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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12 10:54:28) 下一个
转贴:长篇连载:《黄继光舍身忘死·开国第一战(43)》

第四十三章

剁砧板肉 王近山以守为攻
堵机枪眼 黄继光舍生忘死

  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他要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被敌人所屈服,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

               ——毛泽东《论联合政府》


  虽说“摊牌”行动头一天碰了钉子,范佛里特还是不甘心。
  15日凌晨5时,“联合国军”又向上甘岭地区发起猛烈反扑。
  头晚刚恢复阵地的中国兵们还没来得及把工事修好,震天动地的轰隆声就从天边传来,转瞬间,30多架B-29轰炸机黑鸦鸦地一片就扑了上来。先是在高地上空兜圈子,然后排着队一架接一架俯冲下来,象倒垃圾一样的把成吨的炸弹扔了下来。无数颗炸弹落地爆炸冲起的烟柱遮天蔽日,排山倒海,气浪隔着几里路就能把人掀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两个高地全被炸成了一片虚土,弹片、飞石、破损的枪械、人体上残缺的肢体,在狭窄的空间飞散又落下。
  这就是所谓 “地毯式”轰炸。
  接着,300门105毫米以上的火炮又翻来覆去地把两个高地深翻透犁了一个多小时。
  头号强国这仗打得确实阔气。

  在这炼狱之火的焚烧下,难道还会有什么活物?
  晨光之下,一片钢盔又亮晃晃地象蝗虫一般,兴冲冲地向五圣山下的那597.9高地和 537.7高地北山漫去。几架提供近距空中支援的“油挑子”(F-51战斗机)也啸叫着向山头着倾泄弹药,
  新上阵的美步兵第三十二团两个营和韩军第十七团两个营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
  眼瞅着就要漫过山顶了。
  突然,随着几声清脆的喇叭声响,不知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山头上出现了三五成群的中国士兵,雨点般的爆破筒和手榴弹横七竖八地扔了下来,机关枪、冲锋枪等短促火器也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老兵油子最怕这种盯着找人的机枪。
  而且这个时候,第十五军炮兵群已经调整到上甘岭方向,虽然不象“联合国军”炮火那么猛烈,那么阔气,但也是找准了地方下“弹”的。特别是象八二炮、六0炮这类步兵轻便火炮,更是象长了眼睛一样,专对着人多的地方下雨,铺天盖地也让“联合国军”官兵们死伤累累。
  蝗虫潮又退了下来。
  整个大半天,潮起潮落10多次集团冲击都是这样被打了回来。
  还一大堆伤亡。

  中午时分,桧仓里的志愿军司令部接到了第十五军的报告:

  在上甘岭地区,自14日凌晨3时起,敌继12日连续两天的航空兵、炮兵的火力突袭,又进行两个小时的猛烈炮火准备,凌晨5时,以美、伪军各一部共7个营的兵力,在10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300余门、坦克30余辆、飞机40余架的支援下,分6路向我 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两阵地发起猛烈进攻。与些同时,美、伪军和一部共4个营兵力,分别向我第四十四师、第二十九师正面之391高地、上佳山西北无名高地、芝村南山、419高地实施牵制性进攻。是日,敌人对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以一个排至一个营的兵力采取多路多波的方式进行连续不断的冲击。共发射炮弹30余万发,飞机投弹500余枚。我第一三五团两个加强连在战斗开始时,仅有山、野、榴炮15门和八二迫击炮12门支援作战。战至13时左右,我野战工事几乎全部被毁,人员伤亡较大,表面阵地大部被敌占领。我防守部队转入坑道作战。19时,我乘敌立足未稳,组织反击,又恢复了阵地。

                   第十五军 军  长 秦基伟
                        政治委员 谷景生

  正在吃饭的志愿军代司令员邓华、分管作战的副司令员杨得志、代参谋长张文舟看了报告后,再也无心吃饭,匆匆赶往作战室。
  虽然情况严重,他们一路上还是说说笑笑,互相逗乐。
  打了一辈子仗,阵仗见得多了,还能光听拉拉蛄叫就不种地?
  杨得志对邓华说:“看看,你原谅克拉克,可人家不原谅你!”
  “行动这样快,目标这样集中,克拉克是蓄谋已久了!”
  张文舟插上一句。
  邓华把头一摆:
  “那还客什么气?送上门儿来的,咱就收礼吧!”

  一走到作战室的沙盘前,几个人严肃起来。
  “10月8日,板门店的美方代表刚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克拉克就在这边大打出手,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一个整体行动。”邓华现在代理统帅,当然得先估量了一下政治大势。
  杨得志沉吟片刻,指点着沙盘上五圣山那一片山头说:
  “上甘岭前这两个阵地位置太重要了,就象两个拳头,楔入敌人阵地。是敌人的眼中钉啊。显然,范佛里特向我发起进攻的企图在于:首先占我597.9高地及 537.7高地北山,再夺五圣山地区。以改变金化地区防御态势,破坏我进攻企图,察明我坑道情况,为尔后进攻平康、金城以北地区创造有利条件。”
  他是分管作战的副司令员,看问题当然要着眼于军事角度。
  “我建议全线战术反击不要在22日停止了,干脆延续到10月底,配合第十五军在五圣山地区的作战。第十五军第四十五师反击注字洞南山的计划也要立即改变,迅速到五圣山集结,集中力量打击敌人的进攻,确保我五圣山阵地。”
  那会儿的指挥机关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几个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定了下来。半小时后,第十五军就收到了志愿军司令部的回电:

  反击注字洞南山暂不进行为宜。

  稳健精细的杨得志还给第三兵团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第三兵团的参谋长王蕴瑞:
  “王副司令呢?”
  “王副司令和杜副政委正在作战室跟第四十五师聂济峰政委和第二十九师王新政委部置任务。”
  “你们那儿情况怎么样?”
  “王副司令已经命令兵团、军、师、团四级指挥机构前移,秦基伟他们也开展了‘一人舍命,十人难当’的硬骨头活动。一线同志们都提出:过去讲誓与阵地共存亡,现在讲绝不让阵地丢半分。阵地要存,人也要存。”
  “好,这个口号提得好,这是革命英雄主义的新发展!不过大家一定要认识到这是一场恶仗,要准备付出巨大代价,五圣山是我们的屏障,一定要稳稳地守住,志司将全力支援你们!”
  “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守住阵地!”

  这边西霞洞的王近山也在给聂济峰和王新上发条:
  “范佛里特这老小子拿你们第四十五师的上甘岭阵地开刀了,胃口很大哩!据情报,美步兵第四十师也已进至芝浦里地区,随时准备增援美七师和伪二师,看样子是想把‘铁三角’一口给吞下去,你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给他一个硬钉子碰碰,争取在第一线把美七师和伪二师打挎,就是美四十师上来,你们也要把它给打下去。”
  “第二十九师也要准备上!你们是志愿军的代表队,一定要打出个样子来!要不惜一切代价狠狠地打,就是把第四十五师拼光了,打挎敌人两个师,守住了上甘岭,也是光荣的!”
  兵团副政治委员杜义德拿把气筒使劲儿充气——第二十九师是原第十军的部队,而他是第十军的老军长。
  整个中朝军队打从去年秋季防御作战以来,就没有跟“联合国军”打过什么大仗。说实话,那会儿上上下下都盼着能跟美国大兵再较量一番,如果哪个部队轮上和敌人交手,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儿,谁听了都得乐不可支。
  这是光荣,也是机会!
  聂济峰和王新都在跃跃欲试地想赶回去参战。
  聂济峰和王新当时带着师团的政治干部们正在军部一面参加哲学学习班,一边准备迎接祖国人民第二届赴朝慰问团,一听说现在要打大仗了,当然没心思在这儿泡机关学什么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哲学了。
  当然这会儿前边也确实需要人。
  “回去告诉秦基伟、崔建功、张显扬,这次敌人大打,虽然来得突然,却正中我们的下怀,不用担心他跟咱照不着面。只要他的步兵跟咱们搅活,就没他的好果子吃。你们要套住他狠狠地打,要讲究战术,搞好协同,大量杀伤敌人。”
  在送他们返回第十五军时,王近山又再一次嘱咐道。
  这二位很奇怪,向来干脆的王副司令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婆婆嘴?

  王近山是觉得又一个战机到手了!
  而且极有可能是自己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打胜仗的机会。
  自从第五次战役第三兵团折损了一个第一八0师,王近山就憋着一肚子火想打一个大仗来解解恨。
  那一仗打下来,中国军队上上下下心里都觉得窝囊,总结的时候免不得要互相埋怨发发牢骚,那气头上的话当然就不会有多么好听,言来语去时不时就很有些伤感情的句子蹦出口。
  第十二军在第五次战役第一、第二阶段进展不畅时,彭德怀就点筋动脉地数落过他们:
  “人家是权威,咱们是丘八,你们不是刘伯承带出来的主力么?刘伯承不是讲究战术么?你们怎么不讲究?!”
  这没遮拦的话把德高望重的刘帅也给伤了,确实差点意思。
  这话当下就把第十二军给惹火了惹急了,志司开会总结,王近山当着彭德怀的面不管不顾地就发作:“你把我们手脚捆起来,叫我们怎么打?这种打法,还有多少人填不进去?”
  回来了气还不平,发来一封电报要呈军委和三总部喊冤。
  彭德怀看了电报,大将风度嘿嘿一笑,一挥手让转呈军委。
  后来见着第十二军副军长肖永银,彭德怀笑着说:
  “你们第十二军火气不小嘛!”
  其实这事儿过了,王近山气也消了。
  气头子上的话嘛,一般来说都经不起推敲当不得真。
  比如彭德怀就骂过梁兴初是 “鼠将”,梁兴初是“鼠将”么?
  这事儿过去了,帅还是帅,将还是将,主力还是主力,王牌还是王牌,彭德怀该怎么拿王近山当角儿使唤还是怎么拿他当角儿使唤。
  不过后来这些磕磕绊绊的事儿被人传来传去传走了样,不知怎么汇报到毛泽东那里就变成了王近山“右倾”——那年头“右倾”就是 “怕死”的代名词,谁要被扣上了这顶帽子就意味着谁从此在军界抬不起头,最低限度打仗时再不会把你当个角儿来考虑了。好在毛泽东早就知道消灭日寇华北战地参观团的太行王近山,王近山的老首长徐向前、彭德怀、刘伯承、邓小平、陈赓等又向毛泽东打保票说王近山别的什么问题不敢说没有,这“右倾”二字纯属子虚。于是毛泽东在调阅了第三兵团的《阵中日誌》后,亲自找王近山谈了一次话并说明,你没有什么“右倾”问题,第一八0师的失利的主要责任也不在你。
  虽然如此,王近山仍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再怎么说,第一八0师也是在第三兵团的建制序列里损失的,这话说出去,怎么说怎么让人觉得是我王近山没出息瞎指挥打了败仗,要不找个机会打个胜仗把脸找回来,一辈子提起来人家都觉得你窝囊!
  这下好了,机会来了!范佛里特送肉上砧了!
  那会儿是还没跟敌人照上面就伤亡了一大堆,干着急使不上劲,这回呢,范佛里特这老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随你有多少大炮多少坦克多少飞机,最后要占领阵地你的步兵不是还得跟咱步兵照面么?要跟咱步兵照面不就得按咱们的路数打么?按咱们的路数打你不是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么?没什么优势可言最后不是还要没辄么?你没辄这两个山头最后还不得是咱们的么?
  虽然不象范佛里特这类西点名将学过数理逻辑什么的,可凭着近二十年的战争阅历,敏锐的战将王近山敏锐地意识到,范佛里特这个高明的对手正在打一个并不高明的主意!
  对手的错误就是自己的战机!
  抓住他!套牢他!打垮他!葬送他!
  王近山暗暗咬牙切齿。

  然而劲好鼓,仗却难打。
  这个时候,上甘岭的战况一点也让人乐观不起来。
  15日中午时分——也就是志司邓华杨得志、第三兵团王近山杜义德、第十五军秦基伟作出判断,并协调动作达成一致之时,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大部分表面阵地又一次失守,守备分队在给进攻之敌以重大杀伤之后,撤出大部分表面阵地,再次退守坑道。
  崔建功当然不肯相让,当晚再次组织反击,恢复了阵地。
  虽然军里已经停止了注字洞南山的反击计划,军炮兵群也调整到上甘岭方向,并且极大地压制了“联合国军”的炮兵,但晚上反击时,从千米之外开始接敌的部队在运动途中仍然遭到敌人炮火的严重杀伤。反击分队在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恢复表面阵地后,兵力损耗过大,已无坚守的力量,因而难以抵御对手在次日白天投入的生力军美步兵第十七团和韩军第十七团4个营的猛烈冲击。
  16日白天的防御战只坚持了小半天。
  不到中午,“联合国军”就得了手。

  崔建功一看“联合国军”占了上风,立马就红了眼。
  当晚,一番激战后,反击部队又恢复了阵地。
  然而与昨天一样,攻击时伤亡一大堆,占领阵地后兵力难以长时间固守,天亮以后,残存人员又被迫退守坑道,大部分表面阵地又被敌人夺回。
  防御,每天要拼光两三个连;反击,每天要折损两三个连。
  不到3天,已经有十多个连队投入战斗而且伤亡惨重,伤亡最惨重的一个连队站着走下阵地的只有几个人。
  而固守表面阵地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短。
  这仗这么打下去怎么打得起?

  17日,杀红了眼的崔建功开始感到了兵力不足的压力。
  “联合国军”虽然伤亡也很大,基本上是每天都有近4个营失去战斗力被换下去,而每天又会换上来4个营,都是补充过或者新上阵的生力军,而且一点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前沿部队侦悉的番号已有美步兵第七师的第三十一团、第三十二团、第十七团和韩军第二师第三十一团、第三十二团、第十七团和配属的韩军第九师第三十团。
  也就是说,敌人已经投入了差不多两个加强了的整师!
  “他娘的,我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
  崔建功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心里边也在想。
  后悔药没得卖,补救法还是有。
  冷静下来的崔建功立即下达了节约使用兵力的命令:
  “再用兵时,要以排为单位,超过一个排必须由我批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然这仗就打不起了。
  可惜这个决定来得晚了一点。

  17日当夜,崔建功已经在动用预备队了。
  这次他只动用了两个连队。
  第一三四团第七连反击597.9高地,第一三三团第三连加强第九连一个排反击537.7高地北山阵地。
  第一三四团第七连是个红军连队,在太行山曾经警卫过刘邓,作风过硬,战斗力强。投入战斗后打得非常勇敢机智。由于运动隐蔽,队形疏散,伤亡很小,一个冲锋扑上山顶,全歼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二团第一营一个连,然后在打敌反扑中,又歼灭美军一个连。
  按说,这是一个优秀的反击作战范例。
  可是随之而来的防御作战却使反击的成果难于巩固。

  这次固守时间更短。
  战至次日凌晨,第七连百余人的连队只剩下10来个伤员,天还没亮,阵地又被敌人夺回。第一三五团第六连从 454.4高地东山无名高地反击597.9高地,策应第七连战斗,结果也失利退回。
  同日,反击537.7高地北山的战斗也遭受挫折。
  这个时期的韩军,的确今非昔比,已不是战争初期那种一触即溃的窝囊模样,火力配备得到了很大地加强,纪律和自信心都有所提高,甚至还能跟中国士兵比划两下白刃战。防御作战时也比美国兵舍得花力气改造工事,所以打起来反而比美国兵更难对付。
  18日凌晨,美步兵第七师第十七团和韩军第二师第十七团各以一个营的兵力依托已占领的阵地向四周扩展,支援炮火拼命地进行弹幕射击,牢牢地封锁住了通往阵地的道路,致使第四十五师守备分队寡不敌众,全部退入坑道。
  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全部失守。
  这是上甘岭阵地第一次全部失守。
  这仗,算是打到节骨眼上啦!

  秦基伟也打明白了:范佛里特确实是冲着上甘岭来的!
  “上阵地以来,总觉得平康平,便敌攻,认为敌攻西方山的可能性大,没有站在攻者的地位上想想:攻者总是想出其不意、避实击虚,总是想选择结合部、突出部下手,攻突出部可避免两侧火力杀伤。五圣山前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特别突出,倘敌攻平康,会遭我第十五军、第三十八军两军打击,攻牙沈里又会遭我第十二军打击。而攻击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则只受我第十五军打击,同时也只受我第十五军纵深威胁!”
  秦基伟开始醒过味儿来。
  醒过味来的秦基伟暗暗佩服范佛里特的老谋深算,倘若自己处在进攻者的地位,肯定也会这样考虑问题。强弱总是相对的,也是可以转化的。大家都关注弱点了,弱点还是弱点吗?反之,大家都忽视强点了,这强点还成其为强点吗?
  可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这样换个角度来考虑问题呢?
  要命的是这个时候崔建功也打电话报告,第四十五师除守备其它高地的部队外,能够动用的21个机动连队已经动用了15个,这15个连队除少数人尚在坑道中坚守外,已经大部伤亡殆尽。
  “军长,我没兵啦,现在只能守,再也攻不动啦!”
  秦基伟明白,好强的崔建功也叫苦,这仗一定打得很勉为其难。
  而兵团王近山副司令员打来的电话也是没得商量:
  “告诉你秦基伟,你今晚要是把那两个山头夺不回来,你就干脆回家放羊去!”
  夹在两者之间的秦基伟没地儿叫苦,只能较劲儿。
  “崔建功我告诉你,为了全局,第十五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咱中国人民解放军象第十五军这样的部队多的是,可上甘岭只有一个。你要是丢了,可就不好回来见我喽!”
  他在电话里对崔建功吼道。
  “军长放心,剩我一个也要打到底!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岭这两座山头就是咱中国人民志愿军的!”
  崔建功一股热血也冲上头顶。
  秦基伟心中热辣辣的:
  “阵地不能丢,伤亡也要减下来。向守志他们那儿虽然没有大打,但那个口子绝对不能动,现在你们那边只有靠你和张显扬顶住。咱们第十五军现在是婆娘娃娃一起上,打到最后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但秦基伟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女同志上第一线。
  面对重重压力的秦基伟仍然不失冷静,心想毕竟范佛里特是机械化部队,又有制空权的保障,撤出战斗和投入战斗都很快,要是那老小子随机应变,一变换主攻方向,不是又要打咱一个措手不及?
  他在电话里对嚷嚷着也想过来打一把的向守志浇了一瓢凉水:
  “向守志你听好,你好好地看住西方山,你那儿不出问题,上甘岭的仗就好打!懂吗?”
  放下电话,秦基伟的心仍然悬在半空中:
  现在全看崔建功的了!
  他顶得住吗?

  吃了军长一吼,崔建功这会儿也在发狠。
  刚从兵团赶回来的聂济峰政委告诉他,上边已经说啦,就是把第四十五师全打光,也不能往后退一步。只要把美步兵第七师和韩军第二师给打垮了,范佛里特就没咒念了。
  这个道理不说崔建功也明白。
  这两个高地太重要了。
  “例如我这个身高是五圣山,从右边延伸出去的那条山梁就能直通597.9高地(他举着右拳比拟着主峰阵地),这胳膊弯就是‘零号’阵地;左手从山梁上延伸出去的拳头就是537.7高地了。它的南边由敌人据守着,是双方都无法构筑工事的青石山,战士们叫蛤蟆嘴。因为它活象一只张口望天的蛤蟆。假如上甘岭这两个高地被占领,敌人就能直取五圣山,山背后3公里的平川就无坚可守,我们就会处于极为困难的境地。”
  崔建功自己就常这样解释上甘岭这两个高地的态势和重要性。
  当然不能让这两个山头从自己手中丢掉。
  “打吧,反正老子手中还有点本钱,够范佛里特啃一气的。第四十五师打剩一个营,我当营长,打剩一个连,我就当连长。”
  崔建功对参加师作战会议的下属们说。
  “师长,没问题,咱第四十五师没孬种,我给你当班长!”
  “拼到底,反正咱过了鸭绿江就没打回头的主意。”
  “咱们今晚就把阵地夺回来!”
  ……
  大家纷纷发狠。
  但崔建功和聂济峰反复考虑,还是决定18日当天暂不反击,全力作好准备工作,整顿好建制,屯集好弹药,将仅有的6个连队投入战斗,于 19日晚7时发起决定性反击,夺回阵地。
  会散了,崔建功仍然在作战室的沙盘前默默地抽烟。
  作战科长宋新安知道:师长是在为部队如何在密集炮火下运动到攻击出发位置而焦虑,前几次反击,突击部队在通过千米之遥的封锁区时,都付出了很大伤亡。而现在这6个连队已经是看家本钱了,要是伤亡在路上,那本赔大了不说,反击也得泡汤。
  宋新安为这个问题已经绞尽脑汁折腾了好几天了。
  他和第一三五团团长张信元在策划反击注字洞南山时,就嘀咕过一星期前第二十九师第八十七团反击391高地招法,那天,第八十七团将400多人潜伏到敌人阵地前,黄昏后突然发起冲击,从而缩短了冲击距离,减少了伤亡,反击也获得成功。
  他们当时就准备在攻击注字洞南山时如法炮制。
  现在,反击注字洞南山的计划虽然取消了。但为什么不能由此及彼地设想把反击分队“潜伏”于前沿的坑道中,从坑道中发起反击呢?
  宋新安刚跟崔建功道出这个想法,肩膀上就挨了重重地一击:
  “好小子!好主意!就这么办!”

  18日夜,第四十五师反击部队陆续隐蔽进入两个高地的坑道。
  第一三四团第八连在运动过程中遇上了麻烦。
  这个第八连是个红军连队,原来是黄麻起义时的一支赤卫队,后来改编为八路军第一二九师警卫营第三连。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曾屡建功勋,入朝后第五次战役沙五郎峙战斗中,半小时内连续攻下7个山头,被第十五军授予“出国作战第一功”的锦旗。在后来朴达峰阻击战中,该连第七班班长柴云振率领13个人,7分钟击退敌人一个营,顺势占领7个山头。荣立特等战功,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八连连史资料中有这样的文字:

  八连有史以来,都是百分之百的完成任务,从来没打过败仗,也未丢失过阵地,是一个打不垮拉不烂的连队。

  第八连连长李保成是1946年的老兵,淮海大战时就是尖刀排长,入朝前曾被选送到军校学习,回来后本来被分配到军警卫连当连长,可他嫌警卫连没仗打,死磨活缠还是回到了第八连。
  上甘岭打响后,崔建功就一直把这个连队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说实话,要不是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万分危急,崔建功是舍不得把他们放出手的。
  结果一放出手就遇上了麻烦,差点把个英雄连给葬送了。

  向导找不着坑道口了。
  李保成在出发前准备得很充分,他和政治指导员王士根把出发地到597.9高地之间1500距离上的地形、运动路线、敌人炮火、照明弹发射规律摸了个透,并先派出一个班将运动必经之路上敌人的7个地堡给掀了。
  连队很顺当就上了阵地,没有伤亡。
  可上了高地却找不到坑道口了。
  向导是第七连的一个小通讯员,已经在高地上坚守了好几天了,原来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不曾想就在他返回为第八连带队的这一天内,敌人的炮火已经把阵地炸得面目全非,竟使他找不到坑道口了。让百把人的连队在阵地上摸来摸去
  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通讯员急得要哭。
  李保成赶紧诓道:“别急,慢慢找!”
  话是这么说,可李保成心里却直冒火,这太玄啦,敌人要多来几颗照明弹,这百十来号人非得全放躺在这儿不可,还怎么打反击呀?
  说啥来啥,刚想到这儿敌人就了。
  李保成连滚几下,想滚进一个弹坑躲躲炮。
  谁知刚一进坑身体却往下坠,接着两条腿被人按住。
  李保成头皮一麻:该不会让敌人抓俘虏吧?
  正往起挣,却听下面传来“逮住一个,逮住一个”的喊声。
  李保成放下心来,这是自己人:
  “快松手,快松手,我是八连的!”
  这正是八连要进入的1号坑道。
  李保成赶紧让跟着进来的八班长崔含弼去把部队带回来。
  崔含弼钻出洞口一看,全连百十来号人东一堆西一堆全乱了套,第七班迷迷糊糊越过坑道口往敌人那边爬。急得崔含弼又是晃帽子又扔石子,才把他们招呼回头进了坑道。
  崔含弼往返20多次,才把大家都带进了坑道。
  这阵地上的美国兵也够可以的了,上百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了6个多小时,楞没被发现。
  美国兵在这方面确实低能。
  好多年后,李保成一提起那晚上的事儿都还说玄。

  19日17时,第四十五师倾尽全力的反击开始了。
  这次第十五军集中了配属的19个炮兵连的46门山、野、榴炮和志司刚调过来的火箭炮兵第二0九团两个营24门19管“喀秋莎”,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进行了猛烈的火力突袭。
  半个小时后,炮火按计划向纵深转移。
  头天晚上运动进坑道的5个连队和原来就在抗道中坚守的两个连队同时从坑道中杀出,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冲去。
  537.7高地北山很快就得了手,参加反击的第一三四团第六连和师侦察连攻势迅猛,加上北山阵地地势平坦,仅20分钟,就将537.7高地北山收复。
  597.9高地却打得异常艰难和惨烈。

  担任主攻的第八连刚开始还算顺利。
  炮火刚一延伸,八连就拿下了1号坑道头上的1号阵地。
  然而在按预定方案进至3号阵地时,却被未被炮火摧毁的敌残存火力点拦住了去路。这个火力点里有好几挺机枪,子弹又急又密地呼啸着把第八连前进道路打得尘土飞场,
  第八连两次爆破都没有成功。
  机枪射手赖发钧在掩护爆破手爆破时也卡了壳,机枪打不响了。
  他把机枪一扔,提着两颗手雷就要去爆破。
  连长李保成看他已经3处负伤,浑身都是血,便拦住他让他先下去包扎伤口,另派别人去爆破。可赖发钧杀得性起根本不听,乘李保成跟营里通电话时又冲了出去。在途中又多处负伤,爬到敌人火力点前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便拉响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
  抬起头来的部队刚冲出几步,一阵密集的弹雨又从 9号阵地上袭来,连连打倒了几个战士,又把第八连压在了地上。
  这是9号阵地上的一个藏在一块大岩石下的火力点,利用岩石的遮蔽,构筑得极其巧妙,因而躲过了“喀秋莎”的死亡之火。现在一看到成群的中国士兵冲了上来,一下子疯狂起来,发出了让老兵们听着象死神在唱歌的机枪声。
  6挺重机枪,喷出了6道死光,又一次把攻击部队给罩住了。
  “爆破组,组织爆破!”
  李保成话音还未落,一个人影已经窜了出去。
  他定睛一瞧,这是连里一个名叫龙世昌的贵州藉战士。
  副排长王练才赶紧组织机枪和冲锋枪火力掩护。
  眼看着龙世昌接近火力点了,却又被敌人的炮火给炸倒在地。
  龙世昌已经连续爆破了两个地堡,本来就负了伤。
  这次伤腿又被齐膝炸断。
  李保成心往下一沉,心说完了又得重新组织爆破了。
  刚想再叫一个上,却看见龙世昌拖着一条断腿仍然在往前爬。
  李保成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兵呀!
  这时候龙世昌已经把拉着火的爆破筒塞进了敌人的射击孔。
  刚要离开,美国兵又把它推了出来。
  龙世昌拣起爆破筒又往里捅。
  美国兵拼命往外推。
  身负重伤的龙世昌用尽全身力气用胸部死死地抵住爆破筒。
  刚压进去,爆破筒就炸了……
  他和敌人、和那块大岩石一起,粉身碎骨,化作灰烬。
  这个悲壮的情节后来再现在电影《上甘岭》中。
  占领了阵地的李保成和八连官兵抹着眼泪找遍了阵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这位贵州藉小个子兵的任何一件遗留之物,哪怕是一丝布头。
  龙世昌什么都没留下。
  却留下了一个普通中国士兵流芳百世的故事。

  1998年抗洪斗争的关键时刻,这个连队来到了抗洪第一线。
  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到抗洪前线视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那面从上甘岭飘扬到了长江大堤的光荣战旗:
  “上甘岭特功八连”。
  “哦,你们是上甘岭下来的部队!”
  站在他们面前,江泽民主席向全世界宣布:
  “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几乎在同时,在高地的另一角也演出了更为悲壮的一幕。
  从454.4东南无名高地冲过来的第一三五团第六连在第一三四团第八连从坑道里发起冲击的同时,迅速占领了597.9高地的西南山腿,并奋力向主峰发展进攻。
  与第八连一样,再向前发展时,也受到了敌人火力的重重拦阻。
  激战大半夜,才先后占领了6号、5号高地。
  而这次反击崔建功赋予他们的任务是:由北向南依次夺取6号、5号、4号、0号阵地,与攻击1号、 3号阵地的第一三五团第八连在主峰会合。
  可刚攻到4号阵地时,伤亡惨重的他们再也无力前进了。
  情急之下,跟进指挥的第一三五团第二营参谋长张广生急调第一三五团第五连第二排投入战斗,由第六连连长万福来重新组织进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拿下4号阵地。
  当他们冲到0号阵地前时,只剩下了16个人。

  而这个时候,第八连已经占领了主峰。
  大半夜过去了,阵地还没有完全恢复,眼瞅着就要天亮了,崔建功也开始着急上火,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来询问怎么还没有解决战斗,把张广生和万福来急得屁股上象着了火。
  其实崔建功就是不催他们,他们也明白,现在离天亮还有个把小时,如果到天亮还拿不下阵地,天亮后敌人炮火和航空火力袭来,伤亡将更大,到手的阵地也保不住。
  张广生和万福来一合计,决定将剩余人员编为3个爆破组,进行连续爆破。
  3个爆破组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又一个接一个被几个火力点喷出的炽烈的死亡之火罩住,一个也没有靠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靠近了黎明,情况万分危急。
  急了眼的万福来一挽袖子就要和政治指导员冯玉庆亲自上去。
  这时跟在后面的通讯员黄继光爬着挤了上来:
  “参谋长,有我们在,连长指导员怎么能上,我们上!”
  黄继光后面跟着的第六连通讯员肖登良、吴三羊也大声说:
  “参谋长,连长,我们和黄继光一起上!”
  这是几个四川省中江县的土改翻身农民,穿上军装刚一年。
  都是十八九二十岁的豆蔻年华,平常都挺机灵挺讨人喜欢。
  说实在的,让这些小鬼参加这样残酷的战斗,张广生和万福来的确于心不忍,但现在仗打到这份上也是没有办法了。张广生当即任命黄继光为第六连第六班班长,带着肖登良、吴三羊继续执行爆破任务。
  这是最后一个爆破组了。

  第六连政治指导员冯玉庆操起一挺转盘机枪掩护他们。
  3个机灵的小战士交替掩护,很快掀翻了两个小地堡。
  只剩最后一个大地堡了。
  吴三羊先上,牺牲在半道上。
  肖登良也负了重伤,奄奄一息。
  看着同一天戴着大红花被乡亲们送到部队的小伙伴们先后倒在血泊中,黄继光完全杀红了眼。他将肖登良安顿在一块岩石后面,从他手中接过手雷:
  “登良,你看着,我要为你和三羊报仇!”
  其实这时黄继光自己已经多处负伤,左腿已被机枪打断。
  他拖着一条断腿仍然在向前爬。
  万福来看得清楚,黄继光爬着爬着身体突然一震。
  就象打在万福来自己身上一样,他也一震:
  黄继光又中弹了!
  然而,黄继光又抬起头来向地堡爬去。
  看看只有五六米距离了,黄继光猛一抬身,把手雷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敌人的机枪哑了。
  万福来一挥手,带着人就要往上冲。
  刚站起身来,机枪又响了起来。
  原来手雷只把地堡崩掉一个角,敌人的机枪换了一个位置,仍然疯狂地吐着火舌。
  这时黄继光又抬起头来,奋力向前爬去。
  张广生和万福来都很吃惊,黄继光手边已经没有称手的武器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黄继光利用敌人机枪的射击死角,扶着地堡炸塌的沙袋艰难地支起身子,向张广生和万福来喊了句什么话。
  枪炮声太响,听不清楚。
  但万福来突然明白了:黄继光这是要用身体堵枪眼!
  前不久部队放映苏联电影《普通一兵》,黄继光就对影片主人公马特洛索夫舍身堵枪眼的英勇行为非常仰慕,那时他就对万福来说:
  “一旦需要,我就是马特洛索夫!”
  黄继光年龄虽小,却经历过悲凉人生:解放前因为打死过地主一条狗,曾经受到过背狗游乡的屈辱,解放后,特别是走进了这支革命部队,才活得像个人样。
  这样的人,是一切想跟新中国动手动脚的外国鬼子的天敌。

  黄继光艰难而缓慢地向机枪射孔移过去。
  然后猛然一跃。
  机枪炽热的火舌被遮断了。
  在照明弹的光亮照射之下,黄继光大张着双臂伏在地堡上。
  作为这几个指挥员中后来唯一的幸存者,万福来永远记住了这个凝固了场景
  ——大张着双臂的黄继光象一只展翅的大鹏,走向涅槃。
  短暂的沉寂。
  交战双方都被这个场面惊呆了。
  “冲击——前进,为——黄——继——光——报 ——仇!”
  端着转盘机枪的政治指导员冯玉庆最先跳起来,放开撕哑的喉咙哭喊着直着身子往前猛扑,机枪不住点地狂扫。
  “冲啊!为黄继光报仇啊!”
  几乎同时,张广生和万福来也高举着手枪跳了起来。
  剩下的几个战士也跳了起来冲了上去。
  地堡里的美国兵被悉数击毙,包括正往起举双手的。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留活的。
  第八连和第六连在主峰会合。
  3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597.9高地表面阵地被全部夺回。

  政治指导员冯玉庆紧紧抱着黄继光的遗体,哭成了泪人。
  冲上阵地的官兵们围在黄继光的遗体旁脱下军帽。
  泪雨滂沱!
  他们发现,这个20岁的小战士是在负伤7处后完成这个英雄壮举的。他的前胸,是蜂窝状的一片焦糊,后背脊被子弹打断,肉被带了出来,现出了一个海碗状的大窟窿。
  只有一根脊骨是完整的。
  一根不屈的脊梁。

  除了遗体,黄继光什么也没有留下。
  来自四川农村的他连张照片都没有,我们现在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看到的黄继光画像,是根据英雄母亲邓芳芝老人描绘而由画家画出来的。就连他的名字是哪几个汉字,也是经过多方考证才被确认的。
  1953年4月,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追授这位青年英雄以“特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并追授特等战功。同年6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议会也发布政令,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同时授予金星奖章和一级国旗勋章。
  根据他的生前志愿,中国人民志愿军党委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英雄的家乡四川省人民政府也作出决定,将英雄的故乡中江县石马乡命名为“继光乡”。
  这个普通一兵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神州大地。
  直到现在,你随便问一个背着书包的红领巾,他都会一边撸着鼻涕一边稚声嫩气地告诉你:
  “黄继光叔叔是舍身堵枪眼的志愿军英雄!”

  1954年,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接见了参加第二次全国妇女代表大会的邓芳芝老人,邓芳芝紧握着人民领袖的手说:
  “继光是你培养的好战士。”
  “是你养育的好儿子!”毛泽东肃然回答这位英雄母亲:
  “也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子!”

  几天后,张广生参谋长和冯玉庆指导员也分别在战斗中牺牲。
  他们和龙世昌一样,都没有留下遗体。
  这几个指挥员中,只有第一三五团第六连连长万福来是站着走下阵地的。而且他也带着战伤——一枚两寸来长的弹片嵌进了他的嘴,下阵地时满嘴是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留下了一道露风露齿的豁口。
  直到今天,万福来老人还用这张露风露齿的豁嘴向人们叙说着那场悲壮的战斗,叙说着自己那位忠勇的士兵,英雄的战友。
  直到今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第十五军第一三五团第六连第六班还保留着老班长黄继光的铺位——尽管他只当了不到半个小时的班长。
  第六班的战士们每天都轮流为他们的老班长细心地整理内务。
  就象他还活着一样。

  他确实活着!
  第一三五团第六连每天点名的时候,第一个名字就是:
  “黄继光!”
  听到这个名字时,全连官兵脚跟“哗”的一靠,大声应答:
  “到!”
  就象滚过一阵雷。
  ——他们都是黄继光。

  在1998年长江抗洪期间,笔者从电视屏幕上看见他们出现在洪湖、九江的大堤上。
  那是一面旗帜:
  “黄继光生前所在连”
  在这面旗帜下嗷叫奔跑的,是一群满身泥水光着脊梁的男儿。
  ——他们都是黄继光。
  笔者当时非常骄傲地大声对周围的人断言:
  “洪湖、九江,从此无忧!”

  然而,在1952年10月19日的上甘岭战区,这场战事并没有象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那样,就在红旗插上山头的那时那刻胜利结束。
  敌人的劲头并没有被崔建功这拼尽全力的一巴掌煽将下来。
  他还是低估了范佛里特这个老行伍。
  20日凌晨5时,第四十五师将597.9 高地12个阵地悉数夺回不过一个多小时, 30架B-29轰炸机铺天盖地地扑向上甘岭前的这两个小山包,又是一次地毯式狂轰滥炸。
  紧接着就是 16个炮兵营近300门大炮持续一个多小时的猛轰。
  这一次,冲上山头的部队连构筑工事的时间都没有争取到。
  美步兵第七师第十七团和韩军第十七团部队数百名士兵又向潮水一般地冲来,与第四十五师守备分队来来回回地杀成一团。两个高地在累计打退“联合国军”40多次冲锋后,因伤亡过大,无法补充,开始失去后劲,渐成招架之势。
  战至黄昏,除597.9高地西北山梁的4个阵地外,其余阵地再次沦入“联合国军”之手。
  守备分队再次被迫退守坑道。
  范佛里特再次得势得手。
  冲上阵地的美韩军官兵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也难怪,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是一场苦役的解脱。
  真的解脱了吗?

  第四十五师官兵们看着美韩官兵在山上欢呼,气得咬牙切齿。
  妈那个×,美国佬骑在咱脖子上拉屎啦!
  骂归骂,但这会儿崔建功确实有点没脾气了。
  他再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实施这种规模的反击了。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营了。
  从14日开始作战,敌人白天进攻,表面阵地部分或全部失守7次,第四十五师组织夜间反击亦有7次,其中3次全部恢复阵地,4次局部恢复阵地。第四十五师投入了能够机动出来的21个步兵连,这21个连队全部消耗在这两个不足4平方公里的高地上。上阵地时,这些连队少则140余人,多则210多人,到了20日,能够站着的人数却只有这样一些不太准确的粗略数据:
  第一三三团:除第四连、第六连外,其余7个连队全部投入战斗,大都伤亡过半,其中第一连、第三连、第九连仅剩16人。
  第一三四团:第一连、第二连、第三连至17日全部加起来就只剩30余人,后第一连、第三连各补充110人;第四连剩下19 人;第五连除连长、政治指导员外,一个人也没剩下;第六连至20日剩下8人;第七连一个也没剩下;第八连剩16人,后补入145人;第九连一个也没剩下。
  第一三五团:战至19日,第一营全营只剩下70余人,后补入75人;第四连伤亡过半;第五连剩20人,后补入60人;第六连剩30余人;第七连剩11 人;第八连剩20余人,后补入60余人;第九连剩30余人。
  各营机炮连战斗时配属各连,伤亡不详。
  ……
  全师累计伤亡数字是3 200余人。
  这个数字意味着第四十五师大部分步兵连队已消耗殆尽。
  仅仅7天,在两个不足4平方公里的小山包上,竟差不多拼光了一个满员步兵师!这个情况,从第三兵团司令部,到志愿军总部,都结结实实地感到了震惊。

  “联合国军”的伤亡也很惊人。
  从14日至20日,美步兵第七师和韩军第二师累计投入7个步兵团共17个步兵营,其中美步兵第七师除一个步兵营未动用外,先后投入8个步兵营,而且全部都补充过2至3次;韩军第二师也先后投入4个团。
  有一个美国随军记者报道,一个美军连队在点名时,下面答到的只有一名上士和一名列兵。
  一位被志愿军俘虏的韩军第十七团士兵说:
  “我们火力连上去接防时,听说换的是美军一个连,可我们看见从阵地上下来的不到30个人,只背了5支枪。一半人没有帽子,蓬头散发,满身是泥,简直不像个人样,其中4个人抬着具尸体。一发炮弹落下来,在老远的地方爆炸了,可他们扔下担架就没命地跑。”
  “联合国军”两个师的累计伤亡已达7 000余人。
  然而,由于“联合国军”在绝对制空权保障下的良好的机动能力,由于韩国军队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备的预备兵员动员体制,其后备兵员补充非常及时迅速,致使崔建功竭尽全师力量想奠定胜局的“最后一击”虽然予当面之敌以重大杀伤,却没有实现“把敌人打下去”的预期目的。
  这时的“联合国军”——尤其是韩军,已远非战争初期可比。
  此后,崔建功只能以连排规模的小型反击与敌人周旋了。
  第四十五师,已成强弩之末。

  上甘岭,注定还要在血与火中再经几度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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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3-1:上甘岭战役第一阶段作战经过要图

(1952年10月14日~10月19日) 


 

图43-2:上甘岭西南597.9高地14昼夜坑道战斗经过要图(之一)

作者: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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