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出崖

生有崖,而死无崖。出崖乎,乃超越生死也。
正文

生命不息 战斗不止-----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2010-02-28 11:37:05) 下一个
         一连几个星期, 多个同事都在谈论自己年岁大的父母, 都是八十六,七,甚至九十好几的高龄老人, 有的仍然活得有滋有味, 不紧不慢地享受余生,有的已经疾病缠身, 行动不便, 生活难以自理,奔波于家,医院之间。这帮老人的子女们,离得近的,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帮忙安排,处理些事情,离得远的,就只有电话联络,偶尔问候一下,能够做的真的很有限。我一般就是静听他们的陈述,表示同情,同时也羡慕他们有如此高夀的双亲,却极少提到自己的父母,尤其是病榻上的父亲,因为这是内心深处极其敏感柔弱的地带。

      父亲出生在一个曾经极其富有的家庭, 我的奶奶是通化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属于满族黄旗。不过,在父亲未出世时就开始慢慢败落了,听说,我有两个舅姥爷染上了毒瘾,抽大烟,患有过敏性肺炎,是两个地道的败家子。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时局动荡,战火纷飞,兵荒马乱,活命都很难,更别提什么门当户对了,我的爷爷是从山东闯关东到的吉林,找到奶奶家当起了长工,高大英挺,朴实能干,深得奶奶一家人的信任,更得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亲睐,日子一久,两个年轻人相爱了,曾外祖父就把奶奶许配给了爷爷。父亲出生于一九三二年,就是在日本人侵战东三省,国共内战时期。听说出生时,像个小猫,非常瘦弱,经常生病,奶奶常去庙里烧香求佛,算命先生说,父亲是菩萨身边的童男,偷跑出来的,奶奶为了拴住爸爸,给爸爸取了个‘锁祥子’ 的小名。两年后,叔叔出生。父亲六岁那年,军阀混战,强取豪夺民脂民膏,树大招风,好多家产被占,我的曾外祖父,心中郁闷,时常一个人到河边钓鱼,一次癫痫突发,倒在河里,由于无人陪伴,就这样不幸溺水身亡。我的爷爷,据说是个性格刚烈,爱憎分明的汉子,对于田产被无理霸占,心中不平,去宪兵队说理,结果被痞子们打伤,一病不起,后又染上风寒,不治身亡,紧随曾姥爷而去。家中的两根顶梁柱,轰然倒塌,落下来的那片天就全部压在了姥姥,奶奶这两个几乎同时成为寡妇的母女身上,国破家亡,民不潦生,孤儿寡母,更何以为堪?!父亲曲折离奇,多灾多难的童年就此开始。

       为了养家糊口,年仅二十五岁的奶奶,被媒婆介绍给在通化修铁路的王某,不敢说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只敢说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就这样,奶奶迫不得已,只带着叔叔嫁到了通化,而把年仅六岁的父亲留在了通化的娘家,暂时跟曾外祖母,三姨奶生活在一起,后来,三姨奶嫁到开源。两年以后,我的二叔出世,这时已移居到大连,奶奶非常思念在娘家的父亲,于是就趁给王家添丁加口之际,把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在老家的事和盘托出,并有意要接过来。这样父亲终于来到大连,跟自己的亲人团聚。父亲来到王家,显然是另一个不受欢迎的小拖油瓶,给本来就很拮据的王家雪上加霜,常遭王继父的白眼训斥,心里很不高兴,小小年纪,就体验到寄人篱下的滋味。一天被骂后,他牵着年仅六岁的弟弟,悄悄找他们在开源的三姨去了。他的这一惊人之举,引发了,奶奶和王爷爷的家庭风暴,他们到处寻找,不见两个孩子的下落,夫妻俩的埋怨和裂痕日益加深。一天王爷爷,采取了逃避的方式,仍下年幼的二叔和奶奶,离家出走了,我那苦命的奶奶又一次成了孤儿寡母。

      爸爸带着叔叔,这一去就是三年多,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像三毛一样开始了餐风露宿的流浪生涯,足迹踏遍整个大连。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们几个讲这段流浪记,爸爸风趣,诙谐的语言和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姐妹几个出神入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段,叔叔染上破伤风,无钱医治,死在爸爸怀里的一幕,爸爸因此内疚了一辈子,大连是个让他心痛的城市。还有那段在理发店当学徒,由于看窗外的游行,没听到师傅的吩咐,被师傅一剪刀打破头,后来乘出外买东西的时候,溜走继续流浪的经历。爸爸经常说,这个世界好人还是多于坏人,要不是很多好心人的帮助和施舍,他也许老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在后来的流浪中,他遇到了一群民工,给日本人干活的,听了他的经历很是同情,又看他生得眉目清秀,聪明机灵,把他介绍给日本老板,日本夫妇膝下无儿无女,果然看到爸爸心生欢喜和怜爱,收他做义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学上了日语,对父亲很好。一天,在外面玩耍,一个民工告诉他,听说日本人要带他回日本,如果去了日本就再也找不到妈妈了,九,十岁的孩子,一听这话,就再也呆不住了,又一次不辞而别,重新踏上流浪的旅程。他一路走一路问地来到了开源,居然真的找到了亲人三姨奶。

      再说被抛弃在大连的奶奶,在附近市,县找了好一阵,没有丝毫线索和下落,诺大的世界,兵荒马乱的,不知爸爸和叔叔是死是活,只好听天由命了。奶奶那时还很年轻,容貌娇好出众,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于是一切重新开始,带着二叔又嫁到瓦房店,嫁给了善良老实的赵大叔,就是我后来的爷爷。听说,奶奶先后给赵家生了一儿一女,不过可惜都夭折了。后来,又怀上了一胎,临产时不敢在同一张床上了,于是就在马厩里临时用稻草铺了张床,生下了一个女孩,就是我后来的姑姑,真有点像圣母玛丽亚的传奇,而姑姑身上,也颇具耶稣基督的光芒。奶奶生下姑姑后,由于受寒,得了肾炎,没有母奶喂养,就靠大人咀嚼过的各类食物养大,据说就连爸爸都给姑姑嚼过刚抓的新鲜螃蟹。由于赵爷爷的慈悲,父亲终于同奶奶团聚,重新过上普通人的家庭生活,只是人,物皆非,他一下子成了这个复杂大家庭的长子,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担。颠沛流离的生活,使瘦弱的父亲更加单薄,根本干不动重农活,时常被说成是白吃,只好到城里跑买卖,卖些花生和虾皮,赚点钱,贴补家用。姑姑出生那年,父亲已经十四岁,由于发育不良,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爸爸时常提起和二叔,姑姑在一起的童年趣事,他们时常去捉螃蟹,有时就象原始土著人,生吞活剥着吃。

      特殊的经历使父亲从小见多识广,非常有主见,一九四四年,他十二岁那年,正在田里割麦子,听几个伙伴说,抗日的八路军路过村子,他们要父亲一起去,爸爸二话没说,仍下廉刀,就跟着跑了。八路军一路扩大队伍,号召贫苦大众,从军抗日,救国救民,父亲说服奶奶,毅然报名从军。开始由于年龄太小,身子板不够硬朗,部队不收,他就死缠硬磨。部队出发那天,他就赖着不走,紧跟大部队,走了好大一段路,轰都轰不走,他的诚心和毅力终于感动了部队领导,把他收编了。爸爸也就成了正式的小土八路。参军的头几年,国共正在东北打拉锯战,你来我走,几个月换一次,共产党撤离时,还是嫌他太小,就把他留下。而当国民党的部队来时,又不得不躲进山洞,他曾经在山洞里仅靠吃苹果,过了几天。这样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几年,到了一九四八年,这次爸爸坚决要跟着八路军的部队走,幸好,被连长看中,当上了警卫员同大部队南下。

      随着年龄的增加和阅历的加深,父亲在部队里迅速成长,他先后当过炊事兵,通讯兵,警卫员,在随后的解放战争中,他成为一名英勇的解放军战士,跟随毛泽东,林彪从北打到南,一个个的战役,一次次的凯旋,一座座城市被攻下。一九四九年,当八三四一部队打到江城武汉,胜利的红旗已经插遍全中国,部队就地驻扎,接管当地。就这样,父亲根据革命的需要留在了江城武汉,一边随时提防国民党反攻大陆,一边积极管理和建设新中国。

     新中国成立那年,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却已经是历经国共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洗礼的疆场老将,他把军营当家,革命战友就是他的亲人,好几次无情的硝烟中,他都是被年长的战友压在他们的血肉模糊的身躯之下,他们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未成人的生命断送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据说在平津战役中,一个弹片没长眼睛的插入他的左前胸,亏得老百姓做的大棉袄又厚又结实,抵挡了魔片切向那年轻鲜活的心脏。他又一次死里逃生,不过父亲胸前的伤痕,却再也抹不掉了,成为他永远的光荣和关于战火的记忆。笔落至此,我想到目前的美伊战争,足足打了八年,生灵涂炭造成多少伤亡,和心理疾病,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被战争扭曲的人格,悲观厌世,极端疯狂,作出令人发指的事情,而父亲在我的印象中却永远是积极乐观风趣幽默的,这时常让我感慨爸爸到的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刚到南方时,他们还闹过很多笑话,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松花蛋和香肥皂牙膏事件。月末,发完军饷,几个单身战友相约去打牙祭,走到江边,看到一个小店里放满了小康球似的东西,就问店主是什么,店主一看是大兵,格外殷勤周到,说是很好吃的松花蛋,剥开就能吃,几个一听,正合适,马上就能进嘴。买上十来个,跑到江边,坐在堤坝上,迫不急待地敲打起来,康球打散了,露出来里面的鸭蛋,赶快剥开来,誰知都是黑的,随手投入江中。几个人,前前后后把十几个蛋全敲开,个个都是黑乎乎的,“妈的!骗俺们土八路,找他算账去!” 说玩,气哄哄地找到店主,拿他拭问,“为什么要把坏蛋卖给我们?全都发黑了,赔我们的钱。”店主忙陪不是,说这种蛋就是黑的,几个人还认为他狡辩,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好自认倒霉,把钱赔给他们。过了几天,连队里开庆功会,满桌的佳肴中,居然也有那黑乎乎的东西,忙拉着厨师问,“这东西能吃吗?”“这是好东西,好吃着呢!”厨师回答。爸爸心想,糟糕!错怪别人了,会后马上叫上那几个战友,赶到店里,向店主赔礼道歉,并如数退回蛋钱,店主还非常感动,这到底是为人民打天下的革命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还有一次,去外地开英模会,晚上住在一家比较高级的旅馆,提供香皂牙膏等日常用品,从来没见过这些玩艺的爸爸,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先拿出牙膏,挤出一点,用舌头舔舔,甜甜辣辣凉凉的,味道不错,大概是小点,于是一口气,把一管牙膏全吃进肚里。然后,再拿起香皂,放在鼻子底下闻闻,真香啊!又是什么好吃的,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块很漂亮的,像糕点似的东西,拿起来就咬了一口,哎哟!怎么没什么味儿?!呸呸,好难吃!大概不是吃的,这么香,应该是抹脸的吧,于是洗巴洗巴脸,拿着香皂,使劲往脸上蹭,然后躺下休息,睡至半夜,肚子里叽哩咕噜闹起来,跑了好几趟厕所,脸上也开始养起来,还起了些小疹子,奇痒无比,这一夜给折腾的!第二天,开会时,小声问旁的人,他们吃的,用的如何?才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

      爸爸是个没有一点架子的人,走到哪儿就把欢笑带到哪儿,从来不忌讳他过去的趣闻轶事,土味傻气,他的风趣幽默远近中外闻名,常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走到哪儿就把笑声带到哪儿,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没有不喜欢他的,爸爸是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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