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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雄魂----刘雨田

(2018-12-16 07:14:44) 下一个

大漠雄魂----刘雨田

       吕孟申

                                                                   (三)

塔克拉玛干沙漠,维吾尔族语言,为“进得去,出不来”。是仅次于非洲撒哈拉大沙漠的世界第二大流动大沙漠。

19世纪以来,世界著名探险家如美国的斯坦因、俄国的普尔热瓦斯基,日本的桔瑞超到此无不望而却步。只有一个瑞典人斯文海定于1900年率领一支又0多头的骆驼的探险队从昔日的麦盖提村(现已为县)出发,企图东进和田河,在大漠的西南角划一条弧,划出了第一条人类的轨迹,结果驼死人亡,他侥幸遇水救活了向导,才得以生还。返回欧罗巴后,他写了一本《亚洲腹地旅行记》,心有余悸地喟叹道:“这是任何生物都不能插足的地方,是可怕的死亡之海!”“死亡之海”由此得名。还在雨田穿越准格尔的途中,在182团部接受治疗时,偶尔听人讲:法国探险家雅库埃.朗兹芒于1986年7月至1987年2月,先后3次派人到中国与新疆登山协会洽谈、协商有关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事宜,并以签订了合同,他将于10月份率法国沙漠探险队旅游团横穿塔克拉玛干。

雨田再也无法平静自己潮水般的感情,难道泱泱十亿人口的中国都是胆小鬼?作为炎黄子孙,华夏民族的后裔面对自己国土上的沙漠让一个外国人去冒险穿越,书写别国探险家的历史,我们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向后人交代?面对“死亡之海”,我们只有兴叹、只有哀怨,只有无奈吗?不!我来了!刘雨田大喝一声。

我来了-----一个华夏旋风正在沉闷中集结、凝聚力量,蓄势待发!

雨田说得何等好啊:“一个人只干那别人应允了的事,那不是人,是木偶!没有冒险、没有探险,就没有人类社会的文明史。拼争的勇气,拓进的精神,是新生的太阳,是时代的骄子。”

他从病床上爬起,在日记上记下这样一段话:

法国人将在10月份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希望我是x,让等值变异。

87.10—x=?

让我化进这具有深远意义的历史方程式吧,中国的长城首登应是中国人,中国的塔克拉玛干应有中国人首先跨越,新的丝绸之路应当是中国人来完成……

朋友,发现了吗,方程式有解了吗?

------当今中国需要的,也是最缺乏的便是这种首创精神,冒险精神。中国人不要说外出了,连自己家门口的事都不敢去闯,不敢去做。难怪外国的探险家断言:“中国人不懂探险!”八十年代如果说那是历史,现在还能沉默吗?干!干!干!这才是我们事业的希望,这才是我们民族的未来。

我仿佛看到,中华儿女在各条战线、各个领域正整装代发,而我在这个战线上走到了最前边,痛苦自然会多一点,但为了祖国,值得。

中国长城第一人如果是外国人,我将感到脸红。

有人把我争取走在外国人前面去也当缺点来看待,我感到这些人愚昧麻木得可笑,对于我,就是要争,就是要比他们更强!

希腊神话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叫安泰的勇士,他的母亲就是大地,每当遇到困难,没有力量的时候,总是往地上一躺,靠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就给他力量,给她勇气,我的心永远和祖国母亲连在一起。

塔漠横在我面前,外国人就要征服它,我则捡更难地挑!我希望国人不要自卑,我们中国人能比外国人更强,在困难面前不能给国人丢脸,可以丢失一切,但不能把自己、把祖国、把我们民族的志气,把祖国的荣誉丢掉啊!

我能够成为向旧世界、旧观念、旧思想发起冲击,并成为先锋战士,也变心满意足,当我真的闭上眼睛,消失于荒漠也难掩饰我内心的喜悦。

我是渺小的,然而我曾这样的思想过

行动过、我没有白活,我虽有许多遗憾,我还年轻,有许多的事要做,一个人能这样轰轰轰烈烈地生,就是壮壮烈烈地死也便可以了以自慰了。

1987年4月5日,一个细雨霏霏的阴雨天,雨田有一次告别亲人,踏上了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的风雨兼程。

他至今无法忘记-----

早上7点钟,乌鲁木齐铁路局文联尹秘书长第一个赶来为他送行。

乌鲁木齐铁道报社记者李正利、乌鲁木齐科技报记者北野、朋友袁小平等人来为他送行,他们紧紧握住雨田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乌鲁木齐铁路局老协赵纯庆来了,把送的礼品悄悄放下,未曾开言失声痛哭。乌鲁木齐铁路局朋友赵继宏特意送来5颗军用讯号火炬,这种火炬在大风大雨中仍可保持燃烧而不熄灭。

雨田分外珍惜这5颗火炬,他想到将要渴死、饿死的时候,将燃起它,高擎着它,走完生命的历程…….分手的时刻到了,雨田与亲友们一一道别,大家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雨田,祖国需要你,我们需要你,你一定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呀!

雨田,你不孤单,当你最困难的时候,不要忘记亲人和朋友的期待与呼唤…….

1987年4月21日,雨田在和田地委、于田县委的帮助下,与向导、翻译等10人,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前沿的一个小村落------夏力达让能特力启程,沿东经82,2度,北纬38,9度,进入塔漠腹地无人区。向导、翻译等人将陪她北进至古城------古于阗纡弥国遗址后原路返回。

塔克拉玛干位于新疆南部,塔里木盆地的中部,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约400公里,是我国最大的沙漠。初进沙漠,雨天觉得沿途风光美极了。清晨,沙丘鱼鳞般的波纹极富有立体感,让你觉得那是一座精美的艺术品。沿着着鱼鳞般的阶梯,你可以登上人类从来没有达到的顶峰,看到世界上最壮美的景色。在红红的薄阳底下,脚高一脚低一脚踩踏着松软的细沙,微风在两耳间擦出阵阵悠长的声响,远方的地平线反射着晶亮的折光,天空显得出奇的蓝,深蓝深蓝的。在黄色,不,在金色与蓝色之间,一切色调都是那么和谐、那样美,人、马、骆驼、胡杨树、红柳、芦苇,都被一层奇妙的光环笼罩着。

然而,一到下午,风暴来了,大漠立即变了脸,狂风滚滚而来,黄沙遮天蔽日,几米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雨田觉得这里的丰盛和巴丹吉林沙漠的恐怖沙暴、罗布泊狂风、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的风沙声都不同,它的吼声不像那些地方“呼呼”地叫,而是尖声嘶喊,像是恫喝敢于向它挑战的人。

尽管在风暴中煎熬十分痛苦,但雨田的心十分平静。要知道他曾穿越过好几座沙漠,那是孤身一人行走,越走越觉得自我的渺小与孤单,现在,几个人在一起,哪怕风暴中的大漠面目再可憎,却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温暖,那就是人与人沟通、人与人合作、人与人协调,这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享受。

到达玛江勒克后,雨天一行继续西行。这里能看到的只有胡杨和红柳,芦苇渐渐消失了。这说明离克力雅河越来越远了。

忽然,雨天发现向导肩上扛起一把坎土曼,就通过翻译问是何故。向导调皮地挤挤眼,说:“挖金子用”。这倒使雨田想起了有关沙漠古城的故事和传说。

在和田地区,考古学家李吟屏对雨田说:“你进塔漠,一定要到古城去一趟,那是古于阗纡弥国所在地,你考察丝绸之路,那是个很重要的地点。”他还讲起一个传说,历代有许多人到古城摊薄,但十去九难还,据说那里有一股邪气。到沙漠中去寻找古城遗迹,在那里人类曾经用智慧、意志和力量建造了自己的文化的“象征”。然而,当沙漠风暴以它的残暴力量肆意践踏这些文明的象征时,历史只能重新续写。在汉唐曾显赫一时的楼兰国、于阗纡弥国像迷一样消失了。消失得如此神秘,以至于引出了近现代的一次次大漠探宝。据说在瓦石峡附近,最近发现了一座古城,城中白骨狼藉,这是因为沙漠突然淤塞了河道,城中的人无法逃离而被困死渴死。在这片神奇诡秘的西域荒漠中,历史上有着无数这样的悲剧,然而,这些充满悲剧意味的断垣残壁却凝结了人类永恒的意志。

雨田走在大漠中,耳边仿佛回响着古国的驼铃马嘶,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他忘记了自己置身昨天还是今天,心早已融入古国梦幻之中。他多么希望此行探险能够寻到古国的遗物和瑰宝啊。一路上向导不断发现一种叫“大芸”的植物,经翻译介绍,这是中草药肉苁蓉的土称,有壮阳健肾之功效。当地人把它视为吉祥物,谁发现它,就是吉祥之兆。所以向导称它为“金子”。当雨田他们转过一个大沙包时,翻译高喊:“到了,古城到了,这就是你要找的古城呀。”天呀,雨田环顾四周,这里哪有什么废墟,只是一片洼地。他怎么也看不出古城的样子,可向导坚决地说:“就是这儿,这儿就是古城,你看那就是以前外国探险者烧过的树。”

雨田这时才看到一棵大树,南北向倒在地上,中间被烧过,是乎还用它搭了一个棚子,晚上过夜用的。他依旧不大相信,向导去一片空地捡起一块陶瓦片,他跟了过去,向空地一看,嗬!陶片遍地都是,这时他才相信不疑。雨田仔细观察,发现不仅有陶片,而且还有炼铁的渣,于是雨田测想这里早先可能是一个炼铁作坊,向导在沙窝里寻觅,捡起一小块发绿的东西,人们以为是翡翠,拿在手中才看清是一块锈铜。1又发现了一个水壶嘴,那壶嘴用手能握住,褐色底,有黑色花纹。据说,这种壶诗存珠子的,可他们在此翻遍了,却连一颗珠子也没找着。大家兴趣很高,在这里东翻西找,都想意外获宝,可到头来除了几片陶片之外,一无所获。大家又都不死心。

雨田想,这附近应该有房屋或坟地,便向北望去,那边地势有高有低,他信步前行,发现远处有一片枯树丛,树上挂着一个个黑团团的“鸟窝”。真奇妙,这里居然有鸟到沙漠结巢?他跑近一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这里是一处墓地,每个墓堆上插着几根干树枝,树枝上的“鸟窝”,原来是挂着的死人头发。一片肃穆恐惧死寂的气氛,雨田小心翼翼在墓地穿行,真怕踩到松软沙堆里的干尸。突然,雨田在不远处发现了大芸,不是一两株,十几株,而是一大片!这时向导、翻译因连日劳累已倒地睡着了,雨田连喊三声无人答应,雨田又大喊了一声:“快来呀,这里有大芸!”这一下子,他们全醒了,兴冲冲跑来,兴奋地大喊大叫,真好像捡到金子一般。

他们一起牵着骆驼走去,翻译不住地对雨田说:“你发现了宝地,你给我们带来了运气。”

当他们挖出几株大芸送到雨田面前时,他第一次看见大芸是什么样子,像莴笋,只是没有那么绿,生吃起来味苦,淡淡的苦涩中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大芸被当地人称为“金子”,更重要的是在荒芜人烟缺水少食的大漠,能有大芸就能活命,在特定的时期,它比金子还更有价值。

前面就是无人区,再无胡杨可数,再无飞鸟可看,再也吃不到牧民做的烤羊肉、手抓饭了。

广袤的大漠,此时显得那样的静,静得瘮人。按照开始的协商,翻译、向导等人只能送雨田到此了。临别时,豪爽仗义的向导,拽着雨田泪如雨下:“回去吧,前面根本没法走了,人是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现在有飞机、有越野车,干吗还要你一个人去送死呢?

雨田主意已定,摇了摇头,对向导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注定就是吃苦受罪的命,死对我早已是寻常的事,我的人生价值就是探险,没有危险就没有探险的可贵,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路还得走下去!”

向导见雨田执意不肯放弃前行,把自己的骆驼牵来交到雨田手上说:“这是我的一峰最好的驼,它会帮助你的,我知道你不收别人的礼物和捐赠,可我们是朋友,朋友的东西应该收下。”

雨田再三婉言谢绝,他们才含泪离去,走了几十米,向导又跑回来,将他们的水匀给雨田一些。雨田感动得落泪,他想起向导用的水,有时水上漂着羊粪蛋,他们甚至把羊粪拨到一边,然后津津有味地痛饮,大漠的水就是活命的甘泉,他们把这最宝贵的水送给一个生死未卜的的新朋友,一个对他们并无多大帮助的人,他们的心是多吗圣洁啊。向导他们一步三回首,抹着眼泪走了,雨田独自一人行进在大漠之中。眼前是沙海连绵,直铺天际的大漠;天上是喷吐烈焰的太阳,连蓝天上的白云也躲避着那灼热如火的烈日。雨田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天空,好像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火海。蒸腾的浪沙,仿佛要把人活活烤干。地表温度高达摄氏88度。这时他想起大河沿的乡亲百般劝阻的诚意,想起翻译、向导临别哀怨难舍的眼泪,当时他以为他们不理解自己,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担忧的苦心;塔克拉玛干,真是进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

那些天,雨田一天仅能走二三公里的路,每走三公里,实际才有一公里,因为他要将相机、胶卷、睡袋、干粮和水等70多公斤的物品分批向前运,走了三天,才只走出一天的行程,实在太难了。

那天夜晚,雨田在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下露宿。因为生活做饭,不幸将方圆几里唯一的一棵胡杨燃着了,天快亮时他才发现,就毫不迟疑地将携带的保命水向燃烧着火苗的树身缓缓倒去,他要用这唯一的生命之水来扑灭火苗。那是他责无旁贷的选择!

水缓缓倒空了,水桶里再滴不出一滴水来的时候,她才明白40公斤的保命水已用光了,火终于扑灭了,继续前进的条件也就根本不可能了,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就是退回去,这一路如果挖不出水,就必然意味着渴死!

面对这残酷绝望的现实,只有退却,不是为了活命的退却,而是为了最终胜利的退却。他想到必须赶快寻找几天前的驼蹄印,有了它,退后的进度会快些。1987年5月15日,上午9点45分,雨田开始向南退却。

退却的心情难于名状。一路上他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一会儿自责反省,一会儿想到探险生涯的悲欢,雨田在焦虑揪心失落无助的思绪中度过艰难的5天,他随时都想到了葬身大漠。

一贯刚强从不向命运低头的雨田,此时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已疲惫到举步维艰的地步了。3天前,雨田从一棵沙棘下用了半天时间挖出了一些水,灌满了30公斤的水壶,仅靠这点水是走不出沙漠的,他知道一天按2.6公斤计算,仅可维持11天。

此时的硬汉雨田简直成了地地道道的非洲土著人,皮肤粗糙黑黄,焦黑灰白的指甲外表如同糙纸,用手一掰就能撕下一块来。干瘦的身躯无什么血色,像一棵干枯的胡杨树。腰部以上被土鳖子咬伤,显出一个个小丘,腰身以下除了土沙、汗渍,就是伤痕。毡筒磨出的伤口无血可流,露出黑紫色的血茄。原本一身洁白的运动衫,此时成了一堆破烂,进入大漠时的一双新运动鞋,破得漏出脚趾。唯一能显出人类文明的是那顶凉帽,红底白字的“中国”分外耀眼。忽然,他觉得脖子上痒痒的,忙用手去摸,“哎呀,”一把抓出几只草鳖子,这些小动物竟在他那件“马可波罗远征队”的圆领黄色衬衫上筑了巢。

面对死亡的威胁,雨田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格外平静,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他反思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人像他施加任何压力,没有名利的驱使,无休无止的探险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热爱生命有不吝啬生命,追其根源是一股内在的冲动力,这种力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更是人为的,他有极其丰富的内涵,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当熊熊燃烧;好像有一潭水,当喷涌,任何人也阻止不住,挡也挡不了,甚至连自己也不能自制,像雪崩、像火山、像不尽的长江之水,不竭的黄河之源,面对死亡,愿化作强大的电流,壮丽的闪电,即使一闪即逝应无悔无憾……

实在支持不住了,雨田只好躺在沙包上休息了4个小时,为了减少体力消耗,狠狠心把能扔的都扔下,才能走出去。他走到一座沙包顶上,那里有5棵胡杨,可以作为下次重来寻找的标志,他把背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了,里面有压缩饼干、香肠、方便面、水果糖、资料、笔记本、匕首、军用刀、照相机、50个胶卷、睡袋、手电筒、衣服……这些东西都是出发前精简了又精简,哪一件也不是多余的。一狠心先把香肠留下,因缺水,他一见油腻就恶心,又将压缩饼干留下,可重量仍未减多少。最后一咬牙,全扔!只留下实在不能再扔的东西;一哥0厘米长的柯尼卡胶卷资料及20来颗水果糖、指北针,地图。

塔漠之大足以埋葬一切,四周失去了地平线,大地失去了切线,尽是如黄沙粒般的切点,又像是无穷无尽的省略号,向孱弱至极的雨田无休止地诉说她的寂寞,她太寂寞了,劝雨田留下吧,留下吧!…….

     沙漠中温差极大,白天高达80度,夜里却只有10多度,强烈的温差使人在长夜里格外寒冷,冷得直打哆嗦。但是,雨田又怕近火取暖,一是因为白天烈日暴晒,晚上火烤受不了;二是因为急需补充水分,见火就讨厌。他这才知道睡袋是不能扔的,于是从原路找去。天黑不见五指,他隐隐约约觉得远处有一堆胡杨,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如此几次,才走到跟前,一看只不过是一对红柳包,显然他又走错了路。在这黑天野地里,想要找到正确的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漠的夜风扯着尖利的哨音,一会儿从这边吹,一会儿从那边吹,吹起的黄沙像一群着魔的疯子东扑西跌手舞足蹈。身穿单一的雨田冷得没处躲藏,他只好在红柳包里挖洞藏身且避风寒。这里的沙都是流沙,根本不能成型,他好不容易挖得可以藏人了,上面的沙突然塌下来,弄得他满头满脸都是黄沙。无奈,只好浅浅扒了个窝,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

   太阳驱走了寒冷,又带来了酷热。

 中午,雨田坐在一棵大胡杨树下休息,忽然看到一群野骆驼,共有5只,这是不寻常见到的,他急忙拎上相机来不及穿鞋就追了过去,脚下觉得不对劲,可顾不得了,急速抢拍二张,赶紧跑回树荫下,抬脚一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脚底烫其乐两个大泡。

  雨田把温度计埋进沙堆里,测得地面温度是88度。待他再次拿起相机,看见野骆驼已经跑远了,站在远处机警地望着自己,望见他站起,就没命地向西逃去了。

面对无垠的大漠,雨田深感自己的渺小,可是又想到居然以弱小的身躯、有限的生命与命运一次次抗争,虽然伤痕累累前途未卜,但始终不向命运低头,勇敢地参与了,就是幸运的,这种权利是天赋的,可惜众多的人投了弃权票,甚至反对票,把冒险归于野蛮,那是对人类文明的嘲讽。

对未知的探索,使他自觉肩负历史的使命,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愿意停下前进的脚步,虽然他在严酷的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但他从没后悔过、放弃过,这种渴望使他获得了生命的完美和超越。

胡杨的荫蔽与沙漠中的酷热相比,真是他微不足道了。尤其是中午12点时,阳光毫不留情地吞没着一切凉爽,雨田觉得自己仿佛坐在蒸笼里,浑身干得冒火。

下午3点多钟,天边旋风骤起,卷起滚滚黄沙。雨田心想这下可好了,只要一刮风,天气就会凉快一些,再下点雨就更好了。过了一会儿,黄沙乘着风势滚滚而来,一时间遮天蔽日,他头上的帽子如柳叶般被风卷去了,水桶也被叮叮当当地刮走了。雨田心中一紧;糟了,看这风势,还不知下边的风1.他摸摸背包还在,赶紧用绳子紧紧拴在胡杨树上,自己也拼命紧紧抱住树干,恐怕狂风将自己裹挟而去。雨田闭上双眼听凭风沙的扑打,没想到几分钟后,风势渐小,睁开眼一看,水桶在20米外,被胡杨树杈挡住了,太阳帽不见踪影。

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种,雨田拍打身上厚厚的沙土,准备启程。他放眼望去,赖以回归之路的骆驼蹄印,被风悄悄抹去了痕迹,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中一片迷惘,一种空前的失落感阵阵袭来。雨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惊慌失措无济于事,必须尽快想出对策。他觉得最要紧的还是寻找骆驼蹄印,沿着记忆的路仔细寻觅,走了大约一公里一无所获。沙地上遍布沙纹,蓦地一看仿佛满眼都是驼印,细看却不是那回事。他才彻底打消了找驼蹄印的念头。眼前最要紧的还不是寻找归路,而是找到水,现在只剩下2公斤水了。

他心里清楚,只有找到克里雅河就有救了。他先沿西南25度前行,向克里雅河走去。

天是那样的热,雨田开始还穿一件短裤头,四顾茫茫看不到任何活的生灵,天地间只剩下孤零零的他,还有什么害羞呢?索性连裤头也脱了。嗬,一身轻松,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戈壁、灿灿的沙海、赤裸裸的黄色皮肤竟然与天地融合为一体。此时的雨田感觉到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忘情地唱啊,跳啊,难道自己果真是被人们认为的那样一个被压抑的人,一个被扭曲的人,一个被异化的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那生命当儿戏的人吗?苦涩的泪水在他眼里打旋,他最清楚自己是一个像太阳那样火热,像钢铁岩石般坚强的男人!

雨田觉得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伤痕累累,感情的防线几乎就要崩溃了,多年来他像祥林嫂那样地“捐门槛儿”可是那些赵老爷们不理不睬,更不赏识,哪怕捐的是金条,他们也觉得没用,自己像灾星一样,人们躲着,更有人把自己看作不能让他晒太阳,不能让他暖过来的蛇!

雨田心中在流血,为了多灾多难祖国母亲的微笑,一切都认了。

“长城养育了自己,黄河水哺养自己长大,我愿借云霓驾长车飘逸于丝绸之路,徜徉于世界!”这就是雨田的心声。

他突然又觉得眼前的沙漠一下子长出了绿草,天上虽然骄阳似火,然而却也有温柔的月亮和美丽的星辰,只要一息尚存,就做一个强者!

水壶很快就空了,最后一滴水也迫不及待地消失了。雨田下意识地摇了摇水壶,无声无息。

雨田肚里饿极了,可什么也吃不下。大漠的热浪蒸烤着,非但一滴水未进,反而觉得身体内蕴存的水分子正在一个个地拼命往外逃逸,仿佛就要变成木乃伊。焦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舌口耳目都充满了火,甚至思维,灵魂都着了火,它犹如一个吃了火龙珠的火孩子,焦躁难忍,一切希望期望、愿望,都压成了一个字------水!

雨田感到周身的血液也是乎因过于粘稠而无法流动。胳膊上、脚上被红柳划破的口子,清晰可见,但却流不出血来。脚踩在滚烫的沙上只觉得钻心的痛,但不再起水泡,皮肤早已呈干皱状了。

干渴使雨田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眼看就要彻底绝望了,随时都觉得要悄无声息地倒毙在这滚烫的沙漠之中。眼前这一座起伏的沙包也许就是最后的归宿。但他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丝毫可怕,他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从不后悔,如果真的死了,也就成了生命的有一种永恒!

他早已把生命看得很淡很淡,从踏入探险这条路上那一刻起,他就有思想准备。他始终高举着向世俗、向一个又一个未知险地冲锋的战旗,他向世人呼叫着:“我的战马是无可匹敌的,阿波罗推着太阳车使我迎接了那无数次欢快的黎明!”饥渴难耐之时,求生的本能使雨田只好吃胡杨叶子解渴充饥。沙漠中的植物本来就没有多少水分,他的喉咙几近干裂,粗糙的植物纤维磨砺着喉咙,隐隐作疼,但他仍强迫自己吞咽下去。为了生存,他用匕首划开胡杨树干,希望得到一点汁液,树干上的水分少得可怜,而且水分刚刚渗出,很快就被热风吹干,他只好抢在风来之前将嘴唇贴在树干上,虽说没多大裨益,但他也不愿放弃一切努力。

沙漠中一切含水的动植物都成了雨田捕食的对象。一次他逮到一只小小的四脚蛇,沙漠中的四脚蛇也是呆头呆脑的,那时雨田早就虚弱不堪,力不从心,两次都没逮住它,可它居然不知躲避,第三次被他逮住了,急不可待地将蛇皮剥下,把蛇肉送到口中,顿觉一股津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为了生存,断粮断水几天后,饥渴难耐,他开始喝自己排泄的尿,后来一滴尿也没有了。而当他饿得不能爬行时,老天有眼,意外的捕到正在冬眠的苍蝇、蜘蛛,蚂蚁。后来雨田对人回忆说:“苍蝇好吃,有淡淡的甜味;蚂蚁难吃,骚得很;蜘蛛吃了,没啥感觉。”这些大自然中的小生灵,居然成了雨田延续生命的图腾。

一道道沙梁,一片片旷野,似乎沙漠再也没有尽头,当雨田坚持走到胡杨树下时,再也没有一点气力了。坐在胡杨树下的雨田,在这广漠的旷野里显得那么渺小,漫漫黄沙在眼前极尽变幻,突然,一片波光粼粼蔚蓝色的大湖出现在面前。他精神为之一振,马上来劲了,加速往前方走去,结果走了好长一段后,幻觉消失了,原来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雨田陷入7天7夜污水无粮的灭顶之灾,他静静躺在发烫的黄沙中,面对沉寂的大漠,仰望深邃虚幻的苍穹,他想到了死,想到为自己操碎了心白发苍苍的父母,他多想给老父买一瓶茅台酒,多想轻轻拭去慈母倚门盼望严重的热泪,多想给如牛负重默默养育一双儿女、整日跟着自己担惊受怕遭人白眼的妻子买条白纱巾,想让儿女记住他是为了祖国踏上探险路活活饿死、渴死的,以后清明节上坟时,不要忘记带上一瓶清水洒在坟前……

雨田事后才知道,为了挽救他的生命,为了寻找他的下落,上至中央、国务院领导,下至自治区党委、政府、新疆军区、空军驻疆部队,乌鲁木齐铁路局党委,塔漠沿途有关县委的领导和同志们共同关注着他的音讯。

雨田进入大漠20天后音信全无,牵动着说以万计领导和同志们的心。乌鲁木齐铁路局党委先后于5月30日、6月4日,向自治区党委,自治区政府、驻疆空军部队、沙雅县委多次发电报,请求派人救援刘雨田。

电报原文如下:

中共沙雅县委:

我局干部刘雨田同志,于5月11日,从于田县境内继续北上,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探险,现已20天无消息。请沙雅县委转告所属境内刘雨田同志可能经过的地方和单位,密切注视其动向,并给于大力援助,同时将有关情况随时电告我局。不胜感激。

                                                                  顺致

       崇高敬礼

                                             中共铁道部乌鲁木齐铁路局委员会

                                                    一九八七年五月三十日

 

                 关于对刘雨田同志紧急救援的请示

自治区党委:

自治区人民政府:

我局干部刘雨田同志于1987年4月5日从乌鲁木齐出发去于田,从于田准备独自徒步考察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按照自治区党委的要求,我局和和田地委、于田县委曾再三对其进行劝阻,但刘雨田同志态度非常坚决,于4月10日从于田县城出发沿克利亚河北上,经过于田农场、琼玛扎、大河沿,于5月11日从塔克拉玛干在沙漠前沿的最后一个村落夏力达址能特力继续北上,进入塔漠腹地无人区。至今已24天无音讯。考虑到刘雨田同志此行困难重重,危险极大,为此,特向自治区党委、人民政府求援,请求上级领导给以大力关照,责成有关部门派飞机予以搜寻为盼!

                                                铁道部乌鲁木齐铁路局

                                                中共铁道部乌鲁木齐铁路局委员会

                                                       一九八七年六月四日

 

刘雨田大漠失踪的消息传到北京,胡耀邦同志闻讯后,立即责成秘书阚宝光亲自过问,转告有关部门“不惜代价,一定找到这位探险的民族英雄。”

新疆自治区主席铁木尔.达瓦买提、自治区党委宋书记、梁国英秘书长等领导连夜研究营救方案,铁木尔主席向驻疆空军飞行大队亲自布置搜寻任务。

6月7日,空军飞行大队长亲自驾驶战鹰,载着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的同志们超低空飞行一千多公里,搜寻近5个小时,那情景就同西德青年开着飞机降落苏联红场的高度200米,作战残墓亲自监航,在茫茫大漠一圈又一圈地盘旋,搜索150平方公里范围,先后出动4架次飞机寻找刘雨田的下落,但是均无结果。

事后雨田回忆说:大漠中他听到飞机在空中盘旋的声音,像母亲呼唤孩子,他眼中流泪,心里着急,但是没有一点力量举起红旗,眼睁睁地看着飞机飞来飞去,可是没有任何办法,一是处于昏迷等死状态……

也许是雨田命不该绝,也许是预示着他苦难将尽。雨田绝望中发现了大芸,初见大芸时的惊喜难以形容。他一把拔起大芸,连皮带根地狼吞虎咽起来。一阵大嚼之后,体内获得了一些水分,意识也逐渐恢复了,他不禁为自己的行为好笑,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这一大片大芸都供自己享用,何必急呢?于是他仔细地剥掉大芸的皮和根,慢慢品尝大芸的滋味。

更使雨田绝处逢生的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块湿地,经验告诉他那里地下可能有水。他就用双手刨去浮沙,裸露出的沙土果然十分潮湿。他拼命不遗余力地挖,十指亦不会流血,但指甲根铜得钻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只有挖出水,才能延长自己的生命。

终于挖出了浑如泥汤的第一碗水,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一饮而尽。有了大芸,有了水,就有了生的希望,有了生的希望加快了走出大漠的步伐。

雨田背上足够吃几天的大芸,继续向前走去。大芸吃在嘴里发麻,想来是轻微的中毒,但生命总算有了保证,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呢?他坚定了尽快找到克利雅河的信心。

雨田本来一直保持西南25度的方向,但东南方向偏20度的地方胡杨较多,他觉得离不开胡杨,湖阳能为他遮挡烈日,提供水分,他几乎不加思索,下意识地朝胡杨走去。

胡杨树,大漠中的骄子,是它将濒临绝境的雨田从黄沙包围中解救出来,为他指示了奔向克利雅河的路线。这天下午3点多钟,雨田终于见到了苦苦思恋久久盼望的克利雅河。

雨田已经站在了河边,但他还不敢相信这个景象是真实的;河水在面前缓缓地流过,波光点点。他怀疑又是海市蜃楼,就把脚伸进水里,柔软的河水抚摸着双脚,带着沁人心扉的凉意,使人一下觉得说不出的舒畅呀!

“我终于得救了!”雨田高喊着,喜极而泣,身子一软瘫倒在岸边,足足躺了一个多小时。

雨田沿着克利雅河西行,不久就见到了人家。第一次穿越塔漠失败,经过8天8夜缺水断粮的磨难,终于拣回一条命,他热泪滂沱,百感交集;首先决定打电报,向所有关心他的领导、亲人、朋友和同志们报告生还的消息。他郑重地向塔漠、向世人宣布:塔克拉玛干,我还要回来的。我要用中国人的双脚在你身上踩出一条路,中国人一定要征服你------“死亡之海!”

刘雨田,这个出发前体重71公斤的汉子,此时仅有52公斤。硬汉雨田选择了探险这条路,旅途中的每一个台阶,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他一次次在生与死的极限中徘徊,从最本原的角度体验了生命的种种形态,包括死亡。当他征服了大自然,也就有了抖落全身秽物与包袱的快感,他领略了生命所能有的最辉煌的境界。

雨田在他的探险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不管我哲学的河往那里淌,最终归结为一个爱字,爱我的国家,爱祖国的每一寸土地,爱纯朴善良的同胞,为了爱去奋斗、去献身,去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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