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美国法西斯主义崛起:茶党运动分析
(2011-09-22 22:4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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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茶党运动分析
作者:[英]梅根•特鲁戴尔 著 于海青 译 来源:《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8期
在当选总统两年之后,奥巴马眼巴巴地看着国家在经济和政治上愈益陷入分裂。由于未能兑现其承诺的真正变化,他在国会和诸多州政府的中期选举中遭到痛击,而许多在2008年曾被唤起希望的人则在这场竞选中袖手旁观。民主党大选惨败,共和党掌握众议院控制权,并且差点入主参议院。
中期选举结果展现了相互联系的两种发展。首先,民主党背叛了帮助奥巴马实现选举成功的大规模人民运动的希冀,这场运动标志着数百万普通美国人具有重建政治参与的潜力。其次,因为布什总统任职期间极其不受欢迎的两场战争而遭受创伤和分裂的共和党,其强化的保守主义现在因茶党运动的兴起而再次复兴。
构成这两个特征的基础是美国贫富之间不断扩大的差距。对富人而言,当前经济衰退的挑战在于击退政府增加税收或破坏利润率的企图。由于经济衰退,更多的人群陷入贫困:占美国四分之一人口的约7000万美国人,某种程度上依赖政府的粮食计划为生,而2006年以来这一数字增加了两倍。这种贫困化对美国社会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造成了极大压力。这种阶级两极化和不稳定引发的紧张状况,以及政府行之有效的减缓行动的缺乏,有助于我们解释茶党现象的矛盾性。
什么是茶党?
茶党起源的右翼性质毋庸置疑。正是在竞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倒霉过程中,荣恩·保罗组建了第一个“茶党”,他的支持者在波士顿港将标有“暴政”和“无代表权就不纳税”的旗子象征性地扔进了箱子。其他早期抗议表面上是西雅图的凯莉·卡伦德和丹佛的米歇尔·麦尔金等保守派博客激发的自然反应,但实际上是五花八门的保守派团体组织的,这些团体包括“青年共和党”、“福克斯新闻广播”等右翼广播电台、保守派青年组织“美国青年基金会”以及右翼智库“为繁荣而斗争的美国人”。后者得到了保守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也是美国第五大富豪)大卫·科赫的部分资助,其父弗雷德是极右组织“约翰·柏奇会”的共同创始人。
有充分证据表明,茶党明显是得到共和党右翼以及保守派游说组织资助和指导的草根运动。其中一个游说团体是共和党议员迪克·雅梅领导的“自由事业”。在1994年“共和党革命”期间,雅梅曾与纽特·金里奇共同撰写《美利坚契约》。也正是在这一年,比尔·克林顿的民主党丧失了对国会和参议院的控制权。
茶党显然获得了共和党部分机构的鼓励。在2008年总统选举中被选择作为约?翰·?麦凯恩的竞选伙伴时,萨拉·佩林最早被赋予了几乎无限的媒体平台,而在中期选举中几乎所有的茶党候选人都是作为共和党人参加竞选。福克斯新闻为茶党运动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性报道。
很难准确计算整个茶党运动的成员数,该运动涵盖了大量不同的伞状组织,这些组织宣称代表着全国数以百计的地方团体,团体成员数从一位数到两位数不等。粗略估计,“茶党全国联盟”(并非所有茶党都是其附属组织)宣称在85个组织中拥有100万成员。它的附属组织包括“为繁荣而斗争的美国人”以及“自由事业”等等。“茶党快车”也宣称代表着85个团体。
《纽约时报》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民意测验表明,茶党成员一般更可能是老年男性白人、共和党支持者、经常去教堂的人,他们拥有枪支,比一般美国人更加富裕。约52%的茶党支持者认为,黑人所面临的问题已经讨论的太多了。与之相比,全部人口中只有28%的人持这种观点。然而,如果对茶党的“支持”力量进一步分析的话,其结果引人深思:78%的人不曾给茶党捐款,也不曾出席茶党的任何会议或集会;47%的人只是通过电视获取茶党的相关信息,而且他们多数看的都是福克斯新闻。
尽管茶党候选人在一些先前属于民主党的阵地,尤其是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州取得胜利,但他们主要还是在保守共和主义最为强盛的地区,如南方、中西部和山区各州赢得选举成功。总的来说,选举结果表明,茶党支持者的吁求“在人口最为密集的各州以及都市圈停步不前”。
美国正在右转?
尽管40%的选民表示支持茶党,但这一数字在全部人口中只占28%,多数美国人并不支持该运动。也有充分理由认为,可以说国家有“向右转”的明显迹象,但不能说茶党已获得大量支持。
中期选举既显示了茶党不断提高的声望,也表明了进步希望的幻灭。在2010年11月的选举中,选民更加年迈和保守(41%的人这样描述自己),也比两年前更为富有——只有37%的选民收入不足5万美元。如同美国选举中经常出现的情况那样,多数人根本没有参与投票。在2010年未参加投票的选民中,54%是民主党人,50%支持医疗法案,34%的人年龄介于18—29岁之间,38%的人年龄介于30—44岁之间。72%的人认为其经济状况“说得过去”或“很差”。对这些人而言,变革希望的破灭并不等于“右转”,只是表明与政治体系的疏离。
保护或创造工作的激励因素的缺乏、对银行的紧急财政援助以及此前对单一付费医疗保险的放弃,所有这些造成了民主党新的、热诚的基础丧失殆尽。奥巴马在《每日秀》节目中就曾亲口承认了对这种精神和乐观主义的挥霍。正是由于民主党的许多天然选民没有参与投票,共和党“充分享受了热情差”,并且从独立的政治人士那里获得巨大收益:今年有更多独立人士投票支持共和党候选人,与支持民主党候选人的比例为55%∶39%;四年前,民主党获得独立人士支持的差幅几乎完全反过来(57%∶39%)。而在两年前,奥巴马在通往白宫的道路上赢得了独立人士的支持(52%∶44%)。
实际上,多数选民对两党都不十分热衷。在投票后进行的民意调查中,53%的参与者对民主党和共和党都有恶感。正如皮尤研究中心指出的:“尽管共和党在几乎所有人群(除非裔美国人和年轻人外)中都收获颇丰,但选民对该党的看法是负面的。本年度的选举结果代表着对政治现状的否认,而非信任共和党或是支持其政策。”这种说法通过选民对政策态度的矛盾性而得到证实。很少有选民(19%)认为应当把减税放在首位,37%的人支持创造工作机会,39%的人认为削减赤字更具优先性。在放弃医疗改革(48%)还是继续坚持改革(16%)甚或继续扩大改革(31%)的问题上,选民也出现分裂。约37%的人支持给收入低于25万美元的家庭减税,这与支持在全体美国人中扩大减税规模(39%)的比例相当,而15%的人认为不应该给任何人减税。舆情的矛盾性说明,部分美国人有阶级焦虑感。过去30年间普通美国人生活的变化,已经将旧的确定性一扫而空,这一进程因为经济衰退的出现而显著加速。茶党获得的多数支持是建立在中产阶级对生活的不确定和不稳定的愤怒和恐惧基础上的,而他们似乎应该享受的是特权的、安全的生活。
对茶党的支持者以及许多并不支持茶党的美国人来说,所有神圣的东西正在被亵渎。美国梦的基本承诺,即努力就能成功,正在因为工作保障和房屋所有权日益受到威胁而被彻底粉碎。《纽约时报》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民调显示,41%的茶党支持者感到他们正面临着“被自己的社会阶级所淘汰”的危险。
不仅个人生活的变化超出他们祖父辈的想象,而且正如罗纳德·德沃金所言,茶党渴望“夺回我们的国家”可能也是在试图阐明这样一个事实,即伴随着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军事失利,美国经济实力的缓慢衰落对于那些相信美国梦的意识形态以及他们的国家具有无比优越性的人是一个沉重打击,其意识形态信仰的物质基础正在破碎。
茶党的部分吸引力在于它清楚地表达了一种感情: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不能为正在形成的大混乱提供替代选择。它指责两党将都会失败、敦促国会承担责任、呼吁建立有限政府,所有这些都表达了这种意思。尽管多数参与民调的茶党支持者认为美国正在走向“社会主义”,但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个术语的界定意味着“政府控制”。
经济形势仍然严峻,民主党很可能因为这次选举而向右转。来自保守力量愈益增加的压力,以及对美国选民主要是右翼的观点的接受,意味着民主党会进一步淡化医疗立法、削减社会保障、严厉移民措施、转向克林顿式的政策。这表明,由于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疏离政治体系,由于他们关注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社会状况和政治的极化倾向很有可能增加。
这些受到关注的问题主要是经济问题。在中期选举中,88%的选民认为经济状况“不好”或“很差”,86%的人非常担心或较为担心经济状况。“道德”议题,如同性婚姻、堕胎、移民或者对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关注,只是占了很少百分点。即使在自认为是茶党支持者的人群中,情况也是如此:只有2%的人认为道德价值是这个国家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1%的人认为堕胎是关键议题,另外1%的人认为移民问题重要。23%的人将经济问题视为最大问题,22%的人则认为是“工作”。
诺姆·乔姆斯基等左翼观察家认为,茶党相当于早期的法西斯主义,它具有将所有右翼煽动家聚集在一起的危险,将茶党运动的资金提供者与许多正在应对危机的人混为一谈的危险,将缺乏政治替代与一种经常是分散的愤怒情绪归并在一起的危险,使茶党运动的工人阶级同情者极端化的危险——尽管这些人是少数,但的确存在。在不确定的氛围以及美国资本主义正在操控的巨大社会变化中,尽管愤怒和恐惧推动中产阶级向右转,尽管保守力量在官方政治中占优势,但就公共舆论和社会态度而言,没有明显的、大幅度的右转。显然,宗教广播和电视主持人以及茶党的宠儿格伦·贝克也同样明白这一点。贝克展现了对茶党支持者的焦虑情绪以及美国社会态度的相对进步性的认知:他没有滔滔不绝地进行通常的右翼福音传道,而是通过将传统保守主义对宗教和家庭的强调,与反对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以及华尔街的影响结合起来宣传。
许多茶党“领导人”的经济自由至上论,表现为强烈支持自由市场(兰德·保罗的父亲宣称在墙上贴着哈耶克的画像),反对包括税收和医疗在内的所有政府干预。这些右翼政治家和电台节目主持人的言论也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转换成对银行和汽车业紧急援助的反对之声,表达并扩大了多数人被压抑的愤怒和沮丧情绪。有效选举数据表明,尽管41%的共和党支持者因为经济状况而指责奥巴马,55%的民主党支持者责备布什,但32%的民主党支持者和37%的共和党支持者认为华尔街应该为国家的经济困难负责。
值得指出的是,许多过分的极端保守主义立场已经被悄悄摒弃了。精明的茶党发言人承认,这种极端主义与许多人的经历和观点并不一致。去年8月在华盛顿举行的“重塑荣耀”集会上,贝克站在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画像前,向8.7万人演讲,在他背后则是数位民权运动偶像的头像。
茶党精英中的关键角色是自由意志主义者而非保守主义者。这不仅表现在经济问题上,也表现在同性婚姻等道德议题上,如贝克和兰德·保罗等人就表达了对战争和新自由主义的普遍反对,尽管这种反对是通过孤立主义和小政府的棱镜折射出来的。换言之,如同在美国历史上右翼自由意志主义传统中充满分歧一样,茶党运动内也存在不同政见,通过这些纷纭的政见表达了对人们不满意自己置身其中的非常原子化的、无政府主义世界的担忧。
潜力与局限
经济形势触发了遍及美国社会的愤怒情绪,但是茶党的吸引力仍然有限,这当然与共和党的失败有关。就全体选民而言,对共和党肯定是没有什么热情的;在选民的关键部分,这种热情甚至更少:尽管在民主党当政时出现了经济衰退,但共和党只获得了约10%的黑人选票以及1/3西班牙裔选民的选票,所获得的选票数没有增加。在白人工人阶级中的支持率也没有保持下来。
此外,对共和党而言,由茶党引发的共和党复兴是一种不稳定的、冒险的发展。温和派共和党人担心共和党的基础发生性质变化,并且转向保守行动主义。许多人非常愤怒,认为正是佩林对安格尔和奥唐纳的支持,才使得共和党丧失了关键的参议院议席,从而使其未能实现第二次“共和党革命”。茶党运动所能做到的,只是推动官方政治向右转,在2012年前大选预备阶段以及总统选举中保持对奥巴马政府的压力。但一种极端保守主义的总统竞选努力能否成功,是令人怀疑的。
那些对茶党运动的右翼民粹主义预示着法西斯主义出现的恐惧,在部分意义上也是对工人阶级斗争复苏之可能性的深切悲观主义的表现。现在,许多美国人感到可以理解的愤怒情绪,正在被右翼,至少被茶党运动的一些人通过种族主义和自卫报复行为大肆宣扬。虽然这并不代表工人阶级的看法,但一场可能被自下而上的更为强大运动所推动的中产阶级运动,可能因此而兴起。
工人阶级最为沮丧的,是缺少一个有战斗力的领导层。不仅民主党屡次没有为其争取利益,而且工会运动最终也未能抵御各方攻击,也未能对奥巴马施加压力。在需要竭尽全力保护其成员免受裁员的伤害、困扰以及不断增加的压力的时刻,组织化劳工正处于危机之中。成员数的减少及其过去30年在资本重构中的共谋行为,使得工会领导层之间矛盾重重。正如金·穆迪指出的那样:“当所有减缓、停止甚或彻底改变劳动者权力丧失的状况的努力和战略失败后,挫折感便爆发了。”
最大的“组织化”工会——“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对其他工会展开攻击,并进行了一场内部压制运动,“变革谋胜利”(2005年7月从美国劳联—产联中分裂出来的工会组织,“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是其附属工会。——译者注)因而发生分裂。正如“劳工复兴中心”的比尔·弗雷彻指出的,工会在面对茶党的挑战时无疑“不知所措”。“而且,不知如何应对茶党的另一面,就是不知该如何去督促奥巴马。”
保尔·哈里斯和谢默斯·米尔恩都曾在《卫报》上撰文认为,民主党需要一个自己的茶党来推行进步政治。尽管有些过分相信“进步政治”,但他们也的确触及核心问题。数百万人动员起来不顾一切地寻求变化,通过奥巴马的竞选来寻求代表权,这表明美国人并非都是冷漠麻木的,也并非都是右翼。在可能发生一些不同的情况时,他们能够参与其中并发挥影响。哈里斯和米尔恩之所以可能感到失望,是他们曾经期望民主党本身能够重燃这种热情,奥巴马竞选的成功让他们感到将会优先考虑美国工人的利益。但奥巴马政府显然不能也不愿意挑战大企业和富人的优先权。
然而,其他一些运动可能会对现状形成挑战。2010年5月,几十万人再次为移民权利进行游行示威。20万人(这远远超过参与茶党任何集会的人数)在华盛顿抗议亚利桑那州新近通过的种族主义立法,该法案允许警察对他们怀疑为非法进入美国的任何人的移民状况进行质询。但关键的是,任何能够对美国资本主义,(仅仅是在一个不同政府的领导下对福利和工作进行更为野蛮破坏)形成挑战的运动,必须以工会内普通成员积极性的出现,以及数百万未参加工会的美国工人的草根组织为基础。他们是在压力最大的场所工作的工人,包括400万呼叫中心工人、医院中300—400万甚或更多的有工会会员资格的非组织化工人、130万在沃尔玛工作的工人、近40万没有工会组织的肉类加工业工人。当然,还包括南方地区数以百万计没有任何工会代表权的制造业、交通或服务业工人。
美国的劳工斗争史表明,压力在某种情况下会爆发。美国劳联一产联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代表世纪之交新近组织起来的工人的利益和斗争,它采取的压制性策略最终导致了“产业工会联合会”的建立,作为一种新的力量来推动产业工联主义的发展。导致工会领导层之间纷争不断的官僚主义的怯懦性,现在已经使得他们不再适合引导工人阶级的斗争精神。
无疑,工人在某些情况下会被迫进行大规模斗争,正如有作者新近指出的那样:“茶党的拥趸希望取消医疗保障,这可能会激起另一人群的愤怒情绪。毕竟这意味着有些人所需要的东西会被剥夺。”奥巴马的两党赤字委员会建议到2020年前减少公共支出3.9万亿美元,这将会对许多美国穷人的生活造成巨大威胁。如以往一样,问题的核心在于斗争形成的任何组织能否在其周围聚集起更为广泛的阶级力量。围绕福利侵蚀以及移民问题而进行的重要斗争,可能成为一个具有吸引力的替代焦点。它不仅赋予工人以信心,而且昭示着危机的解决方案和一个不同的未来,而非是对过去民粹主义的缅怀。
[于海青: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