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都睡不好,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写下些什么。写下来是对朋友的一种纪念,可是写下来又能如何呢,无论放到我的博客里还是放到网上,不过是让看过的人唏嘘一番。朋友已经去了,写什么都是无用。可是一颗心总是定不下来,做什么都不能集中精力。于是决定还是试着写一点吧,不管多少,只愿她在天堂里看到时,可以会心一笑,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忆起过去那一段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那时候日子总过得太慢。
从相识到现在,七八年已过,我们最最要好的这六个人朋友里,大概没有人能记起最初的最初,一切是如何开始的。
搜遍记忆,我模模糊糊想到的是在01年的夏天,某一个周六的羽毛球大战之后, 不知谁提议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最后成行的便是我们六个人,于是一段旷日持久的六人行就那么悄然无息地开始了。而且很平衡的三个男孩,三个女孩。
那是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餐馆是old country buffet。我们在那里开始,也在那里分开,几年以后,我们中有人要离开时,最后一次,还是在那家old country buffet吃散伙饭。
美国大学校园里寂寞枯燥的学业之后,周六球场上的厮杀是一种发泄。每一次的淋漓尽致之后,相同的六个人不约而同的留到最后,定下餐馆,才散去洗澡。
之后便是饭桌上再次的相聚。鸡鸭鱼肉之余,总要有小酒助兴的。男孩子们多是一成不变的啤酒,而女孩子间就多彩一些,有水果味的hard lemon,咖啡味的Irish Coffee,也有可乐味道的long island ice tea。就在一点点轻尝浅啜之间,我们惬意地享受那一刻地轻松,也海阔天空的聊着昨天的潇洒,今天的挣扎和明天祈望。
于是球友变成了饭友和酒友。我们那家小小的大学城里几乎所有的餐馆都被我们几个吃了个遍。
饭馆的味道不说,期间的几次经历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有一次,我们几个为了找新的餐馆而发愁。忽然有人提议去Hooters,说是听美国同学说,那个地方食物很好,之所以叫Hooters,就是因为太好吃了,大家吃东西时都难免呼噜呼噜的。朋友们欣然接受,但一进Hooters,女孩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对,男孩子的面容也有些怪异。害羞的女孩子们悄然回眸,男孩子们便随着女孩子的视线默默张望。食不知味的我们连点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里的waitress穿得实在很少,少得只有性感的吊带上衣和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裤。Hooters我们再没去过,不过现在想来那些也真是让我们这些乡巴佬长了见识。
还有一次,我们最终去了一家生意兴旺的Road House。进去之后,发现好像要等好久,那里离Mall很近,女孩子就去逛Mall,留下三个男生等位子。我们女生逛得兴起,到了9点钟,Mall快关门时,才出来。本以为男孩子们定是早已经进去坐定,说不定还帮我们点好了菜,只等吃了。哪知道到了饭馆门口一看,发现他们居然还等在那里,而且每人面前都是一堆大得不能再大的花生壳,他们抬头看我们的眼光里也分明有了怨怼。我们一问才知,他们本来等到了桌子,但人家要求必须六个人都到了,才能入座。而这几个诚实的家伙就那么一直等着,还不停的吃店家免费提供的花生。后来等我们终于点了菜之后,几个男孩面面相觑,却再也吃不下半点东西。于是那个地方我们也没再去过。
我们由打球相识,吃饭相熟,但每每酒足饭饱,还觉得意犹未尽,就各自上了车,去某个球友+酒友家里打牌。于是球友,酒友之外,又多了一项牌友,我们也从互相知道名字的中国老乡变成了密友。六个人中不是没有情侣,可是我们打拖拉机,情侣们从来都不是一家,男生一家,女生一家是最经典的分配。男生从来只能在哀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之余输的七零八落。在我的印象里,好像男孩子那一边从来没有赢过。而女孩子之间的默契就是在那时养成的。自家人飞来的一个眼神,我们就知道下面该加分还是吊主。
因为男孩子总输,每一次夜深时,我们都会在某个男孩的一句 “郁闷,啊!!!”之中含笑散去。那句话一开始是我们之中一个男孩子泄愤的口头禅,不多久之后,我们就都会了。
日子就这么一周一周地滑过,每个周六,我们的角色便在球友,酒友和牌友中变幻着。当然所有的生活也不是这么一成不变,于是在感恩节,或是圣诞节这些餐馆不开的日子,我们就会聚在其中一个人家里,围着电炉涮火锅,吃着朋友从老远的纽约带回来的螃蟹,听他们讲,风雪中,他们怎样的艰难前行,最终到达纽约的故事。节假日,周边的城市也被我们逛了个遍,六个人两辆车,潇洒的来去,练就一副炉火纯青的带车,跟车技术。
虽然晚上的活动多是打牌,但记忆里也有那么一次,仅有的一次,六个人一起去另外的朋友家,一屋子追着青春尾巴的人,都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熄了灯,燃起蜡烛,跳跃的火焰下我们一起歌唱。唱那些《白衣飘飘的年代》,那些《流浪歌手的情人》,那些《模范情书》,那些《爱江山更爱美人》……
那一天,那一夜,我曾希望日子能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
我们六个人就这样成了朋友,再亲密不过的朋友。而且也许男孩子天生就是伟友谊而生的,有时那几个男孩子的亲密程度让我们女生们只有讶异,哄笑的份,因为他们居然可以一起在野游中,找个僻静之地,一起给大森林“浇水施肥”,然后互相开着玩笑,推诿职责一番。现在想来,很有些《四海纵横》里周润发和张国荣的味道。
分开之后,很多次,我都在想,人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和你一起走过那一段最是云淡风清,美丽无忧的日子。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你做的嫁衣
在一起两年之后,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婚礼。那一次美丽的你终于要嫁给英俊的他了,而你和他一直都在我们六个之中,我们其余的四个人由衷地为你们祝福。在我们眼里,你们一直是那么相配的一对,所谓郎才女貌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帧你们的照片,是一次我们一起出游,他背着你站在火红的枫叶下,你们一脸灿烂的笑容。我以为那样相爱的你们,一定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但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童话都是骗人的,原来谁都逃不脱婚姻的诅咒。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又是一年,已经搬到另一个城市的你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宝宝。我们一起去你们家里探望。胖胖的孩子在我们手里一个个传过去,作为叔叔阿姨的我们毫不吝啬的将我们大大的吻,狠狠地印在小家伙的头上。后来大家七手八脚的给小家伙喂了奶,你哄他睡了觉。
久违了的我们又围在一起打牌,我以为我们又可以打上很久,一直打到男孩子们忿忿不平的说:“郁闷,啊!!!”但是,生活毕竟不同了,才一会,小家伙忽然醒了,大哭着抗议。作为妈妈的你自然义不容辞的放下手上的牌,去哄孩子。我们也没能再继续。小家伙嘹亮的哭声清楚的告诉我们,那一段白衣飘飘的年代已经离我们远去。
但是那又如何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相守,而朋友却是一生的,叫那声朋友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即使不能再一起打球,不能再一起吃饭,不能再一起打牌,那些日子实实在在的刻在心底,我们不曾孤单过。
没有人能在校园里待一辈子的,我们也一样。终于有一天,我们天各一方了。各自忙碌的我们并没有常常联系,偶尔的电话,难得的相见,新年里一封充满祝福的电子邮件就是全部了。
08年初,六个朋友中另一个人打电话过来说要结婚了,希望我们两岁的儿子可以做婚礼的花童。我觉得很是荣幸,而先生听了却连连摇头,说两岁的小孩在根本走不成直线,他做花童,搞不好会把婚礼搞砸的,他建议那位朋友让你们已经四岁的孩子做花童。于是我们都曾吻过的那个小家伙最终成了婚礼的花童,而最最亲近的我们经过数年又聚在了一起,一起给朋友最深的祝福。
朋友的新娘,娇美如花,就我那连一直怕生的两岁的儿子也连连亲着那个年轻美丽的新娘。那时我们都很开心,终于又是一对神仙眷侣,
朋友的婚礼在你们的城市举行,那几天我们借住在你的家。两家的小孩子就那么自然的亲近起来,我们两岁的孩子和你们四岁的孩子头挨着头,挤在沙发上,捧着你给他们削好的苹果,一起看电视里的动画篇。后来,我们去吃饭,也是你们四岁的孩子带着我们两岁的孩子在初春的雪地上玩耍。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们的下一代还可以继续我们曾经的友谊。
09年你发来email给大家,告知你们家里又添了一个小儿子。因为之前没听你说你,所以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都很为你高兴,孩子总能给人数不尽的欢乐。只是没想到,那竟是你最后一次联系大家。
秋天的时候,又一次到了你在的城市,因为行程紧,就没有联系你,现在想起来,总是后悔,如果我可以欲知将来,无论如何都回去叨扰你的。看看你和你刚出生的宝宝。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只能用文字思念天堂的你
年底的时候,朋友匆匆打来电话,告知了你出事的消息。我和先生不知道该不该马上去看看你,不是不想,只是不愿在那样的情形下,再给你的先生添乱。
我们给你的先生打去电话,他在电话上说:“她总是要去了,我现在只想把她想做而没能做的事都帮她做完,帮她了却所有的心愿。我知道她一直都想见见你们这些朋友。”
只这一句话,让我们都忍不住热泪滚滚。于是我们赶了过去,只为看你最后一眼。而另外两个千里之外的朋友也急急的坐了飞机赶过来。
一直都知道我们六个一定会再相见的,只是没有想到再次的相见竟是在你ICU的病房里。总算,我们有了最后一次的相见,从来我们的相见都只有欢笑,但这一次却唯有咸咸的泪水。只是所有的泪水和呼唤都没让你再次醒来,所以我们只能让你平静的离开。不过请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们所有的朋友都会帮你达成,你的孩子会有我们的一直的相护。带给你一支十字架所最后的礼物,最最亲爱的朋友,天堂的路,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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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和往事,都是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