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文艺界一些人连年推出毒舌系列节目,媒体也热衷报道毒舌语录,并精心设计毒舌名人秀。不能不承认,这确是抢眼的火爆看点,围观争睹,收视率居高不下,表演的、做秀的、看官们都像吃药上瘾,乐此不疲。
人们不禁要问:毒舌为什么这样火?
首先要看毒舌毒在哪儿。略一扫描,不难发现,当今的毒舌多以损人或人身攻击为主。说者对被损者无所顾忌,从长相、行为到亲属,损到家,损至完丑,可谓毁人不倦。
损人为什么会赢人追捧呢?
毒舌不是小人,他们绝不背后放箭,总是当面让人下不来台。有时语气会阴冷,但语言肯定火辣。火辣必定令人耳目一震,刺激想象力。他们没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慈悲,明摆着刀子嘴就是刀子心的剽悍。剽悍并不总令人反感,也让人敬畏。
毒舌不是撒泼骂人,要高一档次。伶牙俐齿,妙语连珠,想到善良人所未曾想,说出无聊人所未曾说,是不乏创造性的抖机灵。同时,制造出被损者笨拙、憨萌、尴尬、无奈、应对失当、手足无措、扒光现眼的可笑境地。观众则有损人取乐的趣味倾向,与看拳击、摔跤、斗牛、杀鸡、吵架相同。这是人性中固有的恶。有人一肚子邪气,发泄不出来,看到别人恣意宣泄,有一种被激发的爽翻快感。
毒舌的毒,与国人普遍存在的不满情绪相适应,与观众情投意合,焉能不火?麻辣鲜香苦涩臭俱全,才是毒舌的最佳境界。不火那是毒性不烈或毒过了头,没有把握住火候。一不留神,就把作践当成了有趣。
演员也许是喜欢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但是年年重复,就与艺术创造无关了吧。
有些演员自嘲或明确将自己定位于“就是供人娱乐”的角色。从古代“主上所畜”取悦媚人的“倡优”,到为什么人“服务”,再到“娱乐观众”,这条九曲黄河,如果让侯宝林等老一代艺术家重回人间,不知“在川上曰”什么?侯先生对相声作出的最大贡献,是改变了以前艺人们以自损和互损逗乐观众的俗套子,把相声引领进艺术花园。如今,叫人说啥好!不单相声、小品,乃至电视剧、电影都叶落归根了。这是迷途知返,发扬传统,还是众望所归?
历史上真正的毒舌都是统治阶级中的实权人物,如皇帝和酷吏,一句话,打入天牢,要了吃饭家伙。当今的毒舌与他们相比,只是取个乐子,毒性降至零,成了打情骂俏般的温柔了。春秋时,诸侯公卿们说话都会隐藏戾气,委婉曲折地表达杀机。明明身后千乘劲旅,却轻描淡写,鞠躬致敬,仿佛礼貌串门子。这种虚伪的贵族范儿后来再要模仿,就被人揭穿为“口蜜腹剑”。然而不能因为一扫口是心非的假模假式,就换成真枪实弹的毒舌装备。
古代艺术家也有毒舌,关汉卿在《铜豌豆》里自损,不能说不恶;借窦娥之口发毒誓,不能说不狠。那时元朝统治太黑暗,只能拐弯儿抒发不满和愤恨。这与时下不可同日而语吧。虽说当局也力求管控意识形态,但多金的演员和做秀者似乎无大不满,或者说不敢也没想有所表示。毒舌所向,往往是弱者或不足对自己构成严重威胁者。要说不满,也是嫌所赚不足以满足更加奢华的狂欢。
毒舌在损人的同时也是自损。毕竟多数人只是喜欢玩笑,而不迷恋有失厚道的毒舌。情凝毒舌,以毒舌赚取眼球的作秀者都是在自毁形象。假若不在乎形象也就罢了,可偏偏都是以精英大腕著称。真心卖狗肉,也没啥,不过,那就把羊头送给真卖羊肉的吧,别糟蹋了善。
毒舌在损人时,不管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激将、爱恨、或是别的什么,表现出来的都是对人的不尊重,对人性恶的一面持欣赏态度。
毒舌并非一无是处,起码能做到畅所欲言,不加掩饰,给人一种心直口快的感觉。然而却极易落下子贡讨厌的“以讦为直”的毛病。正直不是对别人具有强大的攻击力,不是黑虎掏心,再加一个大背跨把别人摁倒扒光,放大身上的黑痣与疮疤,借此惊悚耳目,哗众取宠,而是客观、公正地找出病灶,维护健康。
毒舌作为当今趋之若鹜的一种社会现象,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