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昨夜,茶花在月光下编一双笋壳草鞋。
一大早,她自己穿了一双,送一双给田野:“今天去砍柴,笋壳草鞋保滑,你那胶鞋上去会丢掉小命。”
砍满了柴,茶花将柴夹码好,田野还才砍了一半,柴刀没有笔杆那么好使,尽管他气也不歇,仍远远落在茶花后面,茶花一看天:“不好,要下雨了。”
“别哄我。”蓝湛湛的天,没有一丝云彩,田野怎么信得过。
茶花看看山边的崖面,湿润润的,山蚂蚁一路路地挪窝:“是的,有雨,快躲。前面有个崖洞!”
大山里的气候象孩子脸,说变就变,茶花拉着田野就走,刚几步,乌云就遮满了天雨哗哗瓢,没来得躲进崖洞,他们一身就湿透了。
上山砍柴本来就穿得单薄,茶花穿着一件白竹布单衣,雨水浸湿,就透明透明,紧裹在她的身上,圆圆的乳房,优美的曲线,一览无余地裸露出来。
田野木纳地站在崖洞口不敢进来,他是压根也没挨过女人的男子,为这个场景吓住了,他只好背过身子,在洞外呆着,倾盆大雨扑打着他,山风吹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不住用手抹着蒙住眼睛的水,一边紧搂着自己取暖。
“唉,田大哥,你发疯了吧,快进崖洞躲雨呀!”茶花不由分说地拽他进到洞里。
雨哗哗没完没了下着,崖洞里阴森湿润,凉意袭来,田野、茶花冷得牙齿打颤。茶花拾起崖洞里乱撒的树枝,找了一块火石击碰出了火花,烧起了地堆火,照耀得茶花脸上红亮,更加好看,可是田野只低垂着头,不看茶花一眼,茶花叫田野把上衣脱下来烘烤。
他们默默无言,心里怦怦直跳,衣干了,火也灭了,崖洞里黑沉沉地,山也深寂,洞里没一点响声,仿佛相互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此情此景,沉默就是千言百语。
两颗心正在交融,又思绪千万,突然崖石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吴根,手里提着一只野兔,他在山上打猎,这时来躲雨。崖口有光,崖里漆黑,吴根看不到洞里有人,茶花却看到崖口的吴根,她一阵慌乱,忙把田野推进崖的缝隙里面。
吴根进来看见了茶花:“啊,是你!”
茶花恨恨地:“哼”了一声:“真是窄路遇冤家。”
“茶花,你还在恨我。”
茶花侧过脸去,冷冷地没有回答。
“事儿已经过去,要说是受伤,伤口都愈合了。”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树碰破皮可以长得好,心里戳伤了是不会好的。”
“茶花,请你原谅,不得已跟你分手,我的心跟你一样也不是好受的。”
“什么好受不好受。”茶花冷笑一声:“灯草搭桥也要过,竹叶做排也要坐,世上没有过不得的桥,走不得的路。”
“茶花,让我来弥补,好在这山里没有人,让我们再……”吴根要去拽她。
“你住手!”茶花猛地推开他,“你要敢欺侮我,我闹到你家里去。”
“好好,我不挨你,不挨你。”吴根怕的是他父亲,让茶花镇住了。
“你滚,滚!”
吴根的野兔也忘了去拿,仓徨溜走。
田野闪出来拾起野兔,茶花来不及拦他,已追出洞外:“吴根同志,你的野兔,野兔!”
“哦,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洞里。”吴根心里明白了,他冷冷地对茶花道:“我道你邪气改了,作风正了。原来是你跟野男人在里面搞名堂。”
“不,吴队长,这是没有的事!”田野急忙解释。
“哼,想赖也赖不掉,你们走着瞧。”吴根夺下野兔,愤然走了。
茶花愣了一会,抱怨田野:“野兔野兔,好容易把你掩护好,偏偏你自己暴露目标。”
“什么目标?”
“你不知道,吴根是一只公狗,他会咬你的。”
“可我们有什么给他咬?并且,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咬人。”田野仍是那么憨厚。
“你呀,什么也不懂。”茶花说:“好人坏人,不是象唱戏那样,好人就一色的相公打扮,歹人就画白鼻子。”
田野仍然是那么憨厚:“别那么急,总要把人往好处想,也可能你的生活太难了……”
“好,你走着瞧吧!”
当晚,吴永秦突然来了,他是来关心田野,田野忙搬凳让坐,给他泡茶。
“老田,在农村过得惯吗?有什么困难只管向我提出来,我的工作忙,有顾不过来的地方,你只管说,安家落户嘛,这就是家里一样。”吴永秦慈祥,象一个长辈。
“不不,一切都好!”田野忙说:“这地方山好,水好,人更好。”
“不是一切人都好,心里得有一根弦。”吴永秦说:“比方,你要注意跟人的关系。”
“啊,我有什么不捡点的地方吗?”
“大的问题当然没什么。”吴永秦开门见山了:“比方说,你要注意跟邻居的关系,具体地说,你隔壁的茶花。”
“茶花?”
“茶花从前是不错的,她的家庭也很好,是我树的典型,她跟聂三元成亲就给我们带来了新风尚,心灵美嘛,我们给他送了匾的,可现在……”
“现在怎样?”田野急切地问。
“现在没那么坚定了,据估计思想开始变了。跟你接受一多嘛,你是城里来的,有文化,又有人才,就难免不有些那个,……”吴永秦温和地说:“我们要爱护她,特别要爱护她的名声!”
吴永秦的谈话,对他的震动很大,是的,茶花很好,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善良,性格可爱,对三元也不嫌弃,这是很难得的。他深深地反省自己,自己的心灵深处是有不健康的东西,当然没有什么行动,可是有了思想,难免不产生什么越轨的行为,既然把她当妹妹那样看待,就得真心地爱护她,就象爱护眼睛一样,不能让眼睛里有沙子……
田野想着,门外有敲门的声音。
“谁呀!”田野没有开门。
“茶花。”
“你有事吗?今天不早了。”
“你开门吧,我有事问你。”
田野仍没有开门,他想,吴永秦既然提醒了他,就得注意影响:“茶花,有事明天说行不行,时间太晚了。”
“哦!”茶花心里一沉,她十分难受,她知道,刚才吴永秦来过,难道,你田野也成了吴根了吗?成了胆小怕事的窝囊废了吗?这几天田野是在有意地回避她,田里土里干活,田野离得她远远的,下河挑水,当看到茶花在河边,他就在半路上打转,收工回来,田野就进房手上门栓,也不让茶花来借光了……
茶花挺生气,看见他就有火,秀美的眼里吐出凶光,难道他们中间在心里萌发的割不断的情份就剪断了?
不过,茶花转眼又想,田野跟吴根究竟还不一样,吴根占住过她的身子,把一个女人最重要的都掠夺了,而田野没有这样,只把情份埋在心的深处。
可是,田野也真那个,吴根是吴永秦的儿子,他屈从了他老子的意志,可你田野与他吴永秦有什么关系,怎么就随人家摆弄?
茶花的思绪纷繁,反过来复过去的想,却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她决心要试探田野……
田野随乡入俗,跟山民们一样,养成在河里洗澡的习惯,盘山而过的小河太美了,他喜欢静坐在河边,看看两岸秀丽的景色,河水清悠悠的,含着矿物质,有用肥皂也皮骨滑爽滋润。
黄昏,他提着网儿来到河边,茶花躲在屋后的竹园里注视着他,赶忙也提着盛了衣的竹篮下河来了。
佯装跟田野约会的样子,不前不后地走着,当走过吴永秦的家,茶花故意高声唱歌引起吴家人的注意。
小妹子下河洗菜心,掉了一只金戒子七钱八九分,失了奴家的好赤金,哪一位年少的哥哥,捡了奴的戒箍子,我许他的烧酒大半斤,还有瓜子和落花生。
果然,吴永秦发觉了,向吴根使了个眼色,吴根忙喊了两个民兵,跟踪在他们的后而。然后,在河边芦草里埋伏下来。
夕阳无限好,把黛色的山峦,小河、村舍,峻峭的河岸映照得更加迷人。
在田野观看河边景色的时候,茶花就游到河水里了。
河水蓝得透明,彩色的卯石清晰地映入眼帘田野陶醉了。
“救命呀,救命呀!”茶花装着不识水性,一会沉没河底,一会打打着浮到水面来,她的嗓音也变得听不出来了。
田野惊醒过来,听到呼救,忙解衣跳下不向河面上一浮一沉的黑影泅去,黑影扑打着,挣扎着往下沉,河面上只飘着披散的发尖。
田野拽住头发,把茶花拖往河边,拽住上岸。茶花紧闭着眼,佯装昏迷。田野用嘴呼吮着她的嘴唇,好把她呛进去的水吸出来。
正在这里,吴根跟民兵包围了他们。
吴根喊了一声:“抓破鞋,抓流氓!”
一根绳子把俩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