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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海龟了,看到国内正轰轰烈烈的日全食,突然怀念起了我的父亲

(2009-12-22 12:08:25) 下一个
父亲是早年留学德国的海龟, 那时候德国还分东西德,还没有欧元只有马克,那时候中国好像还没有什么人喝啤酒。小时候看过一张父亲的照片,身后的牌子上写的是Bayerische Motoren Werke, 十几年后才知道Bayerische Motoren Werke还有一个很牛B的简称叫BMW. 父亲学成之后跟绝大多数留学生一样就毅然回国了,有没有毅然拒绝国外的高薪挽留就无从考证了.

我从父亲那里遗传和学习了很多优点,够十五个人写半年的,因为篇幅有限,就不一一列举了。缺点嘛,除了没长到183以外,Dr. Smith好像还真没什么缺点. lol... 哦,对了,还有, 除了amigo, Bonjour 和per se以外, 我只会一(uno)门外语(我爸爸会四门,你爸爸会几门?lol...)

父亲为人严谨,这个是天生的,不是跟德国人学的,但又不失轻松和幽默,很有语言天赋,会四门外语,经常能不动声色一句话把我们都得前仰后合。记得那时候对爸爸还有点怕怕,开家长会都是缠着让妈妈去开,妈妈总是经常找个借口让爸爸去。爸爸会说,对不起哦,谁让你挑了个丑爸爸呢?不过你看,爸爸穿的是新衬衫,还刚刮了胡子哦! 上次回国同学聚会的时候,同学们都还记得他,说,你爸人真好!你爸那时候看上去真年轻哎,你爸好帅,你妈好漂亮,你真不象你爸妈(这句话显然是开玩笑的,OK? lol)!父亲人好是真的,经常帮大学同学们修理收音机,随身听什么的,手到病除, 还经常请同学到家里来改善伙食. I really made some good friends through mommy and daddy diplomacy. lol...

上中学的时候有次赶上日偏食,父亲中午上班刚出门,不一会儿噔噔噔又回来了,跟我说,一会儿日食的时候你注意一下树叶在地上的影子,还有,用厚纸板扎几个小洞放在手掌上方看能看到什么。我一下就明白了父亲说的是小孔成像原理在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平常从树叶缝隙之间漏下来的光在地面上形成的光斑是圆形的,而在日偏食的时候变成了月牙形。

有时到了春雨绵绵的时候,有时走到秦淮河边,有时看见荷塘,看见月色,就会想起朱自清,就会想起朱自清的《背影》: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十几年前送父亲到美国来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走进候机大厅。“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和朱爸爸的背影不一样,50多岁的父亲性格活泼,喜爱运动,他的背影是矫健的,自信的,昂首挺胸,并不高大,但也绝不矮小.

几年后,同样的人,在同样的地方,我和父亲交换了位置,父亲目送着我的背影,负笈大洋彼岸,跨进蜚声世界的最高学府。。。

然而没想到的是,是日一别,竟成永诀,当我再次来到父亲身边的时候,已是他车祸重伤的弥留之际。没有再睁开眼睛,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却靠呼吸机和药物坚持了快一个星期. 在我回来的第二天,父亲就安静地离开了我们。。。

现在,要回去了,既像十几年前一样,为了奔一个好前程,也为了回到我们和父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去弥补父亲小小的世界中因为失去他而失去的欢乐和精彩.



附 朱自清《背影》: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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