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喜欢喊“万岁”是一种陋习,理由大抵有二:
其一,用一种不可能实现的状态去祝愿某人、某事,其实这无异于变相的骂人。正如某人突然对你说:祝你明年当上国家主席,你恐怕要么付之一笑,要么就要抽他了,即使用“long live”来祝愿你,你恐怕也不会高兴——因为,我们常常对耄耋老人才会从生存的长久方面来祝福他——“您老高寿,你身体这么好,还有的活呢!”而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是不会从“生存长久(long live)”的角度来祝福的,一般大抵是学业、事业有成,身体健康、恭喜发财之类。所以,“万岁”实际上是与“STOP”相联系的。其实,世上除了地球等星球、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民族(亦即人类),有什么可能“万岁”呢?
电视剧《康熙大帝》的片头片尾插曲唱道“我真想再活它五百年……”可是上苍就是那么吝啬,多一年甚至多一个月也不给,着实无奈。秦始皇一直想要觅得长生不老仙丹,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见了上帝,而他以为可以代代相传的秦氏王朝,确因姓陈、姓吴的两个泥巴腿子揭竿而起也就完结了——倒是人民真的“万岁”——中华民族一代一代地繁衍、存续、发展、壮大着,直到今天,以至更久远的未来。
其二,据说称呼帝王“万岁”是从汉朝开始的,也有说秦始皇时期就开始了。不去考证它吧,反正“万岁”的使用大约是始于中国,最起码,在中国使用得最为长久——一因为它从两三千年前一直延续到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一直到今天,是否还要延续下去?不得而知。难道这也是值得弘扬的“中华文化”?诚如是,那么它是该剔除的糟粕还是该发扬光大的“精华”呢?
斗胆说一句,在新中国建立前后,喊出第一声某某领导人“万岁”的,如果不是没有文化和无产阶级革命觉悟的普通草民就是别有用心者——不管是否发自内心——怎么能把对封建帝王的称谓、祝福用到无产阶级革命先锋队的领袖身上呢?共产党就是反帝反封建的呀!这不是变相骂人也是一种“腐蚀”。可悲的是,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至1976年,信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中国华夏大地上山呼“万岁”、“万寿无疆”之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蔚为壮观,连封建帝王也望尘莫及,被祝福者也欣然受之,偶尔回以“同志们万岁”抑或“人民万岁”,而赢来的却是更加排山倒海的“万岁”之声;一个“万岁”还不够,还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结果,终酿成新中国历史上惨痛的10年浩劫,不堪回首……
所以,词典对“万岁”是这样解释的:“万岁,在东亚封建时代或者帝制独裁时代子民对皇帝、国王的祝福,通常大臣觐见首先要说的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鲜半岛、日本和越南由于封建时代到中国学习,所以也采用了“万岁”一说法表示对君主的祝福。而即使到了现代,共和政体或者议会制度在大多数国家已经建立,但是在很多奉行对领袖个人崇拜的国家,‘万岁’一词也经常出现。”(点击这里见出处)
“万岁”的名声,因文革而变得更加不好,曾经被钦定为“接班人”的人,喊“万岁”是最响亮的,有时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他在××城楼上的讲话至今还可以在网络上搜到:“谁反对毛主席,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然而“当面喊万岁,背后下毒手”的也是他,最终居然驾机出逃它国而身亡。
说到这里,笔者情不自禁地想到初中语文课本里曾经入编的诗人臧克家的《有的人》:“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首好诗啊!
历史的车轮轰隆隆地开进了21世纪,今年,我们在一个盛大的场面中又见到了久违的“万岁”——不过那不是对某人喊“万岁”了,而是说“×××思想”万岁,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而这里的“万岁”也不能与上文提到的某些意思等同,它表达了对“×××思想”的尊敬或曰遵从,是有中国特色的一种颂扬。
但笔者窃以为用这样的语汇来颂扬并不一定是最佳选择。因为“万岁”从来没有给中国带来过繁荣富强,它与过度崇拜与迷信和封建糟粕紧密联系。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哪个时代“万岁”之声最响亮、最整齐,一般来说那个时代离结束就不远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如果要表示对“××思想”的崇敬和遵从,我们抬出这样的标语是否更好、更实在:“研究和学习×××思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难道不比空喊“万岁”更富有启发性和指导性?
自然,也有人为今年打出“×××思想万岁”而欢欣鼓舞,甚至还不够,还要找出理论依据。例如“博客日报”网站一位叫做安庆仁的朋友写了篇博文,题目就叫《为什么说“毛泽东思想万岁”》。安庆仁的观点是:“思想”,是一种全新的与众不同的并已经具有了完全可行性的系统的观念,换句话说,一种由逻辑思维经过深思熟虑的发自心灵的原创性的观念。并且由此推论:“毛泽东和邓小平的区别,正如斯宾诺莎与笛卡尔的区别,毛泽东是灵感和逻辑思维兼而有之,所以毛泽东的学说叫思想;邓小平是把西方人的思想拿来,经过认真思考、加工、改造后在中国应用之,是故邓小平的学说叫理论。”安庆仁如此一褒一贬说“思想”,他自然有权利保留自己的“思想观点”,但笔者确实不敢苟同,笔者自然也有权利阐述个人的看法。对于“思想”这一概念该如何界定,笔者不打算引经据典了。只是安庆仁说毛泽东思想之所以可以称为“思想”,是因为它是毛泽东的灵感、逻辑思维、深思熟虑而产生的“全新的原创性观念”,而邓小平的学术仅仅是“把西方人的思想拿过来,思考、加工、改造”,所以只能称为“理论”而不能称为“思想”——于是,找到了“为什么说‘毛泽东思想万岁’”的依据。这是不值一驳的,如果真要言论起来,恐怕得另写一篇文章商榷了。
但这里可以提醒一点:不知安庆仁先生查证过史料没有:为了“反对党八股”,战胜所谓正统的马列主义理论家门,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读了多少马克思?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读了几遍《联共(布)党史》?毛泽东曾自称是斯大林的学生;毛泽东的《论十大关系》其参考文本是什么?再说,如果照安庆仁所说“全新、原创”才能称为“思想”的话,那么,毛泽东关于文化大革命的一整套理论以及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倒是有相当的“原创”性;还有关于批判《武训传》、批胡风以及大跃进、反右运动等方面,“原创性”的理论也是不少的——而非常遗憾的是,实践却恰恰证明,那些正是错误的或大多错误的。
所以,回到本文题目上来吧,何苦非要用“万岁”来表达某种崇敬或曰遵从?为何不让“万岁”随着最初发明和“享用”它的人一起消失掉呢?“万岁”带给中国的灾难还少吗?而这个词汇本身确实又是那么荒谬而可笑。不知怎的,笔者突然想到文革初期毛泽东写给江青的那封信了,难道他老人家真的一语成谶?我们为何不跳出这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