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溥仪与他的兄弟姐妹们
(2009-03-12 05:4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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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63~1967年溥仪和他的兄弟姐妹联系一直十分频繁,兄弟姐妹经常去看望他。从他第一次被弟妹喊“大哥”到最后在兄弟姐妹的照顾中安享晚年,这一切发生了巨大改变。
帝王兄弟姐妹情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皇帝和兄弟姐妹之间不仅仅是亲情关系,更是君臣关系,在君臣关系下的亲情往往受到诸多等级的限制,甚至被湮没。
然而,从第一次见面亲兄妹行君臣大礼到最后昔日的皇帝被人第一次喊“大哥”,四个“第一次”的历史变迁,让人们清楚的看到:随着时代的更替,帝王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发生着微妙而又巨大的变化。
2006年7月31日,本刊记者有幸拜访末代皇帝惟一健在的“皇弟”——爱新觉罗•溥任,老先生今年88岁高龄,现任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文史馆馆员。由于年岁已高,双耳失聪,记者不能和老先生长聊,只能用写字板沟通只言片语。有关溥任先生个人以及他家族的一些情况,记者更多的是从溥任老先生的朋友李辉那儿获悉。
第一次见面:亲兄妹行君臣大礼
溥仪和他的兄弟姐妹第一次见面大约是1917年。那年溥仪才11岁。
皇宫里面出生的小孩不像今天出生的小孩,兄弟姐妹同吃同住,亲密无间。皇子出生之后,母亲并不亲自抚养,而是有人专门负责,一般会有看妈、奶妈、水妈、小丫头等40多人组成的小组负责皇子的衣食起居。
历史记载,1917年,根据太妃们的决定,溥仪的祖母和母亲开始进宫“会亲”,全府上下做了若干套新衣服,各色佳肴美酒摆了一里地。
据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介绍,故宫会亲那天,溥仪的二弟溥杰和大妹也跟着进宫来陪溥仪玩了几天。《我的前半生》对此有一段比较精彩的描写:
他们第一次来的那天,开头非常无味。我和祖母坐在炕上,祖母看着我在炕桌上摆骨牌,二弟和大妹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瞅着,就像衙门里站班的一样。后来,我想起个办法,把弟弟和妹妹带到我住的养心殿,我就问溥杰:“你们在家里玩什么?”
“溥杰会玩捉迷藏。”小我一岁的二弟恭恭敬敬地说。
“你们也玩捉迷藏呀?那太好玩了!”我很高兴。我和太监们玩过,还没跟比我小的孩子玩过呢。于是我们就在养心殿玩起捉迷藏来。越玩越高兴,二弟和大妹也忘掉了拘束。后来我们索性把外面的帘子都放下来,把屋子弄得很暗。比我小两岁的大妹又乐又害怕,我和二弟就吓唬她,高兴得我们又笑又嚷。捉迷藏玩得累了,我们就爬到炕上来喘气,我又叫他们想个新鲜游戏。溥杰想了一阵,没说话,光瞅着我傻笑。
“你想什么?”
他还是便笑。
“说,说!”我着急地催促他,以为他一定想出新鲜的游戏了,谁知他说:
“我想的,噢,溥杰想的是,皇上一定很不一样,就像戏台上那样有老长的胡子,……”
说着,他抬手做了一个持胡子的动作。谁知这个动作给他惹了祸,因为我一眼看见他的袖口里的衣里,很像那个熟悉的颜色。我立刻沉下脸来:
“溥杰,这是什么颜色,你也能使?”
“这,这这是杏黄的吧?”
“瞎说!这不是明黄吗?”
“,……”溥杰忙垂手在一边。大妹溜到他身边,吓得快哭出来了。我还没完:“这是明黄!不该你使的!”
“嗻!”
在“嗻嗻声”中,溥仪与兄弟溥杰恢复了臣仆的身份。
“帝王家族的兄妹情不同于常人。溥仪和溥杰,一方面他们是亲兄弟,另一方面他们更是君臣关系,在君臣关系下的亲情往往受到诸多等级的限制。《我的前半生》这段描写让人清楚地看到什么叫做‘等级森严’”,李辉告诉记者,“自从那次会亲之后,就再没有这么大型的会亲活动了,之后他们兄弟姐妹就各自在属于自己的小家庭里生活。”
1945年抗战结束:成年后的第一次分离
1911年12月6日载沣辞去监国摄政王位,退归王府。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1912年2月12日皇太后隆裕率宣统皇帝退位,至此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绵延268年的大清帝国结束。
对于那段历史,已经失聪的溥任先生似乎还记忆忧新。溥任先生告诉记者:“我记得1931年,日本把东北占领了,之后报上也登着,恭王府的溥伟打算上东北去。溥仪说,‘溥伟都上东北了’。我父亲跟溥仪说,他(溥伟)也是做皇帝梦,他要闹由他闹去,咱们不要管他。溥仪当时就不太高兴。溥仪说不愿谈就不谈了。后来溥仪对父亲说,现在时局不太好,今晚别走住我这里得了,父亲答应了跟他住。到了夜里听到枪响,我父亲问怎么回事,他要找溥仪,佣人说溥仪睡觉了,明儿再说。第二天中午,佣人拿来了一封信,是溥仪写给我父亲的,信中大致说他到东北去了,让我父亲一切放心。我父亲一着急说,坏了,这是让日本人给弄走了。这样,我父亲就病了,从此不能走路。”
“父亲可以自己去看望‘皇帝’儿子,这在等级森严的清朝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对历史颇有研究的李辉看到了微妙的变化。
溥仪兄弟姐妹一共11个,为两个母亲所生。其中有两个夭折,所以最后剩下9个。溥仪去东北之后,二妹、三妹、四妹、五妹也跟着去了东北,“而载沣对溥仪所为一直持反对态度,他坚持把最小的儿子溥任,最小的女儿韫娱(溥仪六妹)、韫欢(溥仪七妹)留在身边不放。”李辉告诉记者。
溥仪到东北之后,建立伪满洲国,在伪满洲国当了11年皇帝。
“9·18”以后,溥任曾陪同父亲以私人身份去过一次东北,看溥仪和溥杰。亲眼看见他们处处受制于日本人和任凭关东军飞扬跋扈的样子,载沣很痛心。后来载沣装病不吃东西,溥仪怕出事,只得让他们回北京。
这段历史还有一个有趣的细节,李辉笑着告诉记者:“醇亲王装病了连日不能进食其中是有玄机的,那就是溥任每天暗地里拿饼干给父亲吃。因此,他们父子和两个最小的妹妹,才得以逃离了日本人的魔爪。一个16岁的少年,在面临重大危机时,能不动声色地配合父亲,是多么稳重啊。”
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溥仪、溥杰,溥仪的三妹夫、五妹夫和3个侄子被带到苏联改造,从这时起,溥仪的兄弟姐妹们开始了成年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分离后第一次见面:溥仪万分震惊
溥仪、溥杰在看守所里与兄弟姐妹之间的通信,从1955年夏天就开始了。1956年3月10日,看守所通知溥仪、溥杰,还有三妹夫、五妹夫和3个侄子,一起到所长那里去。在那里他们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别离了十多年的七叔载涛和三妹、五妹。
“看着健壮如昔的胞叔和穿着棉制服的妹妹们,我好象走进了梦境。我亲眼看到妹妹们身上的变化。”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写道,“我做了俘虏之后,曾担心过这些妹妹会因汉奸家属的身份而受到歧视。这几个妹夫不是伪满的军官,就是伪政权的官吏,只有六妹夫和七妹夫是两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不过她们会不会被汉奸头子的哥哥牵累上呢?我心里也没有底。这类的顾虑是同犯们共有的,我的顾虑比他们更大。”
事实证明溥仪的顾虑完全是多余。溥仪的弟弟和妹妹同别人一样有就业机会。当时溥仪的四弟也就是溥任先生于1947年利用后海府里的空房子,办了个竞业小学,是私立的,靠变卖家里的东西维持。载沣是董事长,溥任是校长,老师不来他就代课,学校办得很有起色,最多时有200多个学生。七妹是小学教师,六妹是个自由职业者——画家,五妹自学缝纫,做了缝纫工人,三妹是个社会活动家,被街道邻居们选做治安保卫委员。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有这样的描述:
尽管她们(溥仪的妹妹们)自己做饭、照顾孩子,但是她们在信中流露出的情绪总是满意的、愉快的。我放了心。现在,我看到了她们,听着她们和自己的丈夫谈起别后经过,使我联想起了过去。我还记得五妹夫老万睁着他那双大眼睛问五妹:“你真会骑车了?你还会缝纫?”这是在他接到她的来信后就感到十分惊讶的问题。更令我们这位学委会主任(五妹丈夫)惊异的,是他的妻子回答得那么自然:“那有什么稀奇?这不比什么都不会好吗?”
要知道,假如过去的“五格格”说这样的话,不但亲戚朋友会嘲笑她,就连她自己也认为是羞耻的。那时候她只应该会打扮,会打麻将,会按着标准行礼如仪,而现在,她拿起了剪刀,像个男子一样骑上自行车,过自食其力的生活了。
溥仪三妹的经历比五妹更多一些。日本投降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到北京,因为孩子生病,她和两个保姆一起留在通化。当时没有财产,她恐怕留下的细软财物和自己的身份引人注意,就在通化摆香烟摊,卖旧衣。在这个期间,她几乎被国民党特务骗走,她上过商人的当,把划不着的火柴批发给她。她经过这些不平常的生活,到1949年才回到北京。
解放后,街道上开会,她不断去参加,因为在东北接触过解放军和人民政府,她知道些政府的政策,得到了邻居们的信任,被推选出来做街道工作。她谈起来最高兴的一段工作,是宣传新婚姻法……
这个经历,在别人看来也许平淡无奇,在我可是不小的惊异。她(三妹)过去的生活比五妹还要“娇贵”,每天只知道玩,向我撒娇,每逢听说我送了别人东西,总要向我打听,讨“赏”,谁料得到,这个娇慵懒散、只知道谢恩讨赏的“三格格”竟会成了一名社会活动家?乍一听来,真是不可思议。但这个变化是可以理解的。我理解她后来为什么那么积极地宣传新婚姻法,为什么她会在向邻居们读报时哭出来,因为我相信她说的这句话:“我从前是什么?是个摆设!”
从前,她虽然有着一定文化水平,名义上是个“贵”妇,而实际上生活是空虚的,贫乏的。她和三妹夫在日本住着的时候,我曾去信叫她把日常生活告诉我,她回信说:“我现在坐在屋里,下女在旁用熨斗烫衣服,老仆在窗外浇花,小狗瞪着眼珠蹲着,看着一匣糖果……实在没有词儿了。”现在,生活给她打开了眼界,丰富了思想,当邻居那样殷切地等她读报时,她才觉出自己有了存在的意义。
在溥仪会见亲属的第二天,溥仪又收到了二妹来的信,信中说,她的大女儿,一个体育学院的二年级生,已经成了业余的优秀汽车教练员,最近驾驶着摩托车完成了天津到汉口的长途训练。
“此时,溥仪发现这才是爱新觉罗的命运的真正变化。”李辉告诉记者,“这次会见亲属给溥仪的震惊不小,他已经清清楚楚看见,爱新觉罗家族的兄弟姐妹们现在过着和常人一样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第一次被弟妹喊“大哥”
1959年9月14日,国庆10周年前夕,毛主席代表中共中央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出建议:特赦一批确实已经改恶从善的战争罪犯……9月13日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发布特赦令。特赦名单的第一名就是伪满“皇帝”溥仪。
1959年12月9日,溥仪回到祖国的首都——北京。这是溥仪别离了35年的故乡。在北京站站台上,溥仪看见了3年多不见的五妹和20多年不见的四弟。溥仪和他们紧紧地握着手,并听到叫喊“大哥”的声音。这是前半生中,妹妹弟弟们从来没对溥仪叫过的称呼。溥仪从这一声称呼中,感到了自己家族开始了新的生命。
当时四弟溥任帮溥仪提着唯一的行李——一只黑皮箱,五妹和老万走在溥仪两旁,他们一起走出站台。
溥仪回来之后去看了二妹,这时她已办起了街道托儿所,据现任邮电部门工程师的二妹夫说,二妹现在忙得连头晕的老病也没有了。三妹夫妇,四妹、六妹夫妇,七妹夫妇,溥仪也都看到了,三妹夫妇在区政协正参加学习,四妹在故宫档案部门工作,六妹夫妇是一对画家,七妹夫妇是教育工作者。
回到家里没多久,溥仪就要求溥杰与嵯峨浩离婚。溥杰苦不堪言。
据李辉回忆,1961年2月13日,正是春节前的腊月廿八,周总理、邓大姐请爱新觉罗一家到中南海西花厅吃团圆饺子。周总理直截了当地说,今天请你们一起来过年,另外和你们商量一下溥杰的家庭问题。他出来了,他的夫人还在日本。要不要邀请他的夫人回来一家团聚呢?
当时,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一时冷场。周总理请溥仪先说。他不同意嵯峨浩回来,认为这桩日本军国主义包办的政治婚姻,随着日本战败早该解体,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溥仪当过皇上,他的话一锤定音,又冷了场。
周总理转问溥任,“还是四弟说说吧。”溥任态度鲜明:“我欢迎嫂子回来和二哥团聚。他们夫妻是有感情的。我们不应该拆散这一对有感情的夫妻。至于两国社会制度不同,我们大家可以帮助嫂子思想进步。”紧接着七妹韫欢发言,说夫妻团圆是人之常情,我们没有理由不让嫂子回来。她生活不适应,我们大家帮助她,她的思想也会进步的。这下气氛活跃了,家里人都赞成嵯峨浩回来,连年迈的载涛也表了态。周总理、邓大姐很高兴,当晚嘱咐溥杰写信请嵯峨浩回国团聚。这次会见从下午4时半直到晚上8时半。
一个在旧中国破碎的家族,在新中国破镜重圆。
溥仪晚年和他的兄弟姐妹联系十分频繁,经常一起吃饭,看京剧,一直到他发现尿血住院,他的兄弟姐妹都是经常去医院看望他,“溥仪晚年和任何一个寻常老人的生活一样,享受着亲情的照顾,这与皇帝时代的生活比较,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李辉对记者说,并且告诉记者:“这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可以在1996年天津出版社出版的《溥仪日记》中得到印证。”
《溥仪日记》中这样写道:
(1963年)12月19日 星期四
下午,自习“二十五条”文章。
应三妹韫颖约,看东城区政协主办京剧。
(1965年)5月16日 星期四
早,我买牛奶时打电话给溥杰,告以我和贤有病,不去了(溥杰做寿)。杰不快的答,今天他还来看我,并带来食品。我说,不必带食物了……我又给二妹韫和打电话,让有时间来看。
5月31日 星期一
住院第6天。
下午,二妹韫和携三秀来看(三秀带来桔子水)。申伯纯副秘书长、沈德纯副主委来看。溥杰二弟来看。
7月7日 星期五
晚,到福绥境公社医院检查尿常规。
晚,四弟溥任来,并带来院中之杏。
记者在翻阅《溥仪日记》中发现1963~1967年溥仪和他的兄弟姐妹联系一直十分频繁,兄弟姐妹经常去看望他。从他第一次被弟妹喊“大哥”到最后在兄弟姐妹的照顾中安享晚年,这一切已发生了巨大改变。
来源: 《法律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