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

想要忘记的是爱,不能忘记的也是爱。
正文

转身瞬间--转自林贝卡

(2011-03-21 16:49:35) 下一个







散文:转身 作者:李汉荣

  一转身,那个动人的身影就不见了。在人海里,想再次与她相遇,哪怕匆匆一瞬,都是不可能了。在都市、在广场、在车站、在机场、在大街、在超市、在乡野、在人流聚散的地方,我经常有这种感受:转身,就是永别。 

  还记得那年春天,我一人在秦岭深处行走,山路两旁开满野花:灯芯花、野草莓花、苜蓿花、蒲公英花,路下面的小河,清澈如镜,温柔如绸,淙淙的水声像母亲轻唤谁的乳名。四周的群山,一律被松树、柏树、桦树和茂密灌木覆盖。闻着花香,听着水声,看着山色,我恍然已走进古代,到了那“拈花微笑”的仙境。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位小女孩,她头上插了几朵野花,手里拿着一柬菖蒲,好看的脸上满是羞涩,浑身洋溢着纯真的自然气息。我静静地看她远去,欣赏着她的背影,却记不清她的眼睛和脸究竟是什么样子,匆匆一瞥里只得到“好看”的朦胧感觉,也许,或者是一定的,我这一生只有这一次和她相遇了,只有这一次,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十分失落和惆怅。怎么办呢? 我想多看她一眼,看仔细些,我想在记忆里逼真地收藏一个像野花一样纯真的秦岭女孩,这也许是她一生里最生动的瞬间。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沿着小女孩走去的方向走着,走到山路转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我已经无法知道小女孩走进了哪一条路径,就那么一转身,她消失在命运的路径,也许就是我此生永远都不能踏上的路径。

  冬天,已经很冷了,西伯利亚寒流远道而来,遭遇袭击的当然是穷人,常常触动和唤醒我们冬眠的良心。在南大街路口,我看见一位衣服褴褛的在寒冷中哆嗦的人。我急忙赶回家,拿上我去年穿过的那件防寒服找他。可是来到南大街,已看不见他,于是我在东大街找他,又在北大街找他,都没有找到。最后我来到丁字路口,还是没有找到他,却遇到了一个老年人,一转身,苦难交换了方向,交换了背影,但苦难的身份没有改变,都是苦难。于是我把防寒服披在这位贫苦老人的身上,希望他下降的体温能稍稍回升,希望降温的人性能稍稍回升。我由此想到,亚洲的穷人,非洲的穷人,全世界的穷人,想到徘徊在文明大街上的那些孤苦身影,一转身,他们到哪里去了? 而文明,你能否追上去,轻轻拉起那褴褛的衣襟,或者握着那空空的手,仔细看看他们的眼睛? 他们到哪里去了,一转身?

  一转身,车窗外的河流已经不知去向;一转身,门前的那只鸟已不见踪影;一转身,天上的那座虹桥已经悄然消失;一转身,水里的鱼已经没人深渊;一转身,父亲已经走远,新垒的坟上,墓草青青。旭日一转身变成落日,青丝一转身变成白发,爱情一转身变成婚姻,诗一转身变成散文,等一等,等一等,能否再转回来?


林贝卡 2011春 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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