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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骗术绝招(之二)

(2009-08-18 03:25:23) 下一个

不要以爲阿狗的小騙術都是輕輕鬆松就能得逞的﹐有時也得演演苦肉計。

北風努號﹐彤雲密布﹐臘月的陰凍天﹐寒風如刀子般往人們臉上刮﹐人人縮起脖子不敢出門。阿狗將手拱進袖筒子裏﹐牙齒 ‘ 得得 ’ 打顫﹐望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最後溫習一遍新編的劇目﹐嘴裏掠過一絲微笑﹕ “ 唯有如此這般﹐這十天半月的花費才他娘的有著落。 ”

他換上去田間勞作穿的破棉衣褲﹐套上多耳草鞋﹐向幾天前選中的一個村莊旁的河灣走去。

一個半鐘點後﹐他已到達了目的地﹐站在河岸邊﹐看看四周無人﹐猛吸一口氣﹐一頭紮進冷徹骨髓的河水中﹐又急急如落湯雞般從水中爬出﹐飛也似地向村邊那幢三天前相中的新樓屋奔去。屋主看他這麽一副光景﹐也傻了眼﹐忙問是怎麽回事。阿狗紫著嘴唇皮﹐牙齒抖得咯咯響﹐舌頭打結地講了他的故事﹕他是山裏人﹐與朋友合買了一批原木﹐編成木筏順流而下﹐不小心踩著木筏上的冰渣﹐一個趔趄掉落河裏。不求老鄉幫忙﹐必定凍死無疑。屋主聽了這一席話﹐趕緊與家人商量﹐救人要緊﹐找衣服的找衣服﹐生火盆的生火盆﹐煮姜湯的煮姜湯﹐全家老小一陣忙碌﹐烏心阿狗裏裏外外穿戴起屋主兒子的行頭來﹐雖不全新﹐可也是鄉民放在箱坏紫鹿潙c之日穿的。等一杯滾熱的姜湯落肚﹐阿狗才暖轉身來。當大家圍坐在火盆旁時﹐阿狗已與一家子談笑自如了。

“ 我說客人啊﹐也叫你的朋友來暖和暖和身子﹐木筏栓在岸邊沒事的。 ” 屋主老頭好心地說。

“ 不用了﹐打我從水裏爬起﹐就叫他一人放下去了。那批木頭人家等急了﹐耽擱不得。 ” 阿狗從容地答。

阿狗手捧茶杯﹐側著頭斜睨一眼高高的屋脊。

“ 造這麽高大的三間﹐花了不少錢吧﹖ ” 阿狗設法引出話頭。

“ 唉﹐湊湊刮刮﹐總算豎起了屋殼﹐要不是兒子岳家堅持造好房子才嫁女﹐真不想這樣匆匆忙忙動工呢。架子豎起了。還少樓梁樓板﹐錢還相差一截﹐只好巴望來年了。 ” 老漢磕磕旱煙鍋﹐顯得幾分無奈。

“ 我看老人家一門忠厚﹐幫了我的大忙﹐我是一定要回報的。 ” 阿狗用十分諔﹦勇牭脑捯粽f著﹐ “ 這樣吧﹐由我出面向村裏買木材﹐一半的折扣﹐自家人幫著扛擡扛擡﹐給量材積的分分香煙﹐花四成錢就得啦﹗你們看可好﹖ ”

六折的折扣﹐太誘人了﹗老漢眼睛一亮﹐抖著山羊鬍子合不攏嘴﹐一叠聲地稱謝﹕

“ 真是財神爺上門啦﹗ ” 一家歡歡喜喜七嘴八舌不休。

“ 我說同志哥啊﹐到現在還沒叩問尊姓大名呢﹗ ”

於是重新論資排輩﹐阿狗稱老漢 “ 王大伯 ” ﹐老漢的兒子友水與阿狗兄弟相稱﹐親親熱熱﹐仿如一家子。

說著話兒已近晌午﹐王大媽快手快腳將一桌酒菜擺出。本來鄉下飲食簡陋﹐只因已近年節﹐雞鴨魚肉是現成的﹐整壇的麥燒任你會喝﹐今日財神爺進門﹐無論如何也要慷慨一番的。

邊喝邊聊﹐很快擬定一個方案﹕待阿狗去鎮上結了帳﹐叫友水隨他進山去。錢嘛﹐等木材叩郊议T口再付。這後一句話﹐無疑如一粒大大的定心丸﹐讓王老漢一家不虞有詐。

阿狗喝得酩酊大醉﹐友水扶他去床上﹐爲他掖好被角﹐還從板箱裏挖出新棉胎加蓋上去。阿狗暖乎乎﹑迷糊糊地睡去﹐出娘胎沒幾回這樣的適意。

一覺醒來﹐日已西斜﹐起來伸個懶腰﹐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汁湯黃芽菜芯年糕已端到桌上。吃罷點心﹐阿狗裝作要走的模樣﹐四處找衣服。其實他明明知道一大堆濕衣晾在前院﹐陰冷的冬天如何干得了。王老漢兩老聞聲趕來﹐一把將他納入上座﹐死活也不放他走﹐不趁這個機會巴結巴結﹐更待何時﹗友水走來﹐又敬瓜子又遞煙﹐如此這般的被奉爲上賓﹐一直吃喝到翌日中午。阿狗肚裏盤算﹐再不開溜﹐要是王大媽晚上生個火盆烤起衣服來﹐豈不是要將破衣爛衫換回﹖

“ 唉﹐真急煞人﹗ ” 阿狗一邊摸摸晾著的還潮濕濕的衣服﹐一邊抓耳撓腮地一副坐立難安相。

“ 阿狗弟爲何急成這個樣子﹖ ” 王大伯邊吸旱煙邊關心地問。

“ 不瞞大伯說﹐我那夥伴不夠老練﹐我怕那批木材的帳他搞不清上人當﹐我得趕緊去鎮上﹐偏偏連日陰凍天﹐這衣服還 ……”

“ 我道是什麽爲難﹗這有何妨﹐友水的衣服你儘管穿去好了﹐等回轉換下不遲。 ” 王大伯爲交上財神爺而慶倖﹐只往好的想。

“ 那真太謝謝啦﹗你們這麽厚待我﹐我沒齒不忘。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大伯﹐你們有一天會瞭解我阿狗這顆心的﹗ ”

瞭解是瞭解了﹐那是一顆黑的心 —— 烏心﹗王家憑著阿狗右太陽穴的亮疤﹐待探聽屬實﹐已是幾年後的事了﹐還到哪里去打官司﹖

※※※※※

憑阿狗的本領﹐本不止釣這類小魚小蝦的﹐怎乃當時的社會如一壇死水﹐沒有投資專案﹐沒有獎票支票信用卡之類的玩意﹐要騙得可以上書的﹐連門都沒有。清水中摸魚﹐最是困難﹐他能抓得幾條小的﹐算非等閒之輩了。大凡騙子的 “ 才華 ” ﹐其重要一環﹐要懂得牢牢抓住獵物的心裏﹐也要懂得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上面幾則故事﹐阿狗掌握得恰到好處﹐並非他心平﹐是識時務也。要是機會湊成﹐他照樣敢叫你大大的吃上一虧。從下一則故事裏﹐我們說他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諒不爲過﹗

一天﹐不知他又去了什麽地方﹐正坐在離家門還有三裏路的涼亭裏﹐享受習習清風﹐好不舒坦﹗外面火毒毒的大太陽烤得大地冒青煙。這時進來兩位五十開外的山裏人﹐也坐到石凳上歇腳吹氣。由他們一路進來喋喋不休的談話中﹐不難聽出在哀歎娶媳婦難。阿狗靜靜地聽了一會﹐慢慢在心裏琢磨。不一會兒﹐他挨挨屁股﹐臉朝向那兩位山裏人搭起訕來﹕

“ 兩位老哥說山裏人娶媳婦難﹐我倒不以爲然。延江平畈有什麽好﹖一年三百六十天﹐女人像部機器般沒得一忽兒閑。你們看外面這樣的毒太陽﹐那些女人都快曬成老柴根了﹐哪像你們山地﹐半年農事半年閑﹐女人在家裏養得白白胖胖。 ”

阿狗說的倒真是實話﹐山裏人輕鬆﹐延江人勞碌﹐但延江人自鳴得意﹐看不起山區閉塞不開化。

“ 你說的又有什麽用﹖人家還是不肯把閨女往山裏嫁呀﹗ ” 其中瘦瘦的山裏人說。

“ 不見得都這樣吧﹗山裏除了路不平坦﹐趕集得多走幾步路﹐哪一點比延江平畈差了﹖誰不知道山區柴草不愁﹑竹木豐富﹖春有竹筍﹐夏有藥材﹐秋有毛栗﹐冬有獸肉。女人家養養豬﹐做做針線﹐走東家竄西家的﹐好不清閒﹐我才不稀罕延江路平集市近呢。 ”

“ 你老哥的話句句入耳﹐聽聽也爽心﹐可是有多少人像你這樣想呢﹖說不來你老哥要是有女兒﹐又是另一副嘴臉了。 ” 還是那個瘦瘦的漢子介面。

“ 真冤煞人了﹗不瞞兩位說﹐我就是有個女兒﹐二十歲了﹐出落得雖沒西施般貌美﹐卻也讓村裏小夥子們垂涎呢﹗做媒的踏斷了門檻﹐我硬是不肯害了女兒。 ”

那個瘦瘦的山裏人來了勁﹐捺捺身子坐到了阿狗的旁邊﹕

“ 可是現在講新婚姻法﹐做女兒的自有主張﹐要不撐起 ‘ 硬頭船 ’ 來﹐父母也奈何不得。 ”

“ 這當然最要緊了﹐好在我女兒與我想到一條道上了﹐我正想結結山裏人的親呢﹗ ”

這一下可真把瘦瘦的山裏人吸引住了﹐於是乎雙方通姓道名﹐從頭來過﹐談得好不熱鬧投機﹗原來這個山裏人叫錢有福﹐住此去還有三十幾裏路的錢崗﹐是盛産茶葉的山莊。獨生子廿五歲了﹐還娶不到可心意的媳婦﹐錢有福正幹著急呢。阿狗也自我介紹一番﹐說是縣酒廠的職工﹐因病提早退休了﹐老伴死得早﹐父女相依爲命。

眼前這位定遠兄﹐看是有教養的人﹐調教出來的女兒自然不會差﹐真該慶倖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邭饽丞u有福心裏癢癢的。

‘ 郎有情妹有意 ’ ﹐雙方如魚得水一拍即合﹐商定先讓阿狗看看小夥子的長相 ﹐這當然要定遠兄屈駕一行了﹐不必選黃道吉日﹐初一月半都是吉祥的﹐就約好三天後的十五﹐阿狗去爲女兒相親。

待事情敲定﹐日已西沈﹐錢有福還有三十幾路要趕﹐且礙於禮節﹐雖阿狗住在前方村落﹐也不便造訪了。

話說錢有福到家﹐把涼亭之緣細說一遍﹐樂煞了老伴和兒子。有福的獨子長得並不衰﹐家境也是富甲鄰里﹐只是山區姑娘﹐爬怕了山溝溝﹐都紛紛向平畈地區跑﹐跑不了的﹐是些扁臉塌鼻﹐或是斜眼暴牙﹐錢家獨子當然看不上。今有定遠兄描畫的那麽一位佳儷願意下嫁山莊﹐豈還有合不攏的道理﹖錢家上下都覺得這門親事勝券在握﹐只要招待得准親家翁 ‘ 落門 ’ ﹐應該是 ‘ 一帖老膏藥 ’ ﹗

十四那天﹐錢有福起黑早去集鎮下王趕市﹐又在家裏殺雞宰鵝﹐不遜於過年的隆重。

十五來到﹐錢大娘屋裏屋外收拾個乾淨﹐專等貴客光臨了。晌午光景﹐阿狗汗涔涔地出現在村頭﹐由錢家的兒子恭迎到家門。一陣寒喧之後﹐先用涼水洗把臉﹐然後賓主落座﹐一盞茶畢﹐已接上中飯﹐別說招待有多殷勤了。

這樣一宿五餐﹐招待得阿狗心花怒放﹐頻頻表露對山地環境與小夥子滿意之色 。該是定遠兄回邀了﹐商定下月初一﹐錢家父子趁去縣城辦事之便﹐順道去南堡拜訪 ﹐一來真有事要辦﹐二來出於體恤女家不宜過於打擾﹐鄉下人議親﹐總要讓女方多占些光的﹐言明早早就去﹐上午八﹑九點鍾吃餐點心就得。這大大方便了阿狗﹐心中暗暗慶倖﹕天助我也﹗

長話短說﹐阿狗一路回來﹐已盤算停當。原來阿狗孑然一身﹐一生未娶過婆娘 ﹐哪來閨女﹖初一前一天﹐他同村裏相好阿法商量﹐有山裏朋友要買一批仔豬﹐托他聯繫﹐到時來家裏商談﹐想請他女兒蘭英幫忙料理茶水點心﹐阿法滿口答應。阿狗向來 ‘ 兔子不吃窩邊草 ’ ﹐村民只知他在外面瞎吹瞎騙﹐不惹到自個頭上﹐誰管他娘的閑帳。何況阿狗平時施些小恩小惠﹐鄉民貪小的多﹐有事也看顧他一點。借好了閨女蘭英﹐又去近鄰借來桌椅茶具﹐將客堂間打理出三分模樣﹐還上街買來酒肉小菜﹐他深諳個中之道﹐ ‘ 釣餌 ’ 是省不得的。

第二天﹐蘭英早早過來﹐甫將茶水點心下酒食物備妥﹐錢家父子已找上門來。按著鄉下待客習俗﹐阿狗配合著蘭英﹐料理得一絲不差。錢家父子打量著蘭英穩重端莊﹐少言少語﹐一副賢淑福泰相﹐相視會心微笑﹐暗暗喝彩﹗

不待點心用畢﹐阿狗親昵喚一聲﹕ “ 蘭英﹐現在你可以走了。 ”

這出戲不串通著演﹐隨時會穿綁﹐阿狗提著一顆心在執導﹐自然想早點落幕。

蘭英洗洗手﹐溫婉地向客人一笑﹕ “ 那麽客人請慢用點心﹐我走了。 ”

待蘭英背影消失﹐阿狗淡淡地說﹕ “ 要不是蘭英去給她姨媽幫忙辦小孩滿月酒 ﹐真該多陪陪你們。 ”

“ 行了行了﹐蘭英姑娘的品貌我們已看在眼裏了﹐定遠兄你真好福氣﹗ ” 阿狗演得未露破綻﹐錢家父子已是樂不可支﹐盡往好的想。

“ 還不是你們錢家好福氣﹗ ”

“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 ……” 有福滿意地笑。

“ 哈哈哈哈 ……” 阿狗得意地笑。

雙方覺得都很滿意。阿狗以爲該收網了。這關鍵的一著要是下偏了﹐那真要 ‘ 偷雞不著蝕把米 ’ 的。在鄉間結夥唱雙簧行騙的倒極少﹐阿狗也是單幹慣了的﹐即使有夥伴想臨時加入﹐阿狗也捨不得被分去一杯羹的。可是鄉下人論婚嫁﹐男女方都會物色介紹人談判﹐阿狗不愧爲足智多蜘o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妙就妙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

又是月半了﹐約定這個日子給錢家明確的答復。阿狗早早起床﹐一番梳理﹐興突突地向錢崗出發。熟門熟路了﹐一徑來到了錢有福的家。有福看到只來了定遠兄一人﹐不免詫異。只見阿狗雙手抱拳﹐連稱 “ 恭喜恭喜 ” ﹐弄得有福回不過神來。天下哪有父母爲自家閨女作伐的﹗只要聽聽阿狗如簧的鼓吹﹐不由你再有異議。

“ 有福兄﹐那天你們離去後﹐我問蘭英可中意﹖她只是紅著臉低頭笑。你們這樣殷實厚道人家﹐我是提著燈粵]處找的。 ”

有福聽著阿狗的恭維﹐心裏很受用﹐不禁飄飄然起來。且再聽他說下去﹕

“ 本來嘛﹐今天我是想托媒人來報個訊的﹐怎奈村裏的媒人給我得罪光了﹐如今我將閨女往外許配﹐別說那班媒婆心裏有多氣。我去求她們﹐要防這些婆娘暗算﹐給我們小鞋穿﹐還不壞了我們的好事﹗何況啊﹐我們肥水不流外田﹐那些勞什子做媒套路﹐還不是只油了媒婆的嘴﹑鼓了媒婆的荷包﹗我說有福兄﹐我們省了這些俗套﹐來個新事新辦吧。 ”

一席高論﹐說得有福一家連連點頭稱是。

怎個新事新辦﹐阿狗把話打住﹐呷一口茶﹐吸一口煙﹐賣一道關子讓對方急一急。

“ 我們吃皇糧的﹐自個兒有份收入﹐我早就想通了﹐聘禮是一分錢也不要的﹐到時分幾斤喜糖﹐雇班吹敲放放炮仗﹐把新娘送來不就成了﹗ ”

這烏心阿狗﹐從小看了些三國﹑水滸之類的﹐記著一些計蜘o如今把個 ‘ 欲擒故縱 ’ 的計策拿來活用一下﹐聽得有福差一點感動得掉下眼淚。

“ 那 …… 親家翁的養育之恩總要表示表示的。 ” 有福樂歪了嘴﹐叫起親家來。

“ 親家說到哪兒去了﹐只要兒女幸福﹐我這把老骨頭也算活出意思啦﹗ ” 阿狗明瞭錢有福正往他設計的圈套裏鑽﹐也 ‘ 親家親家 ’ 的叫得熱絡﹐更要對方失卻心防 。然後把話鋒一轉﹕

“ 這樣吧﹐你們要是想讓蘭英風光風光﹐那是另回事了。 ”

這倒說到題兒上去了。錢家有頭有臉﹐當然不能讓媳婦悄悄進門﹐日後讓村裏人說閒話撿到一個便宜貨。

經過一夜的合計﹐喜事就定在年底操辦。錢家感激親家的大方﹐但應化的錢覺得一分也少不得﹐錢家本不是貪小之輩。既然聘禮不收﹐那就借花獻佛﹐妝奩更要體面﹐別忘了錢家的小夥子與家境在村裏是頂尖兒的。排場擬定了﹐在女家擺廿四桌酒席﹐嫁妝少不了四隻樟木箱﹐四條寰劚蛔萤o四斤純毛絨線﹐廿四套冬夏裝﹐其他閨房用品自不必細說。聽說蘭英會踩洋車﹐一台 ‘ 蝴蝶 ’ 牌縫紉機是斷不可少的﹐反正這一切以後都將擡到錢家來。這份妝奩在當時的確太體面了﹐粗略一算﹐一千兩百元是最起碼的﹐這些錢自然統統由錢家出。酒席錢不急﹐其他東西都要預先籌辦﹐有福忙從箱底拿出六百元恭而敬之地雙手奉上。

“ 要煩勞親家代爲張羅﹐給錢家撐場面了﹐餘款待稍後去信用社取來專程送去。 ”

五天後﹐有福從信用社提出款來﹐興衝衝地來到南堡親家翁家﹐卻見鐵將軍把門。問鄰人他的親家翁哪里去了﹖鄰人一看是半個多月前來買仔豬的山裏人﹐稍一聯想﹐似乎已拔出苗頭﹐卻故意調侃這個可憐的山裏人﹕

“ 你說 ‘ 親家 ’ ﹐是怎個親法呀﹖ ”

“ 他女兒給我家做媳婦﹐年底就要拜堂成親的。 ” 有福還不知就裏。

“ 你在說什麽呀﹖阿狗沒娶過婆娘﹐哪來的閨女﹖別上當了吧﹗ ”

有福傻楞著眼﹐許是自己聽錯了﹐旁邊又過來幾個村人﹐都說阿狗老光棍一條。有福到此才如夢方醒﹐連連跺腳﹐直喊 “ 糟了糟了﹗ ” 六百元﹗一家門勞苦一年不吃不喝﹐也攢不到那麽多﹗想問問阿狗的下落﹐沒人說得准﹐有人說﹐這幾天阿狗早出晚歸﹐老往鎮上跑﹐許是在消化那注橫財呢。

有福一氣去新成立的大隊部告狀﹐幹部們也沒法﹐阿狗是響當當的貧下中農﹐殺殺無血﹐剝剝沒皮﹐這種民間糾紛也不夠進 ‘ 班房 ’ 的資格﹐最多叫來罵一頓。

誰叫你錢有福像八輩子沒討過媳婦般猴急得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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