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的诱惑
在喀什迟迟不肯离去的一个最大目的,就是等待便车去帕米尔高原。
还记得小时候看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吗?黑白的片子,可是里面的人物真假古兰丹姆、阿米尔、杨排长等一直刻在了记忆中。那时候还在上小学,最爱唱影片里的歌曲,《冰上上的雪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怀念战友》等,一遍一遍的唱呀唱,歌词也背得很熟。
那时候,帕米尔高原对于我,完全是一个神秘而遥远、又令我着迷的地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它一直是我向往的乐园!
当我到喀什的时候,我知道,我离这个梦境般的地方,已经不算太远了。
查找过许多有关塔吉克人的介绍。
自古以来就居住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民族,被称为高原上的雄鹰。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在高原上过着自给自足、浪漫而又和平的生活。“塔吉”一词,在波斯语中意为“王冠”。能歌善舞的塔吉克人,享有“世界屋脊居民”、“高山之鹰”、“云彩上的人家”的美誉。
帕米尔高原由于山川险阻,交通阻塞,塔吉克人羡慕那自由翱翔于雪山之巅的山鹰。他们把鹰当作英雄的象征,以至于将鹰“人格化”,所以在塔吉克族的传统社会文化中,流传着很多关于鹰的故事、鹰的民歌、鹰的寓言和鹰的谚语等。
塔吉克人大部分聚居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散居沿喀喇昆仑山脚下的莎车、泽普、叶城、皮山等县的高寒地区。多从事畜牧业,种植青稞、豌豆等耐寒作物。
体魄健壮的塔吉克青年与老人,都有一套优质的皮装。夏季,为适应高山多变的气候,也穿皮装或絮驼毛大衣,戴白色翻毛皮帽,脚穿用羊皮制成的鞋帮、牦牛皮作底的长筒皮靴。穿上皮靴,过冰川、攀雪岭,行走自如。
塔吉克妇女肤色白皙,俏丽健美,喜穿红色或绣饰花边的大紫、大绿色调的连衣裙。塔吉克少女爱戴用紫色、金黄、大红色调的平绒布绣制的圆形帽冠。帽沿四周饰金、银片和珠饰编织的花卉纹样。帽的前沿垂饰一排色彩鲜艳的串珠或小银链。
边防通行证
那年夏天,正值非常时期,边境地区防范格外严密。要去帕米尔的塔什库尔干和中巴边界红旗拉普,必须有边防局开出的证明。
李参谋曾为我们上高原办边境证的事本走过,但没有成功。
怎么办?我们不能功亏一篑。我和狮子商量后,决定自己闯出一条路子。
这天正是我的生日。
“希望你的生日能给我们带来好运气!”狮子说。
“一定会成功的!”我很自信,直觉告诉我的。
东摸西打听,好不容易找到喀什市边防局。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找到了边防局长。
要说这个介绍信,还是当初从南京出发前,跑到学校的系里央求系总务处长帮我开了好几张空白的介绍信。这时就填上内容,说是申请去帕米尔高原是为了语言比较和民俗调查,嘻嘻。
局长是一位壮实而和蔼的维族中年人,满脸络腮胡子,一见面就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我心中一喜。果然,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边境证办理得如此顺利,大出我们意外。本来以为必然会有一通盘诘,还认真地做好了如何应答的准备。
现在,我俩拿到了通行证这个宝贝,激动万分,立刻前往疏勒去找李参谋。
到了军区大院,也不知李参谋究竟住在那间屋里。于是,我们就哼着小调“跟着感觉走”,看见一栋楼房,就走了进去,一问,居然就问到了李参谋的住处。我们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李参谋都不能够相信我们这么轻易的就拿到了通行证。
搭骡车,上高原
很快,我们就得到了机会,可以搭运送骡子的卡车队上帕米尔高原!
天刚亮,我和狮子就等在指定的街口。骡车队经过喀什市的时候,就把我们捎上了。
由于卡车的驾驶室里最多只能坐三个人,而每一辆卡车上除司机以外都需要一名副手押车。我和狮子只能被分配在两辆不同的卡车上。
这一回上高原,车队里只有我们两个南方姑娘,其余全是西北男子汉。大西北的男人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豪爽气概,既体贴入微,又不失粗犷深沉的风度。这似乎是他们共同的气质。
车上高原之后,气温越来越低。
我脚上穿的是一双平底凉鞋,即使穿了厚袜子,还是冷得胃痛。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副手,便将他自己的球鞋给了我。而不苟言笑的司机龚师傅,又把一只热乎乎的馒头省下留给我。渐渐的,他甚至打开了话匣子。他的甘肃口音很难懂,我认真仔细地听着他的讲述。他一会儿述说以往开车过大坂(高山)的经历,一会儿告诉我前面某一座雪山的名字以及有关这座雪山的传说,一会儿又跟我讲新疆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从喀什坐车到塔什库尔干需要七、八小时,沿途可以饱览高原上特有的自然风貌。著名的公格尔雪峰和中国第二高峰慕士达格峰以及高原湖泊喀拉库里湖就在公路边上。
长长的旅途,连运往边界的骡子都不耐烦地在后车厢里乱蹬,而我,听着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便不再寂寞。
有一次,车队上到了某处做短暂休整,我们便下车来活动一下腿脚,伸展一下腰肢。只觉得四肢沉重,呼吸困难,一打听,才知已在海拔五千多公尺的高原上了。
又有时,看到辽阔的青青草原上,牛羊成群,悠然自得;再看那骑在马上的牧人,更是一副逍遥自在的超然神态。
在这里,在这时,天空与我是如此的接近,那不远处的云彩,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鼻息中的空气又是世上最纯净、最清新、最真实的!
山下那些声色犬马的追逐,滚滚红尘的浮华,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天地间,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我痴望着这一幅图画,巴不得自己也就融化在其中了!
我不禁问自己: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心永远的归宿呢?
帕米尔高原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 |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 |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 |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 |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 |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诗篇 23:1-6 |
艾尔肯
傍晚,我们终于抵达了塔什库尔干县,它位于一个山谷间。
“塔什库尔干”是突厥语,意思是“石头城”。它以“古丝道”闻名中外,是西域古城盘陀国的故址,古代文明曾沿着这里进入现在的巴基斯坦境内。
我们在县里的一个招待所安顿下来。据说塔什库尔干县的犯罪率是零。在夜晚,家家户户的门都不用上锁。
七月的高原,晚间相当寒冷,我穿上了所有的衣服。
吃完晚饭,与我们同车上高原的几个青年去俱乐部跳舞,也拉了我们同去。
俱乐部里的年青人里,有塔吉克族的、蒙古族的、柯尔克孜族的(当地称克族)、维族的,也有汉族的。
男人们跳舞是要借着酒兴的,边喝边跳,十分尽情。
欢乐之余,我在礼堂的角落里发现一位美丽的塔吉克妇女,扎着头巾,恬静地坐着,观看着舞动的人群。她的身边围坐着三个可爱的孩子:姐姐、妹妹和弟弟。我忍不住走上前去为他们拍照。他们安然坐着,微笑着。照片里,那个戴着军帽、穿着军服的小男孩儿,调皮地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塔什库尔干是古丝绸之路在中国境内的终点。既然去了起点西安,当然也要看看终点,有始有终吧。
夜晚,我和狮子满城乱找,见人就问古遗址在哪里,也没有什么眉目。
这个艾尔肯,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戴一顶军帽,穿一件旧军装。可是他那件军衣穿在身上,怎么看都像是女式的。
他听得懂汉语,也会说一点汉语。原来,他只有十四岁,一个维族小巴郎,刚刚上初中而已。
我们向他打听那个旧城堡,他似懂非懂的样子,把我们领上一座小山丘,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他辛辛苦苦的指点却让我们疑惑。我认为他根本就没有搞清楚我们要找的是什么。
可是,他说了一件事,却让我们俩立刻兴奋起来——今晚有一个婚礼!是一个克族人的婚礼。
“我带你们去吧!”他也被我们的情绪感染了,高兴地说:“我们去跳舞!”
我们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塔什库尔干——石头城
塔吉克人家
塔什库尔干之舞
我们跟着艾尔肯来到一个院落。
远远的就听到琴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来到院里,只见青年男女正伴着琴声翩翩起舞,院里院外都挤满了观看凑兴的人们。
快乐的舞者,踩着节拍,随时都会转到你的面前,拉着你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们的视线寻找着新郎和新娘。“新娘和新郎在哪里,艾尔肯?”
艾尔肯说,新娘今天还没有接来,明天才是接新娘的日子,今夜只有新郎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喝酒、跳舞、唱歌。
原来是这样!
蓦然间,我看见一位美艳无比的塔吉克姑娘站在人群中,静静地观看着。
我对艾尔肯说,我想给她拍一张照片,“你去告诉她,好吗?”
艾尔肯立即用他们的语言向她说明了。
却见这位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住脸,急忙往人群外挤去,不等我们靠近她的身边,她就赶紧逃之夭夭了。
我和狮子两个外来人的加入,很快引起人们的注意。小伙子们纷纷走过来邀请我们跳舞。
那是一种节奏很强的舞步。
大学里,我们参加过新疆朋友的舞会,他们曾很耐心地教过我们这种舞步。现在,我们很快就尽情地融入了他们的喜乐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狮子和我两个人的舞伴都不再更换了。
狮子的舞伴是一位高高瘦瘦、眼睛很深的小伙子。我的舞伴,是一位健壮的克族青年,红脸膛,鼻子高而挺直,眼睛并不深陷,但闪着执着的光。他身穿军装,但没有领章和肩章,似乎不像军人。
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又一再表示希望今后保持通信联系。
等我们都大汗淋漓,再也跳不动的时候,两位舞伴便邀请我们进屋休息。他们俩都是新郎的好朋友。
新郎正盘腿坐在床上,信手拨弄着琴弦,低声吟唱着一支歌。见我们进来,他便起身热情地与我们握手,给我们让座,又递上斟满酒的酒杯。
在大家热热闹闹的鼓励下,我已经饮尽了两杯酒。正犹豫不决地看着他们硬递过来的第三杯酒愁眉不展时,我的舞伴自告奋勇地提出愿意为我代酒。我感激不尽地把酒杯递过去给他,周围的同伴们却开始大声嬉闹起来,跟他打趣。
这小伙子,笑眯眯的把酒一饮而尽,深深地看过来,目光也变得更加炽热了。
他开始明显的体贴起来,似乎与我早已有了约定。而周围的其他伙伴,对这微妙的变化竟恭恭敬敬,视为理所当然。
后来,艾尔肯悄悄告诉我,按照他们的习俗,如果哪位小伙子为一位姑娘代酒,就表示这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我们告辞时,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的晚会还没有结束,它一直要持续到天明。
主人和两位舞伴及他们的朋友们一再的挽留我们,说明天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因为明天是迎新娘的日子啊!
我想象着一对新人未来的美满生活,他们恩恩爱爱,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帕米尔高原的人啊,你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一片乐土上,生生不息。那种豪情,那种淳朴,那种令人艳羡的幸福,你们是守住了!山下的人如何能够享受得到呢?
但愿这一片净土,永远也不要被那些所谓现代文明的毒素所侵蚀、所污染;永远也不要被那旋转得越来越快的、虎视眈眈的毁灭势力所吞没!
不是人人都在寻找那世外桃源吗?对我来说,这个地方,岂是一个桃花源可以相比的呢?
而我这个擅闯桃花源的人,今天的旅程,是不是可以到这里嘎然而止?
可是,可是,分明又有千万种声音在前方蛊惑着说:“来吧,来吧,不要停留!你岂可把人生闲置在这里呢?前面的路上还有更多的美妙你不曾见到,更多的新奇在等着你呢!”
今晚相识的朋友们,他们一定以为我们第二天还会出现在他们的喜庆里。
可是,我们没有再去。我们去了中巴边界红旗拉普会晤站。
红旗拉普的老乡
第二天一早,有一辆军用吉普车要上红旗拉普口岸,我们搭上了这辆车。
那里是中国与巴基斯坦边界的一个贸易会晤站。喀什的李参谋曾介绍我们去找李培龙——会晤站的英文翻译。他从南京外语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口岸。听说,为此他的女朋友跟他吹了。
我们见到了李培龙。他中等身材,貌不惊人,憨厚实在的样子。
“我们也是老乡啊!”他有如见到故乡亲人一般,好像他又回到了南京,他的学生时代。而我们在帕米尔高原上能遇上一位曾在故乡学习过的新朋友,也是惊喜不已。
他知道了我们俩想去中巴边界的意图。
“界碑那儿会更冷,一定要穿军大衣。”说着,他就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军大衣脱下交给我,转身又找来另一件军大衣递给狮子。
我们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由李培龙安排,上了一辆吉普车,开往界碑。
海拔五千米的界碑处风雪交加,迷迷濛濛。
下车时,看见六七名外国游客也在那里。与他们交谈之后,方知他们是瑞士人,从巴基斯坦过境到中国去旅游。
界碑的正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反面是巴基斯坦国的国徽。小小的一块石碑,分割着两个国家,不分昼夜地守在那里。
这时,从对面的风雪中,走过来两名巴方边境的巡逻兵,头上斜斜的扣着无沿军帽。走到近前,两位军人友好而礼貌地向我们问好,接着就寒暄起来。
临别时,大家一同合影留念。
回到红旗拉普翻译站,我们要向李培龙等告别了。
这位西北高原上的汉子,匆匆赶到我们面前,只见他掏出两条巴基斯坦的丝巾,分别送给我们俩。又留下地址,说别忘了经常通信联系。
我至今仍留存着这条带玻璃点儿的白色丝巾。春天或秋天,常常披在肩上。风来时,吹起它,雾一般的围绕着我,星星点点的闪烁着。
后来,我们回到南京一年左右,得到他结婚的喜讯,我和狮子都衷心祝愿他幸福!
中巴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