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又分叉儿了”. 在资本家的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上班的石溪,常常靠着上班时间走神敲资本家的竹杠。这一个钟头的活儿,她走个30分钟,自然也就把自己的pay rate加倍了。石溪很为自己的这点儿小心眼儿得意。但往往是一转念,又开始内疚。虽然石溪上班没几个月,可顶头上司却是公司一高层。要命的是,此中年英俊白人男,大概吃错药了,对石溪的能力相当当回事。由此带动公司一批小中层们,也对她的潜在的,可能对公司的贡献,有了连石溪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期望。虽说石溪是一路名校上来的那种,但拜托,不要因为人家学校怎样,就觉得人就该怎样好不好。于是,骨子里头懒散无比的石溪,顶着这巨大的压力,走神儿都走得不心安理得。“真是不让人活了”,每每想到这个,她心里头就像飞来了个小磁碗,碗里头又放着个小玻璃球,那小球儿在瓷碗里头,上下左右转啊晃啊,搞得她不舒服死。
这个以后再说,今儿叉儿哪儿去了?刚上大学那年,石溪很喜欢在五道口,或是海淀的小书摊瞎逛。初高中六年沿袭下来的毛病,到了北京,愈加发扬光大。无数个没课的下午,许多个钟头,就消磨在了这里。虽然石溪现在的事业不算有成,可但凡哪个客户要她一个钟头的活儿,白纸黑字的账单上面,还是会买她$220/hr 的帐的。这么算,当初大学的时候,在海淀的那么多时间,那要值多少绿油油的票子啊。当然,这220美元,到了她这儿,也被公司盘剥的剩不下几个子儿...
十多年前,那个大一的下午,她在五道口的那个小摊子上,读到一本小书。很奇怪,到今天,她还记得,那本书在那个摊子上的位置,还记得,自己伸手拿到那本无论是封面设计,还是装潢都很不起眼的书的那个瞬间。似乎,她到今天,鼻子里头还能闻到,那个瞬间,传来的糖炒栗子的气味;耳朵里头还能听到,周围的汽车喇叭声,和行人的吵杂。
翻开书本,她读到的是首小诗:
二十年后
我已是平凡的妇人
崇拜丈夫 或许
或许还溺爱儿子
也驻足在如斯的春暮
倚窗看落花飞舞
而我已是挽发的平凡妇人
回头笑问你
能否忆及少女时代的苗苗
娇气又爱发低烧
而我已顺从地挽髻呵,一切俱往
石溪觉得,这是一首很倏忽的,诡异的小诗。那天为了它,买下那本书。然后,从18岁到现在,12年了,虽然隔几个月就又想起来它,但是,每次读到它,都......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就像有把很软很软的小刷子,在刷石溪心里头一个有痒痒肉的地方。她挠不到这个地方,她痒痒。最重要的,也是最让石溪恼火的是,这12年,每次读它,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感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解决?仿佛,如果拿这首小诗做个坐标的话,她石溪的心智还是停留在18岁那年。到底是在搞什么?难道,就像当初黄蓉骂丘处机那样,她石溪的年纪也活在狗身上了?
为此,她时不时地拿这首小诗,给一些闺密看。无论是踏实的刘筠,还是八面玲珑的段琳琳,读过之后,都是一个意思,生活就是这样。石溪记得,4年前,她还在跟刘筠和琳琳一个PhD program 读书的时候,刘筠很认真地低头看完,然后低头想想,然后抬头看远处,慢慢地说:“你给我看这诗是什么意思啊?本来就是这样啊。”
“怎样?”石溪问
“从小长大,然后就各自进入生活了。”
“大家都一个套路?”
“那你还想怎样啊,小姐”,刘筠叹气,转头看她,知道石溪这妞儿的脑筋她又不明白了。当然,不明白石溪的心思并不妨碍刘筠顺利地读完她的博士,然后博士后,然后工作。
“我也不知道啊,我知道就不问你了”。石溪心里头的痒痒惹得她烦。
而段琳琳,看完,抬头,盯着石溪说:
“石溪,我认为写得很真实”
“我知道,可是,你不觉得太无奈”石溪问。
“很多东西,我们自己没有办法把握的”
“那就顺从,是吗?”
“为什么不?”
“太不精彩了”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顺从以后,也会很精彩?”琳琳眼睛光闪闪的,她总是这样,她的能量能从很多地方显露出来。毕业后折腾几次,到今天,已经在一名校做assist pr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