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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十六)

(2009-09-08 03:17:17) 下一个
 

儿子完全平静下来了,没有太大的动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处,按我的经验,他很想睡觉了。



我将他抱回我们的位子,他指着要看电视,我便给他调到动画频道。看了很久,还是不睡,我们于是起身在飞机里又绕了几圈。再次回到位子上,他依旧要求打开电视,我都满足儿子的,只要他不吵闹。渐渐地我感觉他将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沉到了我的怀里,不再动弹,我低下头看他,小家伙睡了,面容很疲劳,四肢都软塌塌的陷下去。我又抱了一小会儿,然后小心地把他横放在双人座上,盖好。再检查一遍,才放心地斜靠在剩下的半个位子上休息。



我从来不会在旅途中睡着,再困再累也不行。只有我的被子,我的枕头,才能伴我踏踏实实的进入梦乡。我还不爱一个人睡,因为胆子小。在家时,我经常会因为半夜做恶梦被吓醒。心里怕到发慌,就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叫妈妈过来陪我。一直到很大了我还是这样,爸爸就总是很有意见。从家里出来没有多久就和Hans在一起了,“名不正言不顺”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只是打那起我几乎每晚都睡得很安稳。我曾跟他玩笑:“找你其实也就是找了个陪睡的。”



唯一不能习惯的是他的鼾声,其实声音并不大,就是因为睡觉的姿势导致鼻子里某个地方呼吸受阻发出的摩擦声。但就是这样,我也会被吵醒。一开始我会试着忍受,要么用被子蒙住头,要么倒过来睡。实在受不了了,搅了一晚上的睡眠,白天里我就跟他讲,说他晚上有点打呼噜。相信那时候大家都还是文明人,互相懂得爱护尊重,不想让对方产生反感。



他很抱歉地对我说:“哦,是吗,真不好意思,那我下次再打的时候,你就把我拍醒。”



把你弄醒了多不好。”



没关系,我这人睡得沉,很容易又睡着的。”



有他这句话,我接下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动手了,夜里只要他一开始打呼我就去碰碰他。Hans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会被碰醒,当然了,是处在那种很不清醒的状态。幸运的话,他会翻过一个身,鼾声就听不到了。



时间长了,这一招慢慢不再奏效,随便拍一拍已经不会让他产生什么反应,他八成习惯了夜里有人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真不知道小偷摸上身来他会不会也无动于衷,不过在国内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是比知道的好。劫了财不要紧,如果中间被小偷惊醒了,搞得小偷先生紧张得不得不杀人面口,或者为了那点钱爬起来去抓小偷,结果被人捅了刀子,那才是倒大霉了。



一般的强度看来对他起不了作用,咱也不能就此罢休啊,觉我还是要睡滴。既然不能把他赶出去睡,我只能来野蛮的,半夜里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第二天起来Hans神神鬼鬼地对我说:“老婆啊,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好吓人的梦,你想不想听?”



梦里有没有我?”



没有。”



那你说吧。”



我梦到有个人一直追着我打,梦里我怎么使劲儿都跑不动,于是我就飞,但每次都是飞上去一点就掉下来。那个人追得紧哦,死缠死打的,我没办法躲过他,挨了好多棒子。结果现在醒来一身都疼,真是怪了。”



我也相信是他自己梦的,这呆子做梦跟人打架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是想跑跑不动想飞飞不起来,白天被教授压榨得多了,晚上回来就做恶梦,正好可以够解释。我夜里出手次数哪会频繁到追着他打,并且也没觉得自己对他出手出脚有多重,怎么会搞得一身疼。



然而老实人并不是傻子,多挨了几晚上打之后,有一天他终于觉悟了。



老婆啊,你昨天晚上打我好多下,搞什么啊?”



哦,你总打呼嘛,弄我睡不着。”



那你也忒缺德了,我说是谁夜里总搓磨我呢,每次刚睡着又被你给打醒了。”



你老是打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叫我怎么睡觉!”



我真打呼吗?我怎么就不信呢?”



这还有假,你老人家自己听不见就不要说没有这个事儿,拜托!”



我不信,我从来不打的,没听人说过我夜里打呼。你这样说得拿出证据,要不你哪天晚上把我打呼的声音录下来,否则我----”



你这厮,怎么不长记性呢,以前你是怎么说的,你忘啦?!”



我说过什么啦?”



算了,懒得跟你争,死皮赖脸的斗不过你。录就录,到时候铁证如山。”



有天晚上他又打起呼来,我正好不怎么困,真的拿起照相机准备录上一段。哪知道邪了门儿了,我刚准备好要开始录,他就不打了,等他睡了一会儿再开始打时,我又准备录,结果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就好像是他在故意和我开玩笑,真是出了鬼喽。我使劲儿拨弄他一下,他也只轻微的舒了口气,不像没睡着的样子啊。如此下来没录成一次,大半夜的,我终于感到困了。



你说人就是这么贱,烦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不觉得,一心只想着把它根除掉,一旦有一天它突然消失了,又坐立不安起来。不是有个著名的笑话吗,有个人住在人家楼上,每天夜里回来的时候都会把脱下来的靴子重重地摔到地板上,楼下的烦透了,马上跟他反映了这个事情。这个人有一天照例很晚回到家,刚把第一支靴子扔掉,突然想起了邻居的抱怨,于是轻轻地把第二只靴子放在地上。谁知道邻居还是找上了门,因为人家已经习惯了要等到第二只靴子落地才能睡着。



Hans时不时也出差,开个什么学术会议啦,做个短期学者访问啦,还有就是去参加什么由名人坐讲的假期班什么的。每次一去就是好些天,没有他的晚上,一下子听不到呼声了,以为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谁知我还是睡不好。长时间习惯了有个人深夜里在耳边轻声吟唱,现在没人唱了,我怅然若失。宽大的双人床,我一脚踢出去踢个空,翻过来翻过去都碰不到头,怎么多了个他,就那么嫌挤。还是老公在家的好啊,没人让我欺负让我斗了,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回Hans要去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参加一个暑期培训,教授说得很明白,不可以带家属。不能跟屁,我只好留守大本营。半个月我下了一次楼,做一餐饭能吃三天,白天在家写学期论文,晚上电视看到半夜。一个人无聊到了极点,还好Frank有天在楼顶开Party,把我叫了过去。



到楼顶时,他们已经升起了火,人手一杯香槟,Frank也递给我一杯。我自从到了德国以后开始迷上喝酒,白的红的烈的我一概不拒,只是酒量一直提不上去,往往是喝完一杯就进入佳境,管不住嘴巴开始啰哩八嗦。



我刚喝完手中的这杯,他过来寒暄。



Hans这回去哪儿了?”



他去意大利了,参加那里一个暑期班。”



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要一个星期呢。”



噢,是嘛。”



我向来心里藏不住话的,加上喝了点酒,想到什么都一股脑地往外面倒。



哎,我都快熬不住了,一个人在家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好想他快点回来啊,他在家的时候多开心哪,现在我一个人在家哪儿都不想去。”



Frank听了笑笑,安慰我,Hans马上就回来的,坚持一下,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的。



俗话说少来夫妻老来伴,我们这还没老呢,就伴啊伴的了。



不过我得说,Hans和我在国外过的基本上还是小家庭作坊般的日子,这可能跟现在国内的小家庭有些不大一样,说得通俗一点,我们的生活很原始。无论是两个人的时候还是后来有孩子了,我们从早到晚都是围着自己的小家转,要出动也是集体行动,很少单独行动。



这次回国碰到很多以前的同学,他们当中单身女人占一定的比例。这些单身贵族下了班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那种自由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像是一种奢侈,偶尔我也会羡慕她们。只是除了忙工作赚钱,这些女人也急切地盼着早日跳入围城。



而那些已经跳入围城的,在我看来,和那些没结婚的同学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虽然有的已经有了孩子。他们仍然可以享受到很多的自由,聚会中我几乎看不到他们的配偶,大家似乎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下了班也不回家也不管孩子,叫几个朋友,男的女的都有,兴奋得不得了地下馆子吃饭,吃完了还兴致不减地出去K歌。我每次都只能参加完第一项活动就得回家,家里那个油瓶子离了我就不睡觉。



在国内呆的时间越长,我也变得和他们同化了,内心大呼女性自由。我觉得自己很落伍,很不想再回到德国去,加上很多的烦心事儿凑到一块儿,我那时连跳出围城的念头都有了。



关系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就跑出去找舅舅聊天。向他吐了一大堆苦水之后,我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我会考虑走那一步,我已经烦透了,现在只想轻轻松松过日子。回来找个工作混口饭吃应该不是难事儿,一个人带个孩子还能过不下去!”



舅舅听了马上打破我这个想法:“你错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考虑这一步啊,第一次的婚姻失败了,对于人整个一生会是个很大的打击,这会让你很痛苦的,我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一个例子。你的家庭对你一辈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是因为父母而轻易断送自己的婚姻,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做法是很愚蠢的,也是不值得的。 ”



嗯。”



你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吗?”



不知道。”



她跟你是一样的情况。”



我的姐姐是我大姨的女儿,我上次见到她是七年前,上上次见到她是十七年前。到现在为止我一共也没活过两个十七年,对姐姐的了解几乎为零。妈妈跟大姨之间结怨几十年,几乎不见面,妈妈总是从其他亲人那里才听到一点他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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