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张宗铭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唐维绮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仿佛飘浮着向正在讲道的外国牧师走去,向圣坛走去,向主耶稣走去……那天,英国牧师威廉尔斯正在作圣诞讲道,他看到了一个美丽而圣洁的少女向着圣坛、向着主耶稣轻盈地行来,在几百名欢庆圣诞节的教徒眼前,她仿佛被上帝注视着,啊,这是主耶稣神奇的感召力!
威廉尔斯当着他的全体教徒道:“看呵,主耶稣把一个圣洁的姑娘带进了他的圣堂!他把这个需要指引的羔羊投进了我们的怀抱!赞美上帝吧,阿们!”
盛会的教堂里于是风琴奏响,教徒们齐声欢唱“天父世界歌”:
“ 这是天父世界,孩童侧耳要听,
宇宙歌唱四围响应,星辰同乐同声。
这是天父世界,我心满有安宁;
树木花草苍天碧海,述说天父全能。
……
这是天父世界,求主叫我不忘,
罪恶虽然好像得胜,天父却仍掌管。
这是天父世界,我心不必忧伤,
上帝是王,天地同唱,歌声充满万方。
--阿们”
--唐维绮从众教徒唱的赞美诗中清醒过来,她看见两个可亲的姊妹在向她迎来,在她的身边唱着赞美诗……当歌声停歇后,威廉尔斯牧师接见了她,告诉她今天是圣诞节,这样的欢庆活动将持续一个月!此后,每个星期天的上午,所有的教徒都要进教堂里来听讲道。说毕,威廉尔斯捧出了一本厚厚的《圣经》,送到了唐维绮的手上,说道:
“我的孩子,若是你能在这本《圣经》中感觉到上帝的存在,主耶稣为人类的降生和受难,你就知道上帝是全能的了!”
……这时,唐维绮望着马同志说:“从我读完了《圣经》之后,我就确信上帝了,我就接受了洗礼,决心一身都侍奉主了。”
马同志道:“很好。许多问题是隐瞒也隐瞒不住的,人民的眼睛雪亮得很。继续说吧,那威廉尔斯是你的介绍人,你的头儿,他在四川的内江派你到贵阳的教会来,找到了施谋道牧师,取得了联系,是吧?你和施谋道牧师此后参与了许许多多的在贵阳的教会活动,民间活动、慈善活动……还经常到施谋道居住的内帝会去,是吧?”
唐维绮心想这些全都是事实,便道:“是这样。”
仲同志揉了揉因不停的记录而僵硬的手腕:“这就对了,有啥就交待啥,你就尽量的争取从宽处理吧。此后呢,你和克拉宁牧师接上头后,怎样开展‘工作’的呢?”
唐维绮觉得两个公安的说话多少有些刺耳,但她想,他们早就习惯了把叫进公安局的人,说成是“交待问题”,一个人的清白与不清白,可是用事实来说话的。再说,自她参加基督教后,她不但完全相信上帝的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她甚至还相信,是上帝,是主耶稣的力量和安排……当云轩在地狱的门前徘徊时,是杨永春按着上帝的旨意,拚死地将云轩从地狱的门前拉扯了回来!
--这是上帝的照护和关怀!
--这样,唐维绮便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教徒!
现在,唐维绮对仲同志的话并不太重视,于是说道:“贵阳最早的基督教会,是一八七七年内帝会传教士英国人祝名扬,穿着草鞋步行几千里而来,建立了最早的基督教会。一九二八年,基督教复临安复日会派来两个美国的传教士,一个名叫施谋道,另一个是卜思理,这两个美国传教士是从重庆步行到贵阳来传播基督教的。因为有威廉尔斯的推荐信,所以我和他们两人在教会的关系一直不错。”
马同志的脸上有了喜色,道:“那你在施谋道、卜思理的教会里,做了些啥?参与了些啥?看到了些啥?又听到了些啥?这可是立功受奖、洗清罪名、坦白从宽的绝好时机了。”
唐维绮认为马同志的话越说越难听。此时,她叹了口气,觉得该学学主耶稣的宽容精神。共产党人的头脑中没有上帝,没有圣灵,没有主耶稣,又不懂基督教的教义和精神,他们啥子事都从相反的方向去理解问题,你去同他们讲啥子呢?他们现在要你讲的,是基督的虚伪,牧师的恶行和丑陋!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两个公安对抗,于是答道:
“我每一次去教堂,是去为教堂弹奏风琴,和所有的教徒一起听施谋道、卜思理讲道。若是我去内帝会去,也是和几个姊妹一起去的,我是没有看到啥;假若其她姊妹看到了,那我也应该看得到。”
马同志道:“你看,每当问题到了关键时候,你就想滑过去!我们在内帝会里找到了电台,还有许多婴孩的骨骼,你的心里还不清楚吗?”
唐维绮想,前些时候撵走了美国牧师,在地里挖到一些婴孩的骨架,于是风声鹤唳,说美国牧师将活生生的中国婴孩,用来进行解剖实验……唐维绮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主的荣耀便是她的荣耀,对主的玷污便是对她的玷污。她明白公安要她说啥,但是,她有义务和责任为主,为教会说几句公道话。于是,唐维绮说:
“那许多死去的孩子,大多是穷人的孩子。这些孩子大多数是残缺儿童,或是得了急病,病得奄奄一息,被父母扔在同济院、教堂、孤儿院……的门前。这样的事,我也看到过几次。也亲眼见过在牧师手中死去的孩子,也亲自处理过好几桩这样的事情。那施谋道、卜思理牧师不是学医学的,他不会、不敢、不可能用活生生的婴孩作解剖实验……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实事求是,这就是实事求是。”
马同志吼道:“你别为美帝国主义涂胭抹脂!帝国主义的本性就是杀人!你不交待只能证明你心里有鬼,我只想问你,是谁指使你潜伏下来的?”
唐维绮道:“是主。主指使我潜伏。阿们!”于是,唐维绮便又沉默了。
……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便所剩不多了。马同志比前几次更不客气了,他站起来说道:“你一天想不清楚,第二天再来接着想;第二天想不清,第三天再来……我们有的是时间,直至你真心诚意地交待问题,争取党和人民政府对你的宽大处理!”
唐维绮站起身来,一言未发地走了出去。她的身影刚消失,马同志就对仲同志说:“这种女人,我倒要先消消她的盛气!她以为有钱,还有个起义的国民党将军为她撑腰,便能蒙混过关,便可盛气凌人,那是痴人做梦--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