前我便去找个赤脚医生检查身体。他说我肺部可能有点炎症。为了保险,我便决定到县城去透视一下。要是有问题,我可先悄悄解决它。我不敢在镇上医院拍片,怕万一有问题,他们会嚷得尽人皆知。

上县城得几块钱,大哥说你可以去卖点谷。

镇上只有一个粮食收购站。那儿的职员把卖粮的农民当猪当狗,把他们的谷当猪狗屎。他们老说谷湿了,谷湿了,然后压价。每年他们都发很多年终奖。卖粮是桩苦事,我怕去卖谷,可不得不去。一天中午过后我便和大哥一起推了两袋谷去卖。

到了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着长队等着卖谷。烈日下无数的黑背油光发亮。卖谷的吵嚷着,叫骂着。收购站像个战场,尘土飞扬,让人没法喘气。烈日烤得人发痛。大哥说:“你想种田?看到了,哪个把你当人?要是你认识他们,谷都不用晒,队也不用排,你一来就收了,还给高价!”我们不认识他们,只得把谷袋卸下来,坐在上面,前面的动了,便拖着袋子跟进。

收谷的每人手持个带槽的长铁刀。他们将铁刀戳进谷袋,带出些谷。没人敢抱怨他们弄破谷袋。要是不马上把那捅口堵上,谷子会不断流出来。那个收谷的黑胖家伙挨近我时我有点紧张。大哥忙上去给他递烟。那胖子面无表情,接了烟随手夹到耳后。他耳后夹满了烟,看起来就像个变烟的魔术师。他将长刀捅进我的谷袋,抽出来,抓几粒塞到嘴里嚼嚼,“太湿了。” 我说:“我们晒了整整一天。”“你自己来看看。”他走到一张桌前,把几粒谷塞到个小机关里,转了几下,说水份太高。面对那机关,我不知如何分辨。大哥的也同样。大哥说:“看到了?我们昨天晒了一天,今天又晒了半天,泥巴也晒成石头。他说你湿了,你怎么办?你要卖谷,不卖就没钱。收购站只这一处。”我们只得撤出来。我很恼火,卖一百多斤谷,也不过十块钱;为种这谷花了多少时间且不说,为卖这点谷就得花我整整一天!我一天值多少钱?

我们只得推车去找地方晒谷。在中学操场上找到一块水泥地,我们把谷倒出来摊开,然后坐到操场边的墙根歇着。四五点钟时我们收起谷,把谷再推到收购站。那儿围的人更多,队更长,我们只得重新排队。刚要轮到我们时,他们说下班时间到了。我后面还有很长的队。要是当天不能卖,我们就得把谷弄回去,明天再来。许多人都是等谷在下午的烈日下晒干了才往粮站送。天还亮着,这些狗日的却根本不管在烈日下把谷远道运来的可怜农民。我很恼火。我一手拎了一袋谷,走过去把谷放在磅上,对那个说我谷湿的家伙下令:“你得把我的谷收了!”他根本不理我,径直望办公室走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强抑愤怒,狠狠地说:“你今天得把我的谷收了!”他一手砍过来,挣脱我的手,“你算老几?” 我脑子里岩浆乱撞,我盯着他,狠狠地说:“你收还是不收?” “不收!”

岩浆迸发了。我当胸就给他一拳,吼道:“你个婊子养的!”他大叫一声,拿起长尖刀朝我刺来。我一把夺过那刀。他的好几个同行都拿着长刀吼叫着扑过来。我丢了长刀,退到没人的空地。几个围过来。我扎好架式,拳打脚踢,没人能挨近我。大哥扑过来,从后面抱住我,不让我向前。一个猴子摸样的家伙也丢了手中的刀,扎起个弓步架,显得很会武术的样子,挥拳踢腿打了几下空气,叫道:“你们都让开,让我来对付这个土包子!”他冲我勾着手指,“来呀,来呀,跑的是小人!”我忍不住要笑,叫大哥放手,“让我教训教训这猴子。”大哥吼叫:“我得卖谷!别打了!我真不该要你来!你尽惹祸!” 卖谷的都欢呼起来。邻村的好些人也过来拦我。哥推着我,我只得走开。(未完待续)

(欲知后事,点击阅读《生命的走向》中《我献身国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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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 回复 悄悄话 农民真不容易。这本书写得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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