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車的聯想

─巴西风情录

剛到巴西不久﹐一天抽個空﹐特地去乘坐公車﹐漫無目標地周遊﹐籍此熟悉環境﹐且可欣賞異國風光。一大圈兜下來﹐卻多了一份意外收穫。原來巴西人的熱情和善﹐ 謙恭有禮﹐在車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每當車停站頭﹐搭客井然有序﹐絕無你推我擠爭先恐後的猴急相﹐男人往往表現出紳士風度讓女人先上﹔碰到肥胖﹑老弱等動作不便的﹐還相攙一把﹔上到車上﹐無人搶佔座位﹔有老弱婦孺不良於行的﹐會同時有幾個人起立讓座﹐或者坐著的會主動幫旁立者拿些手提物﹔行動不便的弱者下車﹐有不相識的人攙扶相幫 …… ﹐一路顯現著祥和而多禮。

一趟車坐下來﹐感觸良多﹐浮想聯片﹐一幕幕在大陸搭公車的景象電光般閃現。我到過的幾個大城市﹐其景象如出一轍﹕還不等公車停妥﹐一大群人蜂擁而上﹐有剛踏上車門被推倒的﹐有扳著車門把手上不去的﹐有故意彎著胳膊肘擋人肋骨的﹐有一個勁兒推搡前者屁股的﹐也有站在邊邊搖頭歎氣畏懼不敢上前的老者弱者。兒童啼哭﹐成人吆喝﹐亂成一團。這種亂像使我聯想起鄉下母豬哺乳的情形﹐一窩小豬自相踐踏﹐亂擠亂拱﹐爲的是找個多汁的奶頭。動物出於本性﹐無由批評﹐反顯得幾分可愛。然而人爲萬物之靈﹐且不說體恤弱小﹐至少也應排個先後次序省力省事﹐何必搞得亂糟糟﹐豈不可笑﹗車子客滿如此﹐客不滿也如此﹐只要候車的搭客一多准如此﹐難讓人不懷疑是一種病態。

上得車子又怎樣﹖如水銀瀉地般搶佔座位﹐往往又是你推我擠﹑此呼彼喊的不雅場面。最使人赧顔的﹐當一個乘客起立欲下車﹐立即兩隻屁股同時坐下去﹐互不相讓﹐爭得面紅耳赤的情景。

想起這些﹐我也真的面紅耳赤起來﹐因爲這些人都是我的同胞啊﹗

讓我們稍稍延伸﹐再看如下幾則故事﹕

有一次我在車站排隊購票﹐站在原地老是不動。向前一望﹐近窗口的隊伍﹐左右各添一翼而成三列﹐兩邊多出的儘是圖快插隊的人。這時又進來一個年輕人﹐一徑往窗洞硬擠﹐使隊伍更亂。我看不過去﹐上前拍拍那人的肩膀﹐請他去後面排隊﹐豈知他轉過身來﹐瞪出一雙三角眼﹐大吼一聲﹕ “ 你活得不耐煩了﹖ ”

又有一次坐長途汽車﹐有個青年一路跟司機閒聊﹐我怕影響安全﹐好意地奉勸年輕人﹐別分散司機的注意力。誰知他竟然這麽說﹕ “ 我們聊天關你屁事﹗管到老子頭上來了﹐撒泡尿去照照自己﹗ ” 說著還揚一揚拳頭﹐又喋喋不休地與司機繼續瞎扯。

一次去上海的列車上﹐有一個年輕人斜倚著窗口悠閒地抽著煙﹐把一雙腿擱在旁邊的座位上﹐好不自得。我問是空位嗎﹐他反問 “ 你不長眼睛﹖ ” 我無奈只好立在走道上﹐因一眼望去﹐已無虛席。這時又過來兩個人﹐一個瘦瘦小小﹐另一個高頭大馬。高個子粗聲粗氣問倚窗吸煙的青年﹕ “ 有人嗎﹖ ”“ 有。 ”“ 人呢﹖ ”“ 上廁所去了。 ” 高個子把青年的腿一撥﹐以不容置辯的語氣說﹕ “ 你把腳放下來﹐我親戚就坐這裏﹐等上廁所的來了再說﹗ ” 青年瞟一眼高個子﹐強中自有強中手呀﹐他只好乖乖地收起腿來。其實那個青年只爲自個兒舒服霸佔兩個位子的﹐到頭來未有人從廁所回來。

也是一次在去上海的慢車上﹐我伴老母去西北。起程當天我卻生起病來﹐行期難改只好勉強上路。途經一小站﹐上來一個七十來歲瘦弱老人﹐車無空位﹐正好站在離我不遠處的走道上。列車一開動﹐老人搖搖晃晃顫顫悠悠﹐隨時會跌倒。旁邊那些年輕小夥子﹐嘻哈取鬧﹐視若無賭。這樣的場面太不象話﹐我也不好說服人家給老人讓座﹐唯有自己咬咬牙讓出。除了老人的感激﹐老母的疼惜﹐還引來了嘲諷的目光。

我不贊成 “ 外國的月亮特別圓 ” 的說法﹐更不想故意挖同胞的瘡疤﹐取人之長補己之短是理性的做法。上面揭露的種種現象﹐我住在巴西十幾年也沒碰到過一次﹐相信不是偶然﹐讀者諸君可有此同感﹖

人的天性是自私的。自私是一種本能﹐如讓其自由發展﹐往往能衍生出貪婪﹑暴戾﹑專橫﹑驕傲﹑怠惰﹑無信等等惡習。人異於物類的﹐是能思維﹐能學習﹐有擇善棄惡的理性。古人主張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可見修身是治國齊家的根本。身不修﹐不以彰公德﹐公德不彰﹐社會弊病百出﹐能不引起重視嗎﹖

“ 自私 ” 是修身養性的一大障礙﹐人固難以做到 “ 無私 ” ﹐卻完全有把握收斂一些私心。不妨先從 “ 推己及人﹐設身處地 ” ﹑ “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等簡明課程入手﹐只要人人切實做去﹐非但上面列舉的那些行爲可絕迹﹐更嚴重的暴戾血腥罪案亦無由得生。

那麽又爲什麽號稱五千年的文明古國﹐其禮儀程度反不及才幾百年歷史的巴西﹖這是個值得我同胞反省的問題。以我的粗浅见解，其成因不外乎我國少一長治久安的朝代﹐以及近代史上屢遭外侮頻頻內鬥﹐激發了民族仇恨養成了暴戾的民性﹐乃至諸如 “ 四人幫 ” 之流灌輸教唆一切人間惡行等等所致。而巴西呢﹐非但無此類人禍﹐還有一部聖經啓導民众获得安祥平和。

古人有 “ 半部論語治天下 ” 之說。比較論語和聖經﹐不是敝帚自珍的說法﹐前者教導人性更具體真實﹐何況我國還有佛教道教相輔﹐怎不比聖經強上幾倍﹗可是人家宣導有方﹐深植民心﹐中國的大好道德寶藏卻只開發了一層皮毛。

修德是全民的事﹐當今領導階層實有必要重視傳統道德的灌輸﹐務須德威並施﹐使智者識禮儀而矜名節﹐愚者懾國法而循規矩﹐各得其所。取論語 “ 爲政篇 ” 的兩句話就是﹕ “ 道之以德﹐齊之以刑 ” ﹐善惡有別﹐賞罰分明﹐才能長治久安﹐國运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