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加米兰笔录(三)
预定沙卡维(Shakawe)的旅馆可不容易,电话簿上查不到,旅行社里问不到,我们只好请那里中国工地的徐经理帮忙。有徐经理帮忙我们就放心了,所以当我们到了沙卡维,被领着去旅馆时,竟然连旅馆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离开大路,在丛林中开了四、五公里,来到了奥卡万戈河畔。一片葱郁的大树下,一大块精心修饰过的绿地,宽阔的奥卡万戈河在这里弯了个弯,具有非洲风格的水榭就建在河弯处。所谓水榭,其实是一个集餐厅、酒吧、几个观景平台,连接各处的走廊于一体的草木结构。水榭旁边是码头,供游客登船到河中游览。绿荫中几个三角形的草屋若隐若现,另一边的树丛中是露营地。
绿地
在接待处,我们见到一位年轻的白人女子。她动作和缓,说话轻柔,装束典雅,在肩上披了薄薄的纱巾,这在现代女性中不太常见。办公室不那么正规,登记也显得很简便,不用提供详细的个人信息,不用交押金,一切都很随意、自然。
我们拿到钥匙后没有急于往小屋去,而是在水榭的平台上坐了下来。除了徐经理,在座的还有工地上的张师傅。徐经理谈着他来沙卡维第一天住在这里的经历。那天夜里,河马的阵阵吼叫声如雷贯耳,让住在草屋里的他不寒而栗。张师傅则谈的是他几年前在河对岸的古地呱(Gudigwa)工地上的与布须人相遇的种种趣闻……。
小屋
虽然我们围坐在桌边天南地北地聊得很热闹,但整个旅馆却显得冷冷清清。其实,当时只有我们四个客人在陪着树上跳来跳去的猴子,这引起我们对旅馆过于冷清的议论。张师傅不无想象地说:“也许美国的一位有钱大老板为了自己度假方便,在这里建个旅馆,雇几个人照看着。平时有没有顾客,旅馆赔不赔钱也不在乎。主人要想过来,坐着私人飞机就来了。”我们都觉得这样的推测蛮有道理的。
水榭
下午,我们乘坐快艇在奥卡万戈河上驰骋。驾驶兼导游指着河岸上另一家旅馆说,这是我们那家旅馆主人的儿子开的。晚上,水榭酒吧里我们见到了在柜台里陪着客人的第二位白人女士,一旁还有她的“丈夫”。女的很热情,男的有点酸溜溜,说话有南非口音。因为他说话比较随便,我也就随便地问一问,果然他是来自南非,在此已四年,说此话时他好像有点委屈。当我们问“明天去措迪洛开小车行不行?”他说行,而那位女士的却说最好是四乘四,不然开不快,她还为我们提供了一张旅馆自制的地图。我在地图上找到了出发地-我们住的这个旅馆,这时,我才第一次知道旅馆有个好听的名字“乔斯基的小屋”(Drotsky’s Cabins)。我忽然觉得我们见到的这两位女士好像来自东欧,因为她们的容貌线条柔和,待人接物很有礼貌;再加上“乔斯基”的名字,旅馆的主人会不会来自俄国?我很希望有机会核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夕阳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备动身前往措迪洛。这次,在旅馆的办公室见到了第三位女士,这是位年纪在五、六十岁上下的妇人。她面目更加和善,对人更加友好,收费时主动给我们打了折,还又一次提醒我们去措迪洛还是开四乘四为好。我问到下游那家旅馆,她说:“那是我儿子两三年前开的。”我忍不住又问道:“你们是不是来自俄国?”并告诉她我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乔斯基”这个名字。
“是啊!我们的确是俄罗斯人。”她说。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非洲的?”我又问。
“战争期间。”
“什么战争?”
“英布战争。”
“那可有一百年了啊!”我惊叹道。
“是啊。我的祖父是个医生,战争之后就留了下来,以后我们家就一直定居在这里。”
“是不是先在南非,后又移居博茨瓦纳的?”
“不是,我们一直在博茨瓦纳。在马翁呆了五十年,到沙卡维也有二十年了。”
……
为了赶路我不得不中断了谈话,但关于沙卡维老乔家的故事却跟着我们上了路,在我们心头徘徊、萦绕。后来,在网上查资料时发现,在英布战争中,除了英国欧洲其他大国都倾向于布尔人,曾有过从沙皇俄国来的数百名医生和护士在布尔人的军队中充当志愿者,战争结束后其中的许多人没有回俄国,这其中应该就有老乔斯基。我甚至还查到在恩加米兰地区有个岩洞叫作“乔斯基洞穴”。1932年一个来自杭济的农场主,名叫马丁内斯.乔斯基(Martinus Drotsky),在布须人的引导下,发现了这个洞穴。难道他就是老乔斯基?之后他们家就从杭济迁去了马翁?
一百年中,乔家大概有五代人生活在博茨瓦纳。他们肯定经历了创业的千辛万苦,也有过事业上的种种成就。而我也许更想知道,这么多年,乔家的子女受到怎样的教育?子女的婚姻问题如何解决?子女如何开创自己的事业?他们是如何保持自己的俄罗斯文化的?他们又是如何适应博茨瓦纳当地环境的?
“乔家小屋”,凝聚着几代人的付出,绝不是某个富翁一掷千金的产物,这或许没能满足我们心中对富人神话的企盼,但无论如何不会降低她在我心中的地位。细想起来,短短不到二十小时与两代人的偶尔接触,让我们看到了乔家人自然美好的一面。乔家的业绩也许算不上财富意义上的成功,更多的是一种传承,像流淌的河,像委婉的歌,更像生长在恩加米兰旷野中的小草。
(写于:200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