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张宗铭系列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开始,刘礼靖还不以为然。这时有人提问:“刘总指挥,凭么子去判断哪一家是地主,哪一家是富农?”
刘礼国答复得异常地简单明了:“把全部土地租给穷人耕种的,这家人就是地主;将大部份土地租给人耕种、自己一家人也参加劳动的,这叫富农。”
又有人问:“总指挥,这些人家里年幼的伢子和妹崽咋办,也杀?”
“也杀。要总结北区的经验,不斩草除根,地主阶级便会向我们清算反扑,卷土重来!”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啥时候结束的,刘礼靖不晓得。现在,他终于弄清楚了:蓉蓉家的情况,不就是地主么?这与蓉蓉原先说的不都一模一样?想着,想着,他为蓉蓉的一家的命运耽忧起来。蓉蓉的哥哥、爹爹、妈妈都是跑码头的,难怪消息知道得那样准、那样早!
有人拍了拍他的头,抬眼一看,是他的哥哥和爹爹。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亲热地拉着他,端详着他。
哥哥大力地捶着他的两肩:“有出息,咱们刘家三杆枪,名都传到中央苏区去了!”
“哥、爹。”刘礼靖有些陌生的叫了他们。他犹豫一下,问道:“蓉蓉家……算不算地主?”
他们异口同声地:“当然是。”
“也要杀?”
“杀。”
刘礼靖的脑际轰地一声,他凭着本能喊道:“不能杀他们!这是我答应了蓉蓉的。爹,哥哥……我求你们了。我们一家,是靠她家租田地给我们,我们才有今天的。放过她一家子吧,啊,我求你们了。”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爹爹跺脚道:“你这伢子么啦?我们租她家的田地都头十年了!你娘不是为了下她家里的田去耕地,划破了口子,哪会得么子破伤风死去?!”
刘礼靖泪如雨下:“别好心恶报,这些田守着租的就有好几十户人家。前些年你要续租,你还夸她家这好那好、这善那善哩!”
爹爹急了:“你当那些田分给哪家?我们的家!”
刘礼靖硬着脖子:“那更不行!造了这些孽,踩进田里就像踩在血肉上一样!。”
“混帐!”爹爹狠狠地掴了他一记耳光。
哥哥好言相劝道:“二娃,你都参加赤卫队了,是个光荣的赤卫队员了,为啥还这样护着蓉蓉家?”
刘礼靖想,我把蓉蓉说成是我的堂客,难道,爹爹和哥哥连自己的亲人也……于是,他就拉着哥哥的手说:“她……她,蓉蓉答应了我的,她是……是我的人!”
哥哥沉思半响:“赤卫队员不能与地主家庭来往,这是纪律……你该晓得的嘛。”
“我和她,你们清楚得很。连爹爹也唆使我找蓉蓉亲近。我是一年以前就同她说好了的。那时,也没有人说她家是地主……”
“你这伢子,你这样做,你哥、还有我,都会被你牵连的!你还是个小队长哩,将来闹出去,同志们会咋说我刘家三个人三杆枪?”
刘礼靖寸步不让:“别人咋说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伤害蓉蓉一家。”
爹爹想吼他,被哥哥拉了一下。哥哥踱到一边去想了很久,回过身来后,对弟弟说道:“二娃子,这也行。我们不杀蓉蓉家。”
刘礼靖方才转啼为笑:“哥,你可是真的?”
哥哥捶了他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礼靖又转向爹爹:“爹,你是听见哥哥答应了的?”
爹爹很是为难地看了看他的上级和大儿子,看见刘礼国向他点点头,他也就照着上级的话说:“好,我们不杀蓉蓉家。”
哥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二娃子,你就快擦干眼泪吧。为个地主丫头,你就不怕丢了赤卫队员的脸!我们一家子很久都没见面了,还说亲亲热热地呆一会,就被蓉蓉这丫头,把水搅浑了!”
--对地主家庭的清洗,是在当晚便悄悄进行的。赤卫队经过认真的分片包干,采取先远后近的方式消灭地主家庭。半夜时分……刘礼靖带着也写着有蓉蓉家的地主名单,开始执行苏维埃政权下达的指示。
赤卫队员们提着大刀和梭标,轻轻地敲门将地主叫醒,说赤卫队要买粮食。若地主们说没有粮食卖,他们就说有猪有狗有鸡有鸭有杂粮……都成!待地主把门一开,赤卫队员们见老捆老,见小捆小;见男捆男,见女捆女。离湖边近的,将大大小小捆着的人,一个个地塞进草袋里去,在草袋口吊块石头,丢在湖水里……睁大眼睛看着一个个蠕动的草袋,渐渐地沉入湖底!
离岸远的地主,由约十人组成的小分队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都捆绑了,一阵乱捅乱打后,就近挖个坑将尸体掩埋了。
刘礼靖最下不了手的,是对那些不谙世事的伢子和丫头。有个赤卫队员恶作剧地把一个没有必要捆绑的、还在牙牙学语的丫头交到了刘礼靖手上。在明晃晃的火把前,这个小丫头还笑着“呵呵呵” 的与他说话……这时,被捆绑着的丫头的母亲,不要命地从家中奔了出来,她跪在刘礼靖面前,求着他:“二娃子,把我的丫头还给我,就让她……和我一起上路吧!”
刘礼靖望着这个头上挨了几棒的鲜血淋漓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对这女人说道:“赖三嫂,那你就先进这草袋里来吧,我把你的丫头,和你装在一个草袋里。”
赖三嫂啥话也不说,自己钻进了草袋里。待她看见刘礼靖把她的丫头放进草袋中后,她对刘礼靖连声道谢,说他做了善事,将来会有好报的……刘礼靖在捆着草袋口拴石头时,他听见母亲对她的丫头说:
“丫头乖乖,丫头乖乖,丫头和娘上路去了,上路去了……”
伴随着“卟咚”的一声,小丫头也“哇”的一声,两母女就沉入洪湖中去了……刘礼靖的心像刀扎一样地难受!他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发自良心的向天呼唤着:
“老天呵,这是‘革’的啥子卵‘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