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时期,中国社会的苦难与血腥

我是中国贵州作家张宗銘。我的系列长篇小说,是中国第一部敦促共产党人换位思考的作品,被文学教授推荐,连续参加诺贝尔文学奖角逐!
正文

友情連载长篇小说《上帝之手》(5)吕更生 著

(2009-09-04 00:47:55) 下一个


第五章

 

1

 

嘉路终于给杰蒙回信了。他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他本想给杰蒙一份电报。可是回心一想,又把电报的内容装进了信封。慢就让他慢一点吧!很多事情都是在缓进中解决的。十年来,他对两个少女的失踪深感内疚。然而就是这十年,他也由一个普通教士升任代权主教,而今又由代权主教转成了正权主教。事业的腾飞让他志得意满,而亲情的遗憾却在他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如今,他用简洁的、模棱两可的语言,含含混混地把杰蒙应付过去了。可是,以后呢?以后,依荷杨柳慢慢长大, 他们终有一天会知道谁是她们的亲生父亲,而杰蒙终有一天会知道他在东方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唉!任他去吧!缓进!慢慢来!缓进是一个消溶一切不幸的过程!嘉路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一切都只有听凭上帝安排了!他想,上帝对他是格外眷顾的,时间会让主把一切都安排得恰如其分。而目前,善意的谎言就是最大的诚实。求上帝宽恕吧!

现在,他必须承担起抚育两个外孙女的责任。尽管云姑和灵姑知道他是杰蒙的舅舅还是守口如瓶,并且没有一点儿求他眷顾的意思,这他能理解。相反,他还有些感激。他感觉这种若明若暗的关系更有利于他处理很多事情。也不防碍他对依荷杨柳的眷顾。

过了不久,圣心小学要招收几名教师。景诗茵让云姑和灵姑去应聘,她俩都很顺利地通过了审查,云姑很快就当上了圣心小学的实老师。而灵姑呢?她考虑再三,还是婉谢了景诗茵的好意。因为她舍不得她的医道,舍不得她的苗药。而目前,她正精心研究一种治疗麻疯病的药方。她想攻克这个千年不治的可怕疾病。她不能放弃,也不能分心。

云姑由一个地道的农妇一下子变成了小学的先生。她感激景诗茵的照顾,更感激上帝的恩宠。她像在万山教堂一样殚心竭虑地工作。她多年积累的学识就像一股清泉从心底迸发出来,汨汨地向外喷涌。加之,她那美丽的体态、温柔的性格,很快就赢得了学生的好感,也得到了景诗茵的信任。景诗茵去听了她的一堂课之后,由衷地赞许道:好!很好!上帝造就的国文老师!云姑啊!命运怎么安排你去当一个农夫呢!

云姑心里明白:命运是会捉弄人的。这十年的经历,她怎么去向景诗茵诉说?她一心期盼下学期能够转正。期盼着在天主的园地里,和孩子们一起渡过余生。她认定:教师将成为她终生的职业。

这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暑假来临了。荷池里的荷朵蓓蕾初绽,在碧绿的荷叶映衬下,整个荷池就像一片满辍繁星的蓝天。云姑和她的女儿每天从荷池边上走到学校,又从学校回到家中。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几对鸳鸯在浅池中戏水,几支翠鸟在荷叶间欢唱;啊!浩瀚的荷池总要生发她许多联想。荷池让她忘却苦难、忘却辛酸,让她仅仅记住同心岛那美妙的一瞬。然而,剪不断,理还乱,这十来年的生活就能这么谈谈的忘却么?往事就像一缕轻烟在她心中飘荡,又让她魂牵梦绕。

 

2

那次潘向东和杨老憨没有把她们扔进南盘江。在江边,他们解开麻袋之后便乘上一支小竹筏沿江而下。在船上,云姑没有对潘向东隐瞒什么。她把到万山教堂后的遭遇坦率地告诉了这位壮实的仲家汉子。没有遗漏她对杰蒙的爱情,也没有遗漏她们在同心岛相处的两个夜晚。潘向东当年二十三岁,是个孤儿,自打十三岁进了贺氏山庄他就成了贺慎之的贴身小厮。十年来,他感恩于贺氏的收养,对贺慎之服服贴贴,但十年的经历也让他饱受了贺氏山庄的折磨:主人的乖戾、残忍,几乎泯灭了他所有的人性。只是那次翠姑的死还在他心上溅起了一朵浪花,他真没想到这人世界间还会有这么刚烈的女人。这次,十姨太的说辞就像一支无形的手启开了他天性之窗。他也向往那种没有奴颜媚骨,独立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铤而走险,踏上了逃亡之路。他对云姑的陈述不置一辞,只是抓住云姑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微微的笑了一笑。眼下最让他心动的是云姑的美貌。这些年他虽然跟随贺慎之出入一些花街柳巷,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美得如此清纯的女人。这女人正和他多年来对母亲的想象重叠在一起,让他痴迷,让他心醉。更何况这是他选择了背叛才得到的东西,他怎能轻易撒手?

就这样,他们在筏子上飘流了两天之后,在双江口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们就自然成了夫妻。他们自己动手搭盖了两间窝棚,决心在那儿往下。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山凹里还有三户人家,周围几十里几乎没有村寨,当然也没有地主老财,没有保长甲长。依傍着天然的山水,他们的勤劳很快就让那儿变成了一片甜美的家园。

云姑还为他们的两家村起了个名字:双乐。每到赶场天,潘向东就拿上他狩猎的毛皮、杨老憨就带着他挖掘的药材和山凹里的几个汉子到几十里外的集市上去换取一些生活用品。云姑和灵姑就腆着肚子,坐在家门口的树荫下等待。只有这时,她们才摸着肚子。亲暱地用法语互相呼唤:“小杰蒙?”“小杰蒙!”于是,眼泪挂满两人的腮帮,长久地默默相望。

太阳落山了。两个汉子挑着担子,翻过山坳,远远地朝她们走来。于是,她们也移动步子,迎下山岗。她们在离家不远的一块平地上停下。两个汉子放下担子,妻为各自的丈夫抹去脸上的汗珠。于是,潘向东往草地上一坐,惬意地点上一袋旱烟,巴答巴答地吸了起来。而杨老憨则忙不迭地从竹筐里翻出几缕丝线、几尺花边或者两块花布递到灵姑手中。于是,灵姑就把这些宝贝捧到胸前,憨憨地笑个不停……

应该说,那头的一年她们的生活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十分舒坦。她们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她们用丈夫买来的丝线和花边编织着美梦,憧憬着未来。直到她俩生下了依荷杨柳。

两个小家伙出生之后,生活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那时候,一只灰色的小虫已经悄悄地爬进了潘向东的心灵。咬啮着他,让他欲罢不能,本来,在她们结合之前,云姑就坦率地告诉过他:她们肚子里可能都有一颗洋种。是啊!一颗洋种!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一想起杰蒙和贺慎之决斗的情景,心中甚至有些感佩。一颗洋种,这又算得什么呢?他会像他父亲那样博得上帝的恩宠吗?我们仲家人不都以赢得女人的青睐为荣!而这小子却一下子就赢得了三颗异族女人絷爱的心。翠姑端起鸠酒一饮而尽的情景又浮上了他的心头。而眼下,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云姑却毫不隐瞒地向他表达了对杰蒙的爱,语气是那样坚定。让他斟酌,让他抉策。难道他还要把这两个女人抛到江里,回去再当贺慎之的奴仆吗?他瞥了庚弟一眼。只见杨老憨抱着灵姑一动不动地望着江岸发楞。看得出来,杨老憨十分怜惜自己怀中的女人,不忍舍弃。于是,潘向东灿然一笑,还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云姑的面颊。于是云姑说:好吧,为了报答你俩救命之恩,我们就在一起生活吧!将来——你们不喜欢了,我们再分开。好吗?

十个月过去了。

而今生下来的,的确是两个洋娃娃!

满月的那天,凹子里的几户人家都来了。几个婆娘疯乍乍地嚷叫起来:好逗人想的洋娃儿啊!怎么啦!难道会是两个洋种?于是众人拥过来,这才发觉,两个崽儿确实有几分洋气:小脸儿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蓝幽幽的亮光……

两个男人尴尴尬尬地站在那儿,呆痴痴地互相张望。

云姑和灵姑从几个女人手中接过孩子,亲切地吻着,泪珠悄悄地滚落到孩子的脸上。

这时,凹子里的汉子们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齐声向主人道贺:啊!恭喜啦!向东老弟!恭喜啦!老憨哥!这“恭喜”声是不是包含几分对“洋种”的嘲弄?鬼才知道。

那次“月米酒”以后,潘向乐的情绪突然颓伤下来。从此,每到赶场天他就带着杨老憨在场坝上饮酒作乐。回来时挑里再也没有了丝线和花边。有一次杨老憨悄悄的为灵姑买了一些,也被潘向东扔进了茅坑。从此小屋里不再飘散那种其乐融融的欢笑了。

其实,杨老憨还是爱着他的灵姑。仅管“洋种”在人前有些让他脸红。然而,潘向东毕竟是他的庚兄。他们有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盟誓。他不敢背弃自己的誓约,也不愿背弃自己的誓约。因此,他只得老老实实地按照庚兄的意志生活,看庚兄的脸色行事。

依荷杨柳满周岁的那天,潘向东没有请客。云姑煮了几个红鸡蛋就表示了对两个孩子生日的庆贺。

入夜,潘向东独自在院子里枯坐。一忽儿点燃旱烟吸上几口,一忽儿又把旱烟瞌灭。云姑轻轻地走过来,依偎在他身边。轻轻地说:向东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过了?

你真这么想?潘向东头也不抬。

是的!我想了很久!云姑还是轻言细语的回答。

潘向东立起身来走进里屋,走到依荷的小床边,借着茅屋透进的月色,久久地把依荷打量,然后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依荷的额头。长叹一声道:唉!小杰蒙呀小杰蒙!你这个小杂种,为啥就不适当变化一下。偏要长得这么洋气呢?

云姑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是啊!潘向东也是个七尺男儿,依荷的长像让他怎么受得了邻居的蹊落?是依荷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活。

原来,潘向东是一个很好的枪手。凹子里的汉子们上山围猎总要邀约上他。而每次那要命的一枪几乎都是潘向东击中的。因此,他的小屋里挂满了各种野兽的头骨。而每次围猎回来,凹子里的女人总要把她和灵姑接到河滩去。那儿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总是飘散着一缕缕兽肉的异香。五家人一起拥挤在小河滩上欢歌、跳舞。筵饮。虽然男女老少总共二十来人,可那熊熊的篝火燃烧着墨蓝的夜空,欢声笑语久久地在那无垠的夜空里飘荡……那个时候云姑就曾问过自己:难道这宁静的大山就是我一辈子的归宿?

依荷杨柳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潘向东不再去参加围猎了。仅管凹子里的岑老爹来约过两次他也没去。偶尔,他自个儿扛着枪上山去打来一只黄麂几只野兔之类,也只是两家人独自享用。他们似乎忘记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也似乎把他们给忘记了。

云姑就在这种孤寂落寞中忍受了一年。现在她认为该向潘向东摊牌了。

潘向东用他粗糙的大手又抚摩了一下小杰蒙的面颊,这才回转身来对云姑说:好吧!你既然认定了要分开,我们就分开吧!不过,明天我得回荷城去打探一下,看看那里有没有你们容身的地方。我们来这儿躲了两年,这世道总会有些变化吧!我们如果分开了,总不能丢下你们几娘母在这山窝里喂狼啊!

云姑走上前去,抱住潘向东的腰肢,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毕竟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她们也确曾有过恩爱的夫妻生活。刚才的一切都说明了:潘向东不仅爱着自己,甚至也爱着依荷。然而这个小杰蒙横在他和世人之间,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那天晚上,他俩又愉快地交织在一起。都想弥补一下这一年的遗憾,都想把思念留给对方。云姑的温存让潘向东一次又一次的勃起,直折腾得两人筋疲力尽才幽幽的睡过去,潘向东感觉得到这是云姑第一次对他付出了真爱。

 

3

第二天,潘向东果然走了。临走时把杨老憨叫到一边,悄悄地吩咐一番。

潘向东这一去,两个月都没有回来。

一天,在小院里闲坐,灵姑突然问:潘哥这一走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丢下我们不管了?

云姑茫然。但她细想,潘向东还不是那样的人。他无论如何是会回来的。这时她已经发觉自己又有了身孕。这倒霉的身孕也许会让他俩永不分开。她爱她的双乐,这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周围山上,玉米、小米的植株绿得发蓝,正葱葱笼笼地生长。房前屋后,栽种的桃李杏梨也显露出勃勃生机。两只小猎狗亲热地伏在她们脚边,一群小鸡在母亲的带领下正在篱边觅食……

然而,自打潘向东离家之后,云姑才感到了真正的落漠孤单。而这种孤单从皮肤一直泌入肺腑,好像一个人飘浮在空中无所依附。所以第二天潘向东风尘仆仆地回到双乐时,云姑尽然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紧紧地拥抱了他……

当天晚上,他们一家六口安安静静地坐在小院里乘凉。两个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的孩子玩够了、睡熟了,潘向东这才放下烟杆,向他们讲述了这次外出的见闻。

自从我们从峰林山庄叛逃之后,贺慎之又吐了一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经多方求医半年以后,病情才惭惭好转,可是,他下肢却瘫痪了。于是,只能以轮椅代步。每天让仆人推着他从峰林山庄到万山教堂,又由万山教堂到万峰湖边。不管天晴下雨,天天如此。在他生病的那半年里,先是死了老母,他为老母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祖母的死,孙儿随着他的姑姑一起回万山奔丧。可是,当小家伙走进庄园却没有见到母亲。甚至连那幢洋楼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他问父亲。父亲说:两个月前一次大火,你母亲给烧死了!

坟呢?

在后山。待会儿让他们带你去看一下。

小崽儿去到后山,哭倒在母亲的坟前。这座地主庄园,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除了母亲和祖母,还有什么值得他思念的呢?如今两个人都去了。而母亲的死,父亲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真象。可是他已八岁了啊!仅管他还是一个孩子,父亲的回答怎么能让他相信!众姨娘的回答又怎么能让他相信?

第二天一早,他悄悄溜出房门去到万山书院,那儿已是面目全非,那儿已经成了教会小学;他的外公没有了。校长窃生生地告诉他:你外公自杀了,就在你母亲死后的第二天。于是,他又去到万山教堂,当然,在那里也没有找到他的小姨,连庄神父和杰蒙哥哥也不知了去向。新来的神父对他说:孩子,回去吧!忘掉仇恨。贺慎之毕竟是你的父亲啊!他怏怏地回到家里,在祖母的灵前磕了三个响头,第三天就匆匆地和他的幺孃回省城去了。小崽儿走了之后,贺慎之更加颓丧,不久也就瘫痪了!

潘向东又点上了一袋旱烟。巴嗒巴嗒地猛吸了几口。火光在他脸上不停地跳动,好像要撕开他心中的某个死结。待把那袋旱烟吸完,他磕了磕烟灰,又才幽幽地说:这两年,贺氏山庄发生了天大的变化。贺慎之瘫痪不久,他就把所有的小妾全都打发了。他把镇上和城里的铺面分给了她们每人一份,丫环和小厮愿意跟去的也都跟了去。当然,管家贺大头得了镇上生意最好的洋布庄,携了十姨太一起去过上了舒心的日子。峰林山庄已是人去楼空了。

现在,贺慎之住在镇上的钱庄里,身边只留下了十三姨太,还有一个保镖两个丫环;身后还剩下那座钱庄和纳福寨子的三百多亩良田。那是他为儿子留下的遗产。每天,保镖推着他和十三姨太一起到教堂去,在教堂公园的长椅上小憩。礼拜天,他们和十三姨太也去参加教徒门的弥撒。他在上帝面前忏悔,好像有心皈依上帝。只不知上帝对他的过去是否能够宽容。

在这寂静的暗夜里,云姑和灵姑都怦住呼吸倾听着潘向东的讲述。听到这里,他们都不禁“啊”了一声。这是不是一个天方夜谭?两年来,云姑在夜里经常噩梦,每天都梦见贺慎之像一头恶魔、赤身裸体地向她扑来……难道这恶魔也会改恶从善?难道他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潘向东沉默下来。他在认真思考。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暗夜挤压着大山,挤压着小院。挤压得她俩几乎透不过气来。灵姑移过来,悄悄地依偎着云姑。云姑似乎感到两颗心脏都在急速地跳动。似乎在那地牢里,在那十字桩上,她们又面对着那双贪婪的邪恶的眼睛。

啊!太可怕了!他居然也要皈依上帝!

灵姑在微微的颤抖。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淌下来,浸湿了云姑的衣衫。也不知这是高兴还是悲哀。

云姑镇定了一下自己。轻轻说:妹妹别哭了。既然老魔头已经放下了屠刀,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然而,在这人世间,她们最痛恨的仇人刹时就烟消云散了,仇恨就要湮灭了。这一切,对于她俩,到底是上帝的恩宠还是上帝的惩罚?

是的,潘向东冥思苦索也悟不透,是什么力量让他的主人毅然抛弃了物欲的享受、抛弃了称霸一方的权力而来祈求灵魂的救赎。他不知道他的主人走进教堂会不会是对上帝的玷污。于是他只得说:好啦!你们也不必多想啦!他能弃恶从善总是好事嘛!或许有一天,你们还会和他同在一个圣坛前向主祈祷呢!这一回我们可以回荷城去了。那儿是天国!是你们的乐土!我已经征得你们两个哥哥同意,愿意接纳你俩。为了弥补上次抛弃你俩的罪过,他们还特意新修了两幢茅屋,等待你们回归。

一切都这样顺理成章了。第三天,云姑、灵姑背着依荷杨柳、潘向东和杨老憨挑着简单的家什离开了双乐,踏上了归乡之路。一个星期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荷城海庄。

本来,潘向东想把她们母女安顿好之后就离家出走。这两个月来,他除了到过荷城、到过万山,他还邀约贺慎之的几个家丁去了一趟省城。这些家丁原来都是他的部下,被贺慎之遣散后一时都寻不到安定的生活,成天在万山码头游荡,打点临工渡日。到了省城之后,他们五个人一起考进了讲武学堂。潘向东回来,准备安顿好云姑和灵姑母女就去报到。他们习惯了那种舞枪弄棒的生活。不管这枪棒是助纣为虐还是涂上了进步的“革命”的色彩。

然而,云姑的怀孕却让他滞留下来。这一回,云姑怀的可是自家的孩子啊!

这样,他们又在一起共渡了四个年头,直到民国十二年,他俩终于抛下妻女,走了。是因为云姑只生了三个女儿是因为灵姑生了杨柳之后就没有了生育?

那是一桩痛苦的往事。回忆起来也会令人心酸。

 

4


今天,两个女人坐在这烟波浩淼的荷池边上,相依相偎,用心传递着她们的友情、亲情、患难之情。用心怀念着这难以割捨的十年。特别是后边这苦难的五年。

好啦!姐姐,现在一切都好啦!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吧!灵姑说。

是的。别想了!别想了!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平安安!云姑回答。她现在当上了圣心小学的老师,天天和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算得上是苦尽甘来,她应该十分满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连杰蒙都能凉解,连贺慎之都可以宽恕,那么,潘向东、杨老憨又欠她们什么呢?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荷池,荷池还是银光闪烁,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和五年前也一模一样。这是她们永恒的朋友。

太阳落山了。夕阳的余晖停留在荷叶上,久久不愿意离去。云姑仿佛看见无数的火球在翠绿的荷叶上滚动,滚到荷池深处,在那远山下慢慢消溶……

自从她当上圣心小学的老师之后,她俩好久没有这样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小坐了。今天,她们坐在这城墙根下、荷池旁边,一边细诉心曲,一边等待着两个女儿的归来。

这时云姑想起了二女儿阿古。才站起来高声呼唤:阿古!阿古!你在哪儿?

在这儿呢!妈妈!阿古突然从柳荫下拱出头来,抱住妈妈的大腿,嘻嘻地笑过不停。

好啦!天黑啦!别走远啦!姐姐一会儿就回来啦!云姑关切地说。

好的!妈妈!

自从阿若去世之后,阿古也乖得多了。只不过有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忧郁似乎比大人还要深沉,她经常一个人跑到阿若的坟头去呆坐,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每去一次,她就用柳枝和野花编织一个花环给她的妹妹献上。似乎死去的妹妹比活着的姐姐还要亲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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