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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2 08:10:51) 下一个

十三

时间很快把课堂推向考场。李飞跟陈龙龙商量着,考完约几个人去西郊游乐园。可是期中考试结束后接连三天,任健都没来上学。

第三天下午,有人叫住陈龙龙。她很快认出这个男生跟任健家住同一小区,时常结伴上学。男生说:“任健中午找我,让我把书还给你。” 陈龙龙有些意外,但扑棱的思想总算有了着落。

《高一化学习题集》?她翻开书,没有折角,也没有字条……玩什么呢?找着了!《目录》边用铅笔写着“松园 春室 6点”。松园?喝茶?吃饭?

领班把有些局促有些疑惑的女孩带进雅座,任健嚯地站起来。在他复杂反常的目光里,陈龙龙渐渐地感到不安。最后他鼓足了决心,走到她跟前,交给她一封信,低声说:“我妈在这里订了位。7点。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龙龙,

此刻我的思想很乱。请原谅我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你。前天我才知道,这次姑妈来,把手续证件都补齐了。这几天,我忙着体检打针,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要走了。尽管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没有想到它来得这么仓促,更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多的不舍。我不停地想,将要去的地方,没有你,环境学校再好又有什么意义!长这么大,我第一次体会到在命运俯视下的渺小和无奈。以前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可是现在又不知从何说起。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也是我生命里最大的遗憾。”

她在想什么?她会难过吗?她的头怎么越来越低,尖尖的下巴上怎么有了晶莹?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也是我生命里最大的遗憾。”他要走了。他要走到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去了。图书馆里再也见不着他了。学校里再也见不着他了。身边没有他了。生命里再也没有他了?伤痛袭来的同时,她被猛地拉进了他的怀抱。

黑暗中,是他的心脏在跳吗?突突地敲在脸上。耳边的暖意是他的呼吸吗?是他的嘴唇吗?是我的额头。我的眼睛……

陈龙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抱着妈妈大哭了一场。她绝望地想,即使哭倒了长城她也不能够改变什么。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快地睡去。睡着了就没有这些巨喜巨悲。睡着了记忆就还沾着他的气息。

十四

四班邀请各班同学在礼堂为任健开了一个欢送会。被欢送的人上台致辞,才说了几句,嗓音有了变化,干脆将嘴一抿,任由眼泪流淌。礼堂里的唏嘘声,迅速地连成一片。陈龙龙模糊地望着台上的少年,默默地求:让他留下来吧,我宁愿考不上大学……

当天夜里,陈龙龙发高烧被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呼吸道感染,需住院输液。身体的不适象隆冬的大雪,把所有的地面暂时掩盖起来。陈龙龙的妈妈只是希望,等雪化干净了,时过境也能迁。

几天后,陈龙龙恢复了一些体力,妈妈把李飞带来的几张卡片拿出来,放在她的手边。陈龙龙安静地拆看,有李飞的画,有班里同学的联合签名,有外班某男生的问候,还有一张没署名,只抄写了席慕容的《十六岁的花季》:

在陌生的城市里醒来
唇间仍留着你的名字
爱人我已离你千万里
我也知道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
在意那一切被赞美的
被宠爱与抚慰的情怀
在意那金色的梦幻的网
替我挡住异域的风霜
爱原来是一种酒
饮了就化作思念
而在陌生的城市里
我夜夜举杯
遥向着十六岁的那一年 

妈妈在床沿坐了下来,“龙龙,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利害轻重。你现在除了努力学习,还能做些其它什么呢?我们改变不了的事情,就得去适应它,对不对?你这么年轻。你看,你的病好得多快呀!”

“阿姨!”

“是飞飞来了!正好,你陪龙龙,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陈龙龙合上手里的卡片,叹了口气,“你说人的快乐是不是个常数,我已经预支了太多?”

李飞拿起卡片,看了看,小声地说:“任健?”

十五

我老公可以买你老公:任健?
天妒红颜:真的,拼音一样!会有这个可能吗?那人现在休假呢,惨!又考验我的耐心!
我老公可以买你老公:如果真是他怎么办?
天妒红颜:呵呵,那也得见了再说。你忘了去年我们参加育新校庆,真是岁月绝情,翻手有型覆手变形啊!我自己也人老珠黄了……
我老公可以买你老公:哈哈不怕不怕,龙龙,你还是如此销魂。赶紧把名字改了吧,就叫“天快赐良缘”。
天妒红颜:你省省,有空自个儿换个名,看着就堵!
我老公可以买你老公:嘻嘻,是时候了,都没人理我了。真是烦,每次凑一块儿都是比,比工作,比房子,比老公,好歹我耳朵清静了几个月。好了,我老公要下课了,我得去抓住他的胃了。你那边有情况立刻汇报!

跟李飞聊完,陈龙龙好奇起来。她在公司的网页里、公共文件夹里四下翻找,希望能找出一张相关的照片来。十几年了,会这么巧吗?巧又如何。此时的陈龙龙,已经千山万水地跋涉成为北美大龄未婚职业女性,什么冷暖悲喜没有尝受过?好好的人生,都坏在一个巧字上。大学里爱了,刚巧那年他毕业。公司里爱了,刚巧那个月她拿到签证。去年请帖都发了,刚巧那天回家撞见他“酒后乱性”。每每都是她安慰李飞——男人会有的,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龙龙下班后,一头钻进公寓大楼底下的贮藏室,灰头土脸地翻出一只小皮箱。上了楼,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大纸袋。她小心地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小石块,项链,卡片,书,还有一张名单,是高一下的期中考试排名列表。第五行里写着“任健”,下面紧挨着是“陈龙龙”,两个名字被红色的笔迹圈了起来。她笑了,多天真纯洁啊。如果他没有离开,会发生些什么呢?会不会象李飞、方宇翔那样,经过卓越的奋斗,走进甜蜜的大学校园,付出了彼此的身心。然后是七年之痒,十年之痛,再杳杳不相往来。

好在没有遗憾。

十六

任健处理完信箱里累积的邮件,正要起身,眼睛一黑。他掰开脸上凉丝丝的手,“我说米根,这是性骚扰。”小丫头换了香水,长了心智了?转过身,猛地看见一个陌生的笑容。刘海,下巴……布鲁斯,陈,陈。

“陈龙龙?”

恍若隔世便是这样的吧。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笑不是那个笑法,站不是那个站姿。眉眼比记忆里的分明,脸上的棱角事故也算亲切。两人暗自惊艳着,藏不住激动和欣喜,一叠声地说“真的是你”。可不真的是,一个早上,在门口走了多少趟。

陈龙龙看了看表,说:“我马上要开会。下了班找个地方聊吧。”

任健稍稍迟疑,商量道:“明天中午好不好?我请客。”

她也不介意,轻快地说“明天见”便赶去会议室。任健看她的背影,端正的发髻,秀挺的白衬衫在肘下飞起尖尖的折角,灰色的五分呢裤上有笔直的烫痕。细溜溜的腰肢,他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查号码订座。

去的是公司附近的泰餐馆。巴掌大的地方,装饰得浓浓郁郁点点金光。两人从上学工作一路说下来,把有印象的同学老师迅速点评了一遍,搞清楚李飞就在几百公里外陪伴“精英”老公进修工商管理,这才切入正题。任健轻松地问:“那你呢,有没有跟李飞一样,找到幸福?”

陈龙龙的回答和反问,让气氛有些微妙的凝重,任健很快笑了,说:“我都结婚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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