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奥巴马先生:
很抱歉打扰你。
我叫平亚丽,是中国的一个残疾人,患有先天性白内障,视力不及0.1。我曾经去过美国,那是在1984年。那年我在纽约举行的残疾人奥林匹克运动上,获得跳远B2级比赛的金牌。在那届残奥会上,我还获得了200米比赛的铜牌。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是众多火炬手之一。在北京残奥会开幕式上,我带着我的导盲犬,将火炬传给了主火炬手侯斌,他也是一位残疾人。我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最近我遇到一件与美国有关的事情,让我很不愉快。你和我同岁,我想你可能会理解我的心情。
联合国总部设在贵国的纽约。联合国已经召开了几届“联合国青年大会”。2009年8月4日-23日,“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也将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召开。前五届,中国都没有参加。今年第六届,中国应大会组委会邀请,决定参加,并从全中国高校和各个领域选拔100名中国青年的代表前往。我也有幸成为被邀请者之一。“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组委会还特别邀请我,在会上做20分钟的中文发言(我不会英语),内容是介绍我自己的经历。组委会希望通过介绍我年轻时候的遭遇和经历,向全世界青年展现一个中国的年轻残疾人,是如何面对困难、战胜困难的。我也很乐意把我的经历,与大家分享。
但是,贵国大使馆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不愉快。
收到“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组委会的正式邀请函后,我于2009年6月,前往北京的美国大使馆申请办理签证。由于我是盲人,行动不方便,去美国大使馆之前,我特地打电话询问,我能否带我的导盲犬一同前往,对方回答说,不行。幸亏我问了一下。按照我身边很多人的理解,他们都认为美国对于残疾人是非常照顾的。我只好找人陪同我前往美国大使馆。
6月的第一次签证,贵国大使馆的签证官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你去过美国吗?我回答说1984年去参加过残奥会。二、这次你去美国是什么目的?我回答说,是 “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邀请我出席并发言。然后,贵国使馆的签证官再没有说任何话,把我拒签了。并且把联合国给我的邀请函也没收了。我不知道贵国大使馆的签证官拒签的理由是什么。
“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组委会得知我被美国拒绝入境,他们认为,可能是因为我不会英语,美国大使馆认为我在美国没法照料自己。而且,由于第一封邀请函被美国使馆没收,组委会又给我寄来第二封邀请函,并特地注明,他们会在我停留美国的20天内,为我提供英语翻译。这次前往纽约参加“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 的中国人共100名,其中有我这样的残疾人(包括我的朋友侯斌),还有一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中国方面特地安排了一位王女士,既担任这个百人团队的队医,同时担任我的陪护。7月初,我和王女士一起前往美国大使馆,第二次申请办理美国签证。
“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第二次给我的邀请函
这次,美国大使馆的签证官再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去美国干什么?我如实作了回答。但是,没有更多的解释,我又一次被贵国大使馆拒签。我对贵国使馆的签证官说,我住的地方距离美国使馆有50里,为了准时赶到美国使馆,我早上5点就得起床,来一趟不容易,能否告诉我拒签的理由?贵国使馆签证官回答说:如果我再问拒签的理由,他就要叫保安把我驱逐出去。总统先生,对此,我真的很不理解。我的很多朋友告诉说,像我这样的盲人,在美国,遇到美国总统的时候,美国总统都会客气地让路,为何贵国使馆的签证官如此对待一个中国的残疾人?
由于会期临近,7月28日,大会组织者让我以加急的方式,第三次到贵国大使馆申请签证。总统先生,贵国大使馆并没有针对残疾人或其他弱势人群的绿色通道,像我这样一个盲人,与正常人一起排队,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给我带来多大麻烦。这一次,贵国使馆的签证官还是问我:去美国什么目的?我还是如实地回答了。这名签证官对我说:不能给你签。我想知道理由,他说:爱莫能助。我就这样被美国大使馆毫无理由地拒签了三次。“第六届联合国青年大会”我是肯定无法参加了。
总统先生,说完我被贵国大使馆三次无理由拒签的经历,我想对你再说点我的感受。我的朋友告诉我,贵国使馆有一个“拒签率”,目的是为了收钱。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每次到贵国使馆申请签证,要交900多元人民币。我第三次申请签证是加急,签证费另外再多加1000元人民币。除了美国之外,我也去过其他国家。我知道很多国家都有签证费,但是,比方说英国,如果拒签,它会把签证费退给被拒签者。而我三次被拒签,让贵国使馆多收入了3700多元人民币,居然不给我一个理由,我实在想不通。当我三次被拒签后,旁边的中国人都过来安慰我。有一个年轻人说,他已经得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奖学金,但是,已经被美国大使馆7次拒签,奖学金已经过期,签证费也打了水漂。我想请教总统先生:收签证费,拒签,签证费不退,是不是美国大使馆的生财之道?美国已经赚了中国很多钱了,老母鸡都给美国吃了,区区几百元签证费,就像鸡爪子上的一点点肉,美国大使馆都不放过,是不是太财迷了?这么有钱的美国,从我这样的中国残疾人身上赚这种昧心钱,是否说得过去?
其他国家的使馆,如果拒签,都会给一个理由,比方说英国。如果被拒签者不服,还可以上诉。我在贵国使馆三次被拒签后,没有得到任何理由,只得到贵国大使馆给我的一张统一的打印稿。上面说,在美国看来,每一个申请前往美国的人,都有移民倾向。我听说美国是一个自由移民的国家,美国也经常以此为骄傲,为何在贵国大使馆的统一打印稿上,移民倾向似乎成为了申请美国签证的潜在罪犯?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挂着自由移民的名声呢?
而且,贵国大使馆给我的统一打印稿上,还明确注明,这个决定不能上诉。美国真的这么霸道吗?好像无数的中国人都求着美国,要去贵国沾一点光,央求贵国的签证官“开恩”。而贵国趾高气昂、居高临下地给所有想去美国的中国人一个最后的命运判决。奥巴马总统,我已经决定不去美国了,我受不了贵国大使馆盛气凌人的态度。我在中国生活得很好,我有一点钱,花在中国挺好,不用借助对美国的向往,把钱花在美国,或者捐给贵国的大使馆。我在贵国大使馆遇到的每一个同胞,都抱着一大堆资料证明文件,就想告诉贵国的大使馆:我是一个美国可以相信的好人。很不幸,我也三次成为其中一员。为什么美国使馆的制度设置,给中国人这么多不平等的屈辱感?
总统先生,我有一个小心愿,我想也应该告诉你。1984年我在拿到残奥会冠军时,我的收入每月只有十几美元(按当时的外汇比价),那时候我没钱买照相机。我还记得残奥会比赛的霍夫斯特拉大学和米切尔公园,那时候,我没能在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地方照一张相。20多年过去了,我成为一个幸福的中国人。我之所以这次想去美国,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带上我的照相机,在我当年比赛的地方,拍几张照片。但是,我的这个心愿不能得到满足。我说这件事,是想说明,当年我那么穷,都没有想移民美国,如今我在中国为20多个残疾人提供了工作机会,而且中国还有我可爱的儿子,我从来就没有过想移民美国的念头。在中国我只是一个盲人,但我还能说话,还能听懂别人的语言。在美国,我不仅是一个盲人,还是一个哑巴,一个聋子,我怎么可能有移民倾向?
总统先生,我在中国是一个守法的公民,连随地吐痰的罚单都没有。我向贵国使馆提供的一切资料和证件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一点虚假。我的朋友们,包括侯斌先生,对于我被贵国使馆毫无理由地拒签,都感到十分惊讶。我听说有很多中国的贪官都获得了贵国的签证,所以我想说,我只是一个生理上的盲人,而贵国则是政治上的盲人。总统先生,我给你写这封信,并不是想借助你的权力,改变贵国使馆的决定,我已经不想去美国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贵国使馆的种种做法和行为,含有对中国残疾人的歧视,它伤害了一个中国盲人。被贵国使馆无理拒签后,这几天我总在想,我究竟哪里做错了?我究竟哪里不合格,以至于我被拒绝踏上美国的领土?美国被描绘成全人类最美好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却毫无理由地不让一个中国盲人前往。难道人类最美好的地方不能短暂地容纳我20天?难道我这样一个残疾人,注定再不能在全人类最美好的地方露个面?或者,总统先生,所谓全人类最美好的美国,其实只是名不副实的假象?
总统先生,在贵国大使馆的三次经历,真的让我很不愉快。
最后祝你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