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艳阳高照,太湖,烟波浩淼。
一叶扁舟,停泊湖上。阿柔身背幼子坐在船尾,手捧陶埙,呜呜地吹着。要离在船尾深情地看着妻子,陶醉在埙声中。
一条小鱼跳出水面,落入船舱。
阿柔俯身拣起:这小家伙是傻,还是精?不等人动手,自己送上门来了。
要离看了一眼:太小了,还是放回去吧。
阿柔把鱼送入水中。
要离注视水面,拿起网,低头察看鱼情。
阿柔:阿离,这次我织的网眼应该不小了吧?再大点,什么鱼都捞不到了。
要离拉开渔网观看:这次差不多啦。
阿柔笑笑:人是不能太贪心。哎,你可别像专诸大哥那样,为了给老婆孩子挣个身份地位财产,拼上性命。人没了,高官厚禄豪宅还有什么意思!
要离:我虽然不赞成动辄杀人,但佩服专诸大哥的勇气,斧钺丛中面不改色。一刺就中,技艺精湛。大丈夫在世,不动则已,动则天下惊心!
阿柔:你如果也像专诸大哥一样,那我和儿子也不活了。
要离背对阿柔,面无表情。平静地说:注意,鱼来了。
要离撒网,水面金光万道。
十八
阿柔抱孩子吹着陶埙坐在船头,要离向岸边划去。
伍子胥在阿义陪同下,头戴斗笠坐在岸边钓鱼。听见陶埙声,手掀斗笠,眺望湖面。
湖面上一只快船驶来。船上一个锦衣青年一手搂着美女,一手举着酒爵,催促着:好玩,好玩!快点,再快点!
一个如狼似虎的随从手持皮鞭呵斥船工:听见没有,快!谁要偷懒,打死喂鱼!
几个船工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使劲划桨。
锦衣青年问:这是谁吹得这么好听?
随从手指着要离的船:好像是哪个女子。
锦衣青年:追上去!
快船直奔要离的小船冲来。阿柔停止吹埙。要离不屑地瞥了一眼,拿起竹篙,轻轻一点,小船灵活地改变方向,避开了快船。
锦衣青年高喊,停船,停船!
随从把皮鞭甩得啪啪响:停!
锦衣青年手指要离:嗨,这种三寸麻秆也会驾船捕鱼?嘿,新鲜!
随从和卫士跟着起哄:嗷,三寸麻秆,你也就一条鱼虫大小,说你能捕鱼,谁信哪!说鱼能把你捉去吃了,还差不多!
锦衣青年:哟,小娘子倒长得水灵,吹得好埙!可惜呀,可惜呀,找了个三寸麻秆!
船上随从哄笑。
锦衣青年:小娘子,到我船上来吧,保你享用快活!
要离不理不睬。
阿柔正色道: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些!天下女子并非都是豪门玩物!
锦衣青年:有脾气,好,我喜欢!
随从命令:靠近小船,把人抢过来!
要离灵活操纵小船,快船根本靠不上。
伍子胥注视着。
阿义说:这下可有好看的了。
锦衣青年气得大骂:笨蛋,笨蛋,连个三寸麻秆都治不住!
随从大叫:听着,赶紧停船,公子要和你们亲近亲近,不从者死!
要离和阿柔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要离手握竹篙:对不起,我们没有兴趣。
随从不满:你这人好生无礼,公子赏你脸,你不知感恩,怎么能够如此傲慢?
要离: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只有布衣百姓可以傲慢,王公贵族却不能的道理吗?
随从笑起来:哈哈,你是用屁股想事的吧?自古就是王公大人作威作福,草民小人忍气吞声。就你这副尊容,凭什么傲慢?
要离:布衣穷士傲慢,顶多损毁一家。王公大人傲慢,却要损毁一国,失掉天下。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傲慢的道理。
随从指挥:一派胡言,准备,投掷长矛!
几个卫士举起长矛。
要离面色凝重,挺起竹篙。
伍子胥站起身,高声说:是谁这样放肆,在此胡作非为?
随从刚要发作,突然缩了起来,对青年说:不好,是大王亲信伍子胥。(对卫士说)快把矛收起来。
卫士放下长矛。
要离放下了竹篙。
锦衣青年慌忙推开美女,放下爵,起身畏畏缩缩地说,不知伍大夫在此,我跟他们闹着玩呢。
伍子胥:你们这些家伙就会为非作歹,回去好好学学礼仪,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锦衣青年连声说:是是。(命令随从)赶快调头。
随从:快划,快!
快船飞快地划走了。
要离看着伍子胥,鞠了一躬,拱了拱手:真巧,在这里遇上伍大夫。
伍子胥也拱拱手:要离兄弟,刚才你说得真好!可否上岸坐坐,相聚片刻?
要离:多谢伍大夫,恭敬不如从命。
十 九
岸边草地,伍子胥与要离对面而坐,面前各置酒菜。
伍子胥举木杯示意:请。(饮酒)
要离举木杯一饮而尽,然后说:多谢伍大夫仗义执言,否则,恐怕不能善了。
伍子胥:我把你视为自家兄弟,兄弟有难,理当出手相助。如果我有需要,你肯定也不会坐视。
要离:那是当然。
伍子胥:我看我俩情投意合,不如,今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要离:人之相交,贵在相知,称谓名号都是外在的东西。伍大夫不惜降尊纡贵,我又何必拘泥。
伍子胥起身行礼:兄弟虽隐居民间,却见识非凡。能与兄弟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要离也赶紧起身:我只是打鱼为生的小民,大哥不嫌微贱,把我当作兄弟,幸运的应该是我。
伍子胥:你没听说吗?肉食者鄙。兄弟见识超群,精神高远,王公大人岂能望兄弟项背!快快请坐,我要好好向你讨教。
要离:不敢当,大哥坐。
重新入座后,
伍子胥:专诸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对他的勇气胆略很是敬佩。
要离:专诸大哥拼死为大王尽力,还请善待他的家人。
伍子胥:这个你放心,大王已经赏赐其子华屋大宅高官厚禄。专诸在地下肯定欣慰。
要离举杯:为专诸大哥敬祈冥福!(将酒浇洒于地)
伍子胥也举杯浇酒祭奠。二人沉默片刻。
伍子胥:我听专诸说兄弟有许多独特的思想,他说你主张兼爱,而我信奉除恶。听起来似乎大相径庭,可是我觉得其实却是相通的。
要离:你大概认为我说的兼爱和你说的除恶都是不分贵贱、贫富、亲属、远近的。
伍子胥:不错。
要离:但实际上,我的兼爱是尊重照顾大多数人,而你的除恶事实上只是发泄私愤。
伍子胥:兄弟果然一针见血。唉,如果经历了我的丧家惨痛,可能心里都会饱受仇恨折磨。
要离:我理解。但是我不会用仇恨喂养仇恨。
伍子胥:见到你很高兴,咱们不说不痛快的事。喝酒!
要离:草木上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干了。人的一生也极其短暂。来吧,再饮一杯,不醉不归。
伍子胥举杯:来,干杯!
两人交谈甚欢,频频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