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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朝的那些事情---update ZT 11/10/2015--彝海结盟

(2015-11-10 08:43:52) 下一个

贵阳城防已经不是问题,滇军吃完猪肉正在休整,孙渡并不喜欢里里外外地穷折腾;但委员长前面已经大力嘉奖过自已,现在又是做扫尾工作,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增加军功,当然也不好拒绝。在弄清楚自已只是捡便宜之后,孙渡十分积极地带着大军开出了贵阳城,去追赶红军。

孙渡踌躇满志的时候,毛泽东正在清水江边的指挥部提心吊胆。为了把滇军引开,他已经竭尽全力,带着几万大军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眼看就到最后一步,如果蒋介石不上当,所有的努力都会变成一张白纸,红军依然要在重重围剿下四散奔逃。正当大家鸦雀无声地等消息时,电台侦听传来消息,蒋介石果然按毛泽东的预想,派孙渡出城追击红军!

收到滇军出城的消息,所有人都是一片欢呼:蒋介石果然没沉住气,毛委员料敌真如神啊,真如神!

毛泽东在清水江欢呼鼓舞的时候,蒋介石正在贵阳城里深沉坐镇。

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孙渡都没有特别的必要出城追击,但他就是下了命令,而且把任务说得十分简单,仿佛红军走投无路,滇军就是去扫个尾、拣个漏一样。

孙渡离开贵阳,就意味着贵州到云南的大路上,再没有象样的兵力防守,也就是说,红军只要打败孙渡,可以一路顺利地冲向云南。

孙渡的实力同红军是有差距的。红军如果真是去湘西,在后面拣点便宜也没关系;但红军如果掉过头来跟他玩命,他肯定干不过红军,到时候红军将顺利逃往云南,中央军也将顺利尾随剿共。

此行近百万大军合力剿共,花费惊人,如不能多拿几个省份的地盘,实在亏本。

红军跟蒋介石斗心眼的时候,蒋介石也在把红军当棋子,所谓料敌如神,有时不过是敌人希望如人所料。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蒋介石的想法并不象书本上那么简单。

孙渡当然猜不到蒋介石和毛泽东的心思。他兴高采烈地带着大军东进,准备把红军打个落花流水,没想到红军不在东边渡河,反而调头向西突击,对他倒打了一耙。措手不及的滇军毫无防备,顿时乱成一团,被红军追着屁股狠揍,可怜的孙渡坐在车里行军,突然间大批红军红着眼杀过来,幸亏他反应及时,赶紧跳车逃跑,这才拣回一条性命。红军十分顺利地打垮滇军,然后大军云集贵阳城下。

收到城防吃紧的消息,蒋介石很紧张。

贵阳城池十分坚固,红军想攻城并不容易,即使能围攻得手,也会被赶来的中央军消灭掉。对红军来说,最有利的选择不是攻城,而是赶紧沿着西边敞开的大路逃命。

但红军是否会按自已的想法办事,蒋介石并没有把握,因为城外的每一个红军,都同自已有连天血债。自已杀害了他们的亲人,强暴了他们的姐妹,掠夺了他们的财产,贩卖了他们的孩子,两家早已结下不共戴天的旷世深仇。甚至就在此时,中央苏区正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被他的手下连烧带杀,沦为惨不堪言的地狱,而贵阳,正是最好的复仇之地。

十年前,自已同毛泽东在广州同舟共济,一块撑起国民党的大旗。十年里自已先是把毛泽东弄得下岗,接着杀了他的同志、老婆,把他逼到山沟里啃树皮;现在与他隔城相望,却是连树皮也不让啃,非要赶尽杀绝才罢休。

十年里的每一天,他们都在相互算计、相互诅咒,如今只有一城之隔,红军能不能控制住情绪、会不会丧失理智冲上去玩命,实在难说得很。

毛泽东在军事上的造诣无与仑比,但蒋介石相信,自已在政治上的掌控更加登峰造极。强攻贵阳是同归于尽、是双输、是革命失败,而绕道云南则是双赢,毛泽东可以获得料敌如神的美名,他则能坐收实利,把手插进云南的军政大权。但是,正所谓黑道白道都不怕不上道,如果红军真的杀红了眼,非要选一个同归于尽的打法,蒋委员长也是毫无办法,因为,毛泽东也可能有这种想法,希望攻破贵阳后,中央军群龙无首就此退兵,红军在贵阳或云南东山再起,重塑中央苏区的辉煌。虽然不能给毛泽东发短信交流想法,蒋介石相信,毛泽东一定会选择对大家最有利的结局。

一九三五年四月九日,毛泽东四渡赤水、兵临贵阳城下,随后置城里的蒋介石于不顾,大军转向西南,取捷径全速挺进云南。中央军、黔军、川军、滇军尾追不及,全部被甩在身后。

毛泽东终于走了。

最希望毛泽东离开贵州的,是贵州军阀王家烈。

几个月时间里,红军和中央军在贵州进进出出,一点不拿自已当外人,都想占一块地盘。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王家烈希望能赶紧送走中央军,继续安心做自已的贵州王。

很明显,王军长的想法是好的,却也是不现实的。红军进西南地区的时候,委员长已经对幕僚陈布雷说过一句话:“川(四川)、黔(贵州)、滇(云南)三省各自为政,共军入黔我们就可以跟进去,比我们专为图黔而用兵还好”。

本着“跟进”的精神,中央军来的时候,确实反复声明自已专门为剿共而来、绝对不抢贵州地盘,结果来了就不走,死死卡住他的地盘。蒋介石已经在三天前逼王家烈辞掉了省主席的职务,同时还收买他手下的师长、卡死他的军饷,很明显要把他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众叛亲离、内外交攻,王家烈明白,自已的时间不多了。桂系倒是很仗义,愿意支援他每月三十万元,让他把队伍拉到广西边境;但他心里清楚,手下几个师长都收了蒋介石的贿赂,基层小兵对自已也没什么感情,根本没有本钱对抗蒋介石。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同意辞掉黔军军长职务,去汉口当一个有名无实的中将参议。

按理说王家烈没有反叛,招待蒋介石也是用最高规格,又能及时认输服软,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但委员长实在富有法制精神,立刻派中统特务肖树经担任贵州警察局长,强行抄了王中将的家,甚至把蒋介石送给王家烈的手枪也搜走,还枪毙了他两个侄子,逼得王家烈的老婆孩子躲到乡下逃命。

堂堂现役中将、前任贵州王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让其他军阀全都心惊胆战。于是大家下定决心,一定要对中央军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当王家烈第二。

决心最大的,是云南军阀龙云。

作为割据云南的老大,龙云早就深刻分析过王家烈失败的原因,其中黔军内部不团结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王家烈只是贵州最大的一股势力,一旦中央军比他更加强势,就镇不住几路手下相继反叛,因此他在用人方面十分谨慎,不让蒋介石有机会分化收买。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孙渡带着自已的主力去堵截共军,竟然不听自已的话,深入贵州救驾,最后又跑到东面去剿共,结果门户大开,把红军放了进来。

作为一方大员,龙云同其他军阀一样,都是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后,再到人精堆里滚几滚才坐上的大位,生肖属的都是千年老狐狸,闭着眼睛也能写几套聊斋出来。收到前线情况之后,他立刻对形势做出了最本能的判断:大事不妙,十分危急。

很明显,红军将来到云南,而中央军肯定也要来云南。因为孙渡的失策,滇军根本赶不上他们,只要稍有不慎,自已就会变成王家烈第二,被押到哪个地方去当什么中将参议,说不定还会不明不白地混个突然死亡的名额,成为南京城郊的野坟头。

虽然委员长也同在贵州一样,反复表白中央对云南没有企图,但龙云心里十分明白,委员长要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中央的承诺是不能信的,滇军的战斗力是比较成问题的(相对中央军和红军),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孙渡可能也是不好指望的!

明明叮嘱过无数次,却还是把部队拉出边境救驾,又按蒋介石的吩咐跑到东面打红军,这种下属就算没有明显的贰心,忠诚度肯定也是大大打了折扣。现在该死的孙渡已经带着滇军主力去了贵州,自已不得不应付剩下的所有麻烦。

从四月九号到二十三号,毛泽东都在全力行军,从贵州奔往云南,薛岳的中央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赶,既不松口,也不突袭,只有飞机不停地侦察轰炸。四月二十三号,一架飞机竟然炸中了红军卫生部,贺子珍当场中弹,身上十七处负伤,险些死在云贵边境的山村里。

收到贺子珍的伤讯,毛泽东心里十分凄凉。虽然打了无数场仗,红军的境况仍然危急万分,如今连爱妻也差点被炸死,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而最头痛的事不是贺子珍,而是地图。

一直以来,红军靠着在国民党的内线,不停地偷出大量地图,靠着常年攒下的图本,红军才能在各省顺利行军。但红军在云南没有过硬的内线,也没有去云南打仗的准备,到云南后怎么走,谁也不知道。

图到用时方恨少。贺子珍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时候,红军大部队正象瞎子一样,沿着金沙江畔的乌蒙山四处乱转,怎么找都找不着渡口;甚至花大洋请当地人做向导,当地人也糊里糊涂:俺们打小就在山沟里打转,木有出过远门啊!

毛泽东很急,龙云更急,红军在云南多呆一天,中央军就多赶来一分。虽然蒋介石极其不厚道,故意拖着滇军不让回援,连飞机侦察情报都不给孙渡一份,存心想让中央军先进云南;但作为人情通达的地方军阀,龙云早就同四面八方的势力都建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红军到云南边境后,很快消息就传到昆明,龙云立刻明白了薛岳、蒋介石的真实用心,他只是不明白一点:红军离金沙江并不远,为什么不走呢?

很快原因就搞清了,原来是毛泽东没有地图,找不到渡口。对这个问题,龙云十分没有问题。

四月二十七号清晨,红军还在晕头晕脑地找路,一辆小包车、一辆卡车悄悄开出了昆明。

这两辆车由云南省汽车管理处发出,负责押车的人叫赵汝成。接到任务的时候, 赵汝成才十八岁,刚刚考进管理处当见习押运员,他的上级告诉他,有一批东西要送到中央军的薛岳部队那里,由他负责押运;同车的是薛司令手下的李副官,目的地叫沾益。

这是趟看上去不起眼的任务。李副官明显是外地人,口音都不是云南味,他先是让人拿着几大捆圆筒上了卡车,接着又去药房拉了几十箱云南白药,然后同赵实习生一块上路。两辆民用车(注意不是军车)在两个司机、一个实习生、一个助手、一个不明来历的李副官押运下,摇摇晃晃地离开昆明,一路向沾益驶去。

没有人告诉赵押运员,薛岳的中央军还在富源,而沾益城里是毛泽东的红军。车队快到沾益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路上横了两颗大树,于是停车,接着响起枪声。

赵汝成是不带枪的,司机也不带,几个人吓得躲到车底下。很快红军拥上来,把他们带去一座大院子里优待,李副官则被单独带走了。可怜的赵实习生吓得不知所措,不过对方倒没有为难他们,来了一位大胡子的红军领导,谈了一会话就放他们回昆明。

赵汝成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这趟押车见的是多大的干部。为了抢两辆民用车,现场指挥是号称“龙潭三杰”之一、同钱壮飞齐名的胡底,而胡底身边那位坐镇的大胡子领导,就是红军军事、情报双重总指挥周恩来!

赵汝成糊里糊涂地被放走了。不久后,他在昆明又见到那位“李副官”。李副官显然有点尴尬,他告诉赵汝成,自已是从红军那里逃出来的。

虽然丢了一点货物,但上级没有丝毫怪罪,更没叫他赔钱,赵汝成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只好当是自已免费见了一回世面。没有人告诉他,在那天押送的卡车上,不光有红军最急需的疗伤白药,还有毛泽东昼思夜想的云南军用地图,全部按十万分之一比例精确绘制,全云南只有龙云能批准调出,连薛岳都休想染指。

按照龙云的说法,车上的东西是送给中央军薛岳的军用品,“没想到”被红军缴获,完全是意外。当然,情报不灵是情有可原的,因为蒋委员长并没有给他送去红军的最新动向,所以信使误中了红军的埋伏;考虑到滇军主力还在贵州省打酱油,云南省的布防相当有困难,出这种事情实在很不幸,龙司令也非常遗憾。

对龙云的说法,蒋介石没有表态相信,也没有说不信,因为不管他信不信,毛泽东好象很相信。

四月二十九号,红军在地图指引下,已经深入云南,准备渡过金沙江,北上会师张国焘。

其实遵义会议以来,很多人并没指望去找张国焘,他们的打算是在四川或贵州划一块地盘,重新建自己的根据地。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大军在赤水河反复打转,怎么也打不出合适的地方,眼看迂回空间都要被占完了,只好冲到云南,找路去同四方面军会合。

金沙江水流湍急,地势险要,只要布少量守军卡住河岸,红军是渡不过河的。但红军的动作十分张扬,竟然派了一个先头团到昆明附近耀武扬威,宣称红军主力要攻城;而龙云对这种事显然十分重视,把其他主力、民团全都调到昆明附近,严加防范。照龙司令守城的架势,别说缺枪少炮的红军,就是齐装满员的中央军,也不一定能拿下昆明来。

昆明防范森严,金沙江自然门户大开,除了少量象征性的守卫部队,基本上属于无人防守。考虑到北上会师意义重大,薛岳的大部队又追在后面,毛泽东决定,一军团占领龙街渡、三军团占领洪门渡,中央军委纵队则负责抢占皎平渡,兵分三路,相互掩护渡河,其中最先突击的,是中央军委纵队的皎平渡。

虽然敌军不强,但渡河重要的是突袭,而且一定要多抢一些船,否则渡口再多也没用。毛泽东把抢渡的任务交给了实力最强的干部团,团长是后来的开国大将陈赓。

收到命令,陈赓立刻下令中央警卫部队出发,由尖刀连先行抢夺渡口。除了直接行动的尖刀连,他们还有一个中央派来的工作组随军行动,组长是个穿黑衣服的神秘人。按照陈赓的介绍,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李同志”。

虽然龙云装傻,但蒋介石并不傻,他早看出来红军不会打昆明,而是想抢渡金沙江。在蒋介石严令下,龙云不得不把船从南岸转移到北岸。陈赓的前卫连不仅要抢占渡口,而且一定要抢到船,毛泽东才能过江,他才算完成任务。

在那位神秘的“李同志”指引下,红军翻山越岭,在五月三号赶到皎平渡。渡口果然十分平静,没人想到红军会来,前卫连顺利抢到一只接应探子的船,然后过江控制渡口;又在附近找出几只大船,动员了一批艄公(水手)接应大部队。

前卫连兴高采烈地过了江,毛泽东的军委纵队也马上强行军赶往皎平渡,但指挥的连长十分纳闷一件事,就是陈团长派去的“中央工作组”没有跟他们过江,那位“李同志”后来也不见人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天后,贵州毕节。

莫雄还在他的司令部里,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两样。没有人追查他的电台曾经发过一份有问题的电报,也没有人知道吴奇伟、周浑元行军时曾经出过偏差。

一切平安,所以卢志英也回来了。

在龙云默许下,他顺利弄到云南地图,又在金沙江抢占了关键的渡口,十分成功地保住身份没有泄密,最后平安回到贵州的小城镇,继续做莫司令的副官。

莫司令只是给了他几天探亲假,他也只是回家探了趟亲,一切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人会多在意。

卢志英就此消失在黑暗中。同大多数谍报高手一样,他没有机会留下太多的记录,也没能看到胜利的明天。一九四七年三月,他在上海被捕,受尽酷刑,一年后就义于南京。他做过很多事,也说过很多话,能留下来的唯有只言片语。

但是历史仍然记录下来,卢副官的这趟探亲假,意义实在是极其重大。在红军顺利通过云南的这次行动中,不光军委纵队靠他的指引,连红一军团、红三军团也是从皎平渡过的金沙江。两个军团在其他渡口都没找到船,江面水又急不能架浮桥,幸好曾希圣破译出追兵万耀煌的电报,万师长不想跟红军冲突,就向蒋委员长撒谎,说是前方没有共军,需要在团街休整几天再前进。

破译出万师长的电报,毛泽东大喜过望,赶紧命令两个军团赶去皎平渡,用几只大木船过河。从三号到九号,整整七天七夜,红军加班加点地强渡,龙云张张惶惶地守城,万耀煌则在团街睡大觉,装做什么都没看见。而在江的另一端,负责后卫的红九军团赶到树节渡,居然也能“意外”地找到船只,十分顺利地过江。

五月十一号,万耀煌带着他的师终于赶到金沙江,在那里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渡口和涛涛江水。

对这个结果,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意外,虽然他们也许并不意外。

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威逼昆明,北渡金沙。经历过一连串败仗后,毛泽东的“神来之笔”让红军迅速摆脱了险境,也为他带来巨大的声名。很多人都相信,毛泽东料敌如神、用兵如神,把蒋介石的兵牵来牵去,把龙云骗得糊里糊涂,带领红军走出了困境。

关于毛泽东的种种故事越传越神。一心想吞掉云贵川的蒋介石什么都没说,负责密码破译的曾希圣什么都不说,负责情报总线的总指挥周恩来也什么都没说,龙云还是什么都不说。纸面上的寥寥几行字下,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红军不停地行军,行军,再行军。

五月十二号,毛泽东顺利摆脱追兵。来到会理县的郊区。

同龙云的希望完全一样,红军只是过境,此时已经到了四川地界,委员长的中央军自然也没有借口留在云南插一脚。当然龙云还是很讲义气的,在昆明好好款待了薛岳等几个同袍,然后送上丰厚的见面礼,极客气地请他们走人。

--以后别来了,再见吧。--这是龙云的希望。
--我会回来的,你等着。--这是蒋介石的想法。

不管事情办没办成,薛岳的中央军毕竟没有吃亏,除了行军磨破几双鞋外,大部队没受什么损失,龙云偶尔挤兑一下也只是玩阴的,不敢明目张胆地跟中央对抗。蒋介石心里虽然失望,却没有太生气,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目标:四川。

中央军虽然辛苦,但毕竟生活还是有保障的,而赶到四川的红军,损失就不只是几双鞋了。

连月征战都是走崎岖山路,打的仗也异常凶险,伤员又没有地方医治,只能一路留在地方上,很多人被随后赶到的国民党军杀掉。红军虽然到达会理,却进不了防守坚固的县城,只能在郊区暂住,生活实在过于辛苦,不少人都牢骚满腹。他们看不到高层掌握的情报,只认为毛泽东来来回回地乱跑,纯属瞎指挥,要求换人。

军心不稳,政治局只好举行扩大会议,重新统一思想;其中被统一的重点,是红一军团的军团长,林彪。

作为红一军团的军团长,林彪一直被看成毛泽东的人,还给毛泽东派过警卫班,应该是毛泽东的嫡系。但是要命的是,林彪对毛泽东并不服气。

经过土城和鲁班场的战斗,红一军团损失惨重,对毛泽东的能力也是相当怀疑。年轻气盛的林军团长索性给彭德怀打电话:老彭,现在的领导真是不怎么样,你出来干吧,我们听你的!

彭德怀毕竟大林彪几岁,做事十分稳重,没到反毛泽东的地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彪的请求。而林彪显然不觉得自已做的事有问题,他打电话时,聂荣臻、罗瑞卿等人都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聂荣臻很生气,狠狠地批了林彪一顿:“你只是小小的军团长,凭什么撤换红军统帅、指定总司令,是想造反吗?!”

正确意见受到打击,林彪十分不服,索性写信给三人军事小组,要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去一线干活(随军主持),改由彭德怀任前敌指挥,指挥红军。林彪拿着信找到聂荣臻、罗瑞卿等人,要他们一块签名,都被拒绝了。

虽然林彪势单力孤,毛泽东却不能不重视。

林彪是红军最能打的主力军团司令,又跟他特别亲近些,如果林彪都有意见,说明不少人对自已十分怀疑,必须好好做工作,才能保持团队的凝聚力。于是他在会理城外(城内防守太严,攻不进去)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搭起一个简单的草棚,坐在地上详细地解释了他的运动战略,批评林彪“只是个娃娃”,什么都不懂,彭德怀也跟着帮腔,数落林彪的不是。

开完会,毛泽东下令,由刘伯承任司令、聂荣臻任政委,组织红军先遣队北上开路,会师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

一切看上去都很顺畅,没有人能想得到,虽然在会理城郊犯错误的是林彪,后来摊上罪过的却是张闻天和彭德怀。按照毛泽东后来的说法,张闻天同意过自已的辞职,而林彪提出替代自已的是彭德怀,两个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用心;至于林彪虽然讨厌,不过是受了彭德怀的欺骗而已。

会理会议在以往没有多大宣传,但它的影响极其深远,余波从四五年七大一直持续到五九年的庐山会议。被反复痛打的张闻天和彭德怀都以为,毛泽东指责他们,不过是话没讲开的“误会”,而我相信,在这种并不误会的误会里面,有着不大好说的理由。

伟大领袖不好把它说出来,那我就把它说出来吧!

四渡赤水在后来被宣传为毛主席打仗的“神来之笔”,可是建立川黔根据地的战略目标并没有完成,反而出现几次大危机,险些把整个红军都搭进去,对里面知情的关键人物,毛泽东心里是有别扭的。

在中央军重重围困的时候,搞什么川黔根据地,本来就是不大靠谱的宣传,一方面安慰自己人,另一方面忽悠蒋介石。但是张闻天看到局势好转,竟然企图踢开毛泽东搞单干;彭德怀虽然没有明说,肯定也对相关言论有所纵容,所以才有军团长敢发牢骚的事情。所谓误解,所谓指责,都不过是权力斗争比较好听的说法。

利益面前,是没有温情可言的。但在长征的时候,这些帐显然还不到算的时间,开完会的毛泽东必须尽快赶到四川中部,会师红四方面军。

虽然已经到四川,虽然张国焘就在四川,但两股红军中间仍然有不少距离。毛泽东想要同张国焘碰头,还有三道关是必须要闯的:彝民区、大渡河、夹金山。

彝民区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关于彝民的结构和阶级分析,大概可以写一本几十万字的书,不过简而言之,就是彝民仍然是奴隶社会民族,头领不仅奴役本族人,也抢汉人当奴隶,而且部落之间矛盾很深,经常打得一塌糊涂。

对红军来说,面对面地跟彝人干仗不是问题。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彝民对打仗十分有心得,平时都藏在山里,没事打个黑枪、射个冷箭,或者把桥拆掉,弄得大部队进得来走不动,而最要命的是,红军的背后还有追兵。

在云南没捞到便宜,蒋介石心里很不满意,所以发扬再接再励的精神,一直盯着红军前堵后赶。国军重武器多,行军速度也有限,但始终不肯离开,给红军造成巨大的压力,十分坑爹。

毛泽东如果不能快速通过彝民区,就会被中央军赶上歼灭;而要快速通过,前锋刘伯承就必须尽快打通一条路。对这一点,刘伯承心里是十分明白的。

先遣队还在急速前进,很快到达越西县城,前方就是彝民区。在赶走县城里守军之后,刘伯承做了一件事:开监狱。

根据川军刘文辉的少数民族政策,彝民各个部落必须按规定往县城里送人质,任何时候发生抢劫杀人、交不上租税或者年轻女人的时候,这些人质就要倒大霉。彝民本来就穷,川军定的租税又比较高,再加上常年都会有抢汉人的恶性事件,所以监狱里人气十分旺盛,经常是旧的还没死绝,新的又抓进一批来,边关边抓,关关抓抓无穷尽也。

于是当刘伯承来到越西时,他看到的监狱,是一幅极其凄惨的画面。大批人密密麻麻地关在牢里,遍地都是污秽,有的人只剩一口气,有的早就咽了气也没人过问,所有人质都锁着镣铐,一分象人,九分象鬼,说它是人间地狱也不算过分。

对这类事情,刘伯承的反应非常直接而自然:砸开监狱,放人。红军挨个给牢犯们查伤,然后抬来大筐饭菜。在所有人狼吞虎咽的时候,红军抬来大筐银元,发给他们做路费,同时通知附近的村民:有谁家里当人质的,快来领回家,红军开监狱了!

四周都是乱哄哄的叫喊。有的人同亲友相见,有的发现家人已经死在监狱里,还有人已经失去了家,只能茫然四顾号啕大哭。一路上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同是四川人的刘伯承心里也十分凄凉。

放完人,吃过饭,不需要太多动员,很多人已经纷纷要求加入红军。这种合理要求刘伯承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他心里很清楚,不少参军的彝人都在当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人在部落里地位还不低,他们加入红军,对通过前方的彝民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五月二十一号,红军进入彝区,开始向四川中部行军。

虽然红军在越西名声很好,但那时没有互联网,消息也传不快。先头部队很快碰上当地彝民,大喊大叫不让通过,还袭击了走在后面的工兵连,几百人全部被抢劫,连衣服都扒得精光。

为了防止引发解不开的矛盾,刘伯承、聂荣臻有过严令,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不允许向彝民开枪。看见几百人一丝不挂地跑回来,刘伯承只能让部队缩短距离,走在一起,此时刚刚参加红军的彝民立刻站出来,向对面的同族喊话,告诉他们红军是自已人,不要开枪。

红军非常紧张,彝民其实心里也很害怕,大队汉人带着枪来拜访自已的地盘,从来不会有好事。当地头目小叶丹早就派人到前线观察情况,此时更是亲自出马,现场指挥堵截行动,红军发现他装束不一般,立刻向他喊话,要求谈判。

小叶丹只想保平安,红军只想过路,于是通过当地人牵线,刘伯承同小叶丹坐到了一起。本着朋友多了好办事的原则,小叶丹提出愿意同刘伯承结拜为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蒋介石的风格)。

本着马列主义阶级理论,小叶丹属于奴隶主阶级,手上沾满了彝簇奴隶和汉族奴隶的血汗,而且从后来国民党罚他的家产数字来看(一万多两白银,一百多头母羊),小叶丹不仅是剥削阶级,还是罪恶累累的大奴隶主头子,属于革命必须消灭的那种类型。但红军实在需要过路,彝民的事情又跟他们没有关系,于是革命原则也就可以放一放了。刘伯承十分慷慨地答应,愿意同小叶丹结为兄弟。

第二天,当着红军先遣队和大批彝民,刘伯承同小叶丹在彝海湖畔正式结拜。喝完鸡血后,刘伯承把自已的手枪和一些步枪送给他,小叶丹则回赠自已的坐骑,两个人吃完饭,刘伯承送了一面旗给小叶丹,上面是“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几个大字。

结拜完小叶丹,刘伯承带着大队出发了,中央红军随后急行跟进。在小叶丹护送下,红军大队一路上没有碰到太多麻烦,很快穿过彝民区。对刘伯承来说,他得到了临时通行证,而对小叶丹来说,他得到了急需的步枪,可谓皆大欢喜。

看上去是一个留下买路财的简单故事,其实不是。

刘伯承在的时候,给小叶丹留了一个红军游击队番号,还发了队旗、委任状。红军走后,小叶丹认真地覆行了诺言,同留下来的伤员一道,在山里坚持打了五年游击,最后被国民党抓住,罚得倾家荡产,才从牢里放出来。

从牢里出来时,小叶丹已经一无所有,只藏着一面刘伯承发的队旗。

一九四二年,小叶丹被杀于大桥镇。因为那一次结拜,他搭进了自己的所有,包括财产和宝贵的生命,而国民党没能找到那面红军队旗。

 

再过十年后,蒋介石的政权已经如秋风落叶般被扫离中国大陆,越西也重新成为红军(已经改叫人民解放军)的地盘。一个老妇人拿着一块叠好的布,找到成立不久的解放军冕宁县政府,告诉工作人员说,当年红军曾同他的丈夫结拜为兄弟,还给他发了一面红军旗。

红军走过的地方经常有些革命典故,工作人员倒也不敢怠慢,于是问她:“你的丈夫在哪里?”

老妇人十分平静,岁月在她脸上刻出了太多的痕迹,已经看不出哀伤。她告诉眼前的人,丈夫已经在八年前被杀害,死前交待过,红军一定会回来的,一定要把兄弟发的队旗交还给红军。

于是工作人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丈夫的红军兄弟叫什么名字?”

当从老妇人口中听到刘伯承三个字后,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从老妇人手里接过那块斑驳的布。因为他们知道,老妇人丈夫的那个兄弟,刚刚完成挺进中原、强渡长江、横扫江南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吃掉国民党一百多万大军,把蒋介石赶到东南面的小海岛上苟延残喘,此时西南地区的各路军政首长、以及他们的顶头上司,都是他的老部下。

穿越那被仇恨、偏见纠缠不清的岁月,我看到的是真挚无私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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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客 回复 悄悄话 借宝地一用
闲时评评有言兄
跟贴毋乃太匆匆
只知少伯五湖去
何日变作范朱公
土棉农 回复 悄悄话 委员长平生最喜欢坑兄弟,已经是民国时代的共识
xiaocao00 回复 悄悄话 等下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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