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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麻麻亮,王弘毅扛着老镢迫不及待地上路了。身后传来村里的狗叫和鸡叫声。
来到狐子沟,王弘毅抡镢头刨了起来。刨到一半,试着敲了敲石板。听到传来空洞的回声,又喜又怕。看看天色渐晚,不敢过多停留,便藏好镢头,返回村子。
十三
晚上,窑洞内。无灯光。王弘毅累得躺在炕上睡觉。
忽然敲门声吵醒了他,呼老汉关切地:娃呀,睡下了?没事吧?
王弘毅含含糊糊回答着,翻身又睡。
十四
一大早,王弘毅又来到狐子沟。刨了两下后,停下。想了想。然后打破了石板的一角。后面果然是个石洞,有股怪味。王弘毅皱鼻,用手在面前扇着。
他拿出手电筒往里照,借着阳光和手电筒,可以看出洞穴
又刨了一阵,石板自然向外倾斜,露出可容一人钻入的缝隙。王弘毅后撤几步,找来树枝,使劲扇着,让新鲜空气尽可能多进入些。
过了一会儿,王弘毅嗅嗅,不再皱眉。向洞里丢了两块小石头,除了石头相碰的声音,没有其它动静。他向四周看看,深呼吸两次,
他声音颤抖地说:芝麻开门啦,前辈们,对不起,阿里巴巴来啦。请放心,我不会全部搬空,原谅我吧。
王弘毅摸摸胸口,压下心中的恐惧,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提着镢头,硬着头皮,缩身钻入洞中。
十五
洞里十分干燥。前半截洞大约是自然形成,后半截是人工凿就。洞底是个石炕,炕上有一堆黑呼呼的东西。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认出昏暗的手电筒灯光照射的是难以分辨颜色的布缕,布缕下覆盖的是两个人形。
王弘毅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天哪!合葬墓!
头皮一阵发麻,头发根根直立;身上皮肤紧缩,凝成一层鸡皮疙瘩。转身手足并用爬出洞口。
出洞后,喝了两口水,心情平静了一些。看看四周,鸟语花香,天清气朗。
王弘毅笑了,自言自语: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毫无知觉的死人吗?何况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犹豫一阵,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驱使王重新钻入洞中。
他用手电筒细察了每一个角落,洞壁没有过多修饰,唯炕沿处刻有一些花纹。炕前有一褐色粗瓷罐,上面盖着一个粗瓷碗,靠左边石壁处整齐摆放着生锈的铁锤、凿子等物。屏住呼吸,壮着胆子用斧柄轻挑炕上的布缕。结果根本挑不起来,全都化成灰了。他出洞在小溪边采集了一把柔软的苇絮,并用毛巾捂好口鼻。
轻轻扫开灰土似的布缕,露出两具并排相拥、颅面相对的干尸。外面一具骨骼粗大,应为男人;里面一具略为短小,当是女人。他们的大部分骨头仍有干皮包裹,较为完整。里面的女尸左腿外撇,小腿骨断为三节。两具尸体手中各握一墨玉尖头长条形器,尸体的周围也散布一些形状奇特的玉器。此外,什么金银珠宝都没有。
王弘毅肃立炕前,默哀片刻,三鞠躬退出。出来后,用手擦脸,已泪流满面,视线模糊了。流着泪掩盖石板。心里一种压抑不住的震撼悲情,直到快走出沟口,才止住眼泪。
十六
晚上, 王弘毅在窑洞里,坐在炕上,专心致志地用酸枣树根雕磨烟斗。
呼老汉进门,关切地问:好我的娃,这两天你胡日鬼啥哩?众人都在担心你。
王弘毅说:放心吧,我不会寻短见的。
呼老汉摇摇头:那可不好说,年轻娃,情最熬煎人。自古以来为情寻死觅活的还少吗?你该不会掂上哪家女子了吧?
王弘毅心一动,问:以前这附近有为情去死的吗?
呼老汉呵呵一笑:情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晓得。要说婆姨偷汉,后生钻窑,兄弟睡嫂嫂,老公公耍媳妇,那可多啦,都是些胡日鬼。上炕前就看他能行,嘴甜气壮;事发了,嗤的一溜猫起来,倒灶的全是婆姨家。不是被捆绑起来饿着,就是被打断腿。
王弘毅的心格登一下,女尸断成三节的腿骨又浮现在眼前。
呼老汉自顾自地说着:男女呀,说穿了还不就是那点事。老天让人长着那些个家具,干啥呀?你晓得吗,南川石玉村老早以前婆姨都不生娃。你说,要她们有啥用!后来请了个道士,看看地形,做了回道场。结果还真灵验,婆姨们开始生娃了,娃还都比人聪明,出了好几家作官大户。其中有个杨姓人家有势力,几辈人都作官。但就是对婆姨不好,七仙女似的女子到了他家还不如穷人家养的猪老婆。唉,外人看着心疼有啥用?杨家说,我们是读圣人书的,晓得女子难养,近了远了都不行,给不得好脸。咱下苦人没看过那么多书,光知道男女左不过那点事,干那事又是为生娃。只要能生娃,结婚找个啥人不重要。
王弘毅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陕北民歌里不是唱了那么多情吗,哥哥妹妹哪能乱认呐!
呼老汉吐口烟:好我的娃哩,你咋像个憨憨!看着上火,隔着道沟干着急的才是情。得到了,就没有什么情不情的。我一把年纪,早看得透透的。
王弘毅反感地说:你到底听说过附近有没有为情而死的人呀?不知道就回家吧,我累了。
呼老汉从嘴里拔出烟管,看了看王弘毅,不愠不火地说:这要看咋个说哩,一棵树不能开两种花,可人呐,想的、说的没有一样的。婆姨偷汉,有人骂她生得贱,羞了先人;有人说明知后果严重,可什么都不怕,不是为了情是啥。听老辈人说,早年间就是那个石玉村杨家,有个婆姨叫月月。人材好哇!你晓得貂蝉是咱陕北人,月月就是貂蝉托生。十里八村无人不晓,她是年轻后生梦想的对象。杨家是九州六府有名的大户,在西安有人作大官。大户人家的娃脾气暴,整天像防贼似的,就怕婆姨出事。月月在外看谁两眼,回家就是一顿骂;跟谁拉两句话,免不了一顿打。唉,月月牺惶呀,没少受罪,谁见了都怜惜她,可没人敢出面帮她。后来从绥德下来一个年轻石匠,錾磨、打碾、刻碑样样精通,刻的花比婆姨的剪纸还细。在杨家作活时,一见月月看上了眼。石匠知道心疼人,会说哄心话,月月迷啦。村里人说两人还生了一个男娃。她男人知道后,真把她腿打折了。谁想到月月断着腿还是跟石匠跑了,再没有音信。杨家嫌丢人,就迁到西安,这搭光剩下老坟。你说,这算是为了情吗?你这娃,心里烦,想东想西的,谋乱哩。
那孩子呢?
不晓得。老辈子的事,谁说得准。
呼老汉走后, 王弘毅躺在炕上,半闭着眼睛。脑子里盘旋着月月和石匠的故事,久久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