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写诗的怪人
16汉师2班 杨悦
槟郎老师在文学院自然是很有名的,不过有名的点和其他老师着实不一样,很多人都说他很特别,说白了就是怪。这个怪人还有个很怪的名字,叫“槟郎”。据说他写了很多很多的诗,有的很好,有的又白又怪。说实话,我当初选李老师的课,完全是出于新鲜感和好奇,完全不知道槟郎是这样的槟郎。
记不清是刚开始的第几节课了,老师给我们看了他的诗《诗人槟郎之墓》。“墓碑上千疮百孔字迹锈蚀/诗人槟郎之墓,这是/在巢湖岸边的青山坡上/还是在江宁大学城的方山呢?”一个才步入中年的人,写起自己的墓来,没有一丝惧怕的意味,悲怆又淡然,自知又憧憬,好像是越过生命直接去写永恒。这个墓在哪里呢?不知道的,可能在巢湖,可能在方山,反正是诗人生命中很重要的地方。那槟郎在里面吗?不在的。“枯瘦的荆棘向黄叶诉苦/它的根一直深扎到黄泉/却噬取不了墓主人的血肉/被引向听那条扬子江的潮声/诗人早已火化成灰烬飘散/流布了安徽江苏两省的江面/滋润着两岸绿油油的花草”。写得揪心又浪漫。诗人的血肉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的灵魂淌进了有灵魂的水里,滋养着曾经滋养他的土地。看完了这首诗,我再次上下打量了讲台上的中年人,比他第一次踏进教室时看得更仔细。他真的太普通了,个子不高,肤色有些暗,诗里面那些孤傲、自卑、憧憬、敏感、悲怆、神经质,都通通哪里去了?这样看着好像跟他无关一样。大概只有下笔的时候才会喷发吧,谁知道呢。
后来在讲韩国旅游的课里,李老师给我们看了他十几年前在韩国当外教期间的照片,我是吃了一惊的。老照片里的槟郎,皮肤白皙,虽然有时刘海有点奇怪,但气质始终是干净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可能更多人更愿意把“诗人槟郎”这几个字,跟曾经照片里的他联系起来吧,就好像很多人认为诗这个东西,是干净的、光鲜的。不过我们都知道,老照片定格的年轻身影,和讲台上侃侃而谈、有些啰嗦的小老头,共同构成了完整真实的诗人槟郎——一个你接近了就会开始有些理解他的怪人。
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给槟郎贴上了“怪人”的标签,我始终认为槟郎是有些孤独的,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孤独吧。我一直觉得孤独不是一个太坏的东西,它或是让无法释放的情感在你的一颗心里不老实地翻腾,或是把你整个的情感思绪都可得冰凉安静,能给你与自己独处的时间。李老师的孤独,集中外现在他在韩国又松大学做外教的那段时间里,这是有理由的、外现的孤独。在平时,我看到的槟郎可能一直有些比较内隐的孤独,大概傲气的人多是容易孤独的。槟郎给我们上选修课时,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保持比较高的兴奋度。不知道我是否感觉有误,槟郎在呈现他的旅游文学世界时,是不确定台下的学生是否能理解他的,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学生的倾听,可能会给他一种安全感,一种会被理解的安慰。
再回来说说槟郎的诗吧。槟郎很多诗都是很白的,还没有一些打油诗押韵,但如果读下来,会发现也不是味同嚼蜡,甚至会有些喜欢这种白白淡淡的图景。有一首《打菹草的回忆》:“打菹草的山乡少年/在自家的庭院里/切猪草,拌上米糠和洗碗水/大猪欢叫着奔向石槽/他抱着小狗,看着宠物吃得香/想象着遥远遥远的城/那里有香喷喷的大肉。”寥寥淡淡的,就勾画了一个乡间少年,稚气、纯净,少年的想象遥远又模糊。读起来没有饥饿话题那么揪心,接近是一种夹杂着憧憬又决不会兴奋的辽辽远远的情绪,淡得像粽叶的气味一样,即使有家禽家畜的叫声,还是让人感觉很安静。
其实槟郎的很多诗都是有起伏的,我觉得他有情节的诗好读一些,或者说诗里的故事算是一种故事化的情绪。比如《弯弯的小巷》,基本的情绪起伏就是安静,安静,恐惧,然后吓你一跳。“怎么走进来的?/不知道,仿佛从记忆起/就在这小巷里走/弯来弯去的小巷。”前半部分,安安静静的,主要的画面就是走、弯来弯去,读起来晕晕的。接下来就开始铺垫恐惧的情绪了:“墙上有斑驳的字迹/已给岁月的雨水冲洗/仍能辨出是吓人的话/新贴的字一样吓人/感到阵阵恐惧/脚下是冰冷的青石板/前后是低头不语的人/偶然相互道路以目。”安静是继续了,不过主人公是被吓到了,压住内心的恐惧与周围的安静保持和谐,气氛逐渐酝酿出压抑。接着高潮总算来了:“忽然,前面有人叫:/就是他!就是他!/从后面跑过几个/大汉,与前面的同伙/将一个前面的人扑倒/又押着消失在前方。”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崩破,受攻击的对象确定了不是自己,主人公也骇了一跳,安静随着那伙人的离去又回来了,紧接着还是压抑。“硬着头皮往前走/觉得不应退回/感到再坚持便到尽头/一弯蓝天给我勇气。”都走了这么远,总不能再退回去了,一弯蓝天给他鼓励,壮着胆子前进。最后的结尾太有意味了,结束得很压抑,故事在未知的迷茫和硬着头皮的孤勇中戛然而止。
槟郎的诗里我比较欣赏的、可以形成类别的,是写别人的爱情的诗。槟郎也写了很多给自己的爱情,不过那是基于他自己的真情实感切身经历的,好像让人觉得更容易些。把听闻的别人的琐碎,借自己对感情的体会,或代入或旁观姿态地艺术化还原、诗化的讲述,更是一个熔炼的过程。槟郎不是传声筒,他是个酿酒的,还很贪杯,容易把自己陷进去。《大力寺的尼姑》就很美:“她走向庵堂/救她命的师太如亲娘/多少个二十年都弹指过/只是隧道里吐出的车辆/熙熙攘攘的朝山客里/不会有她的俊美的情郎,”寥寥数语,就了结了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平淡忧伤。起头青涩、中间激烈,最后归于平静,槟郎的情绪随着情节起伏,字眼没有千锤百炼,却字字踩在鼓点上。
从读到《诗人槟郎之墓》开始,我就知道槟郎对于生死这个话题有种不忌讳的偏爱,好像非常不介意去触碰它、解读它、甚至调侃它,态度可轻松可沉重。而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而言,这个话题好像带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有一种冷冰冰的刺激,好像越神秘的东西我们就越想去洞透。我挺喜欢的一首诗,是槟郎的《生命的尽头》。如果一个抽象的东西,我们非要用形象的甚至诗化的语言去阐释它,那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那里有一扇门/通过长长的甬道走进/如梦一般的地方/丢下肉体的灵魂/更时时地回头似留念/似走似飘又似飞行。”小的时候,我也想过生死交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想过会不会是在长长的白色管道里,我们透明的灵魂排队漂浮着,等待通过。原来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槟郎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只是他诗的开头、臆想的开始。“地狱与天堂/截然相对的不同/却都在那扇门的后面/藏着永恒的秘密/活着的人暂时进不去/进去的人永远出不来。”诗人的想象是远很多的,他把死亡吊着世人的好奇,写成一道隔开的门,这个门还是单行道,死后世界的秘密被紧紧关着,谁也放不出来。最荒唐可爱的是诗的结尾:“没关系!待准备好/我将去尽头探险/长绳子牵在你的手里/我一摇铃,你就使劲拽/回来写些新槟郎诗歌/一切便会真相大白。”简直是疯了!一根可以跨越生死、逆反自然规律的长绳子,亏槟郎想得出来!
这个怪人的思绪,也像是一根有鬼才的长绳子,串起了槟郎老师的诗,不知延到哪里去,是巢湖岸边的青山坡,还是江宁大学城的方山呢?
2018-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