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台湾长大,自然而然地信奉传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面对无情的升学压力,这不但是苦读学子的希望,也是社会上不容置疑的信念。小时候台湾三轮车满街跑,看到车夫汗流夹背地拉车,父母往往给我们机会教育:“如果不认真读书,将来只能当三轮车夫”。精英主义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建立起来:读书是有价值的,拉三轮车是没价值的。
这种价值观对青年学生可能无伤大雅,却可能慢慢造成人际关系的障碍。试想,如果我坐上一辆三轮车,我要和三轮车夫聊什么?今天生意好不好?跑了那些地方?拉车辛不辛苦?有没有后悔小时候没认真读书?糟糕,说错话了!
其实不只有我的笨嘴会惹祸,再聪明的嘴,也难免把深藏在心底的价值观泄漏出来。十几年前希拉莉 (Hillary Clinton) 刚当美国第一夫人,就说了一次笨话。有一次她接受记者访问,谈妇女应如何选择家庭和事业。她不屑地说“我才不要留在家里烤饼干”。一不小心她的优越感从嘴角溜出来,把家庭主妇贬为只在家里烤饼干。全美家庭主妇为之哗然,对她又气又恨。
我没在台湾坐三轮车惹麻烦,倒在美国职场尝到不少精英主义的教训。在美国修完学位后,我开始在大学任教。当时我们系上有四位刚出炉的博士,我们之间自然有点竞争。有一次,我和一位中国同学聊天,他一直称赞其中一位教授“没有一点架子”,深得同学喜爱。我听了怪不舒服的,不但因为老美对手比较出色,更因为听来我似乎很有架子。回想起来,我当时完全没想要 “高高在上”,更希望成为受欢迎的教授。问题是,从小我的师长不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吗?我大概未曾见过“没有一点架子”的师长,叫我何从学起?
在学校应付学生还简单,到工业界和同事相处就难多了。高学历,好学校本来就容易引起妒忌,再加上精英主义,更难免饱受排挤。二十年来,真是在教训中成长。我也认识不少精英,最后都只能安身学术界或研究单位。反之,一些没有精英主义的精英,倒是节节上升。当年那位“没有一点架子”的教授同事,就在十年内当了系主任。
精英主义是学来的,也可以学着放弃。注意观察美国同事,就可以学会为学生开门,率先搬机器,爬在桌子下拉电线。其实谦卑服务的机会到处都是,最难的是愿意的心和不怕被人瞧不起的勇气。当基督徒后,这种心理上的困难,就消失在耶稣为门徒洗脚的故事里。信奉一位会为人洗脚的神,很多信徒不见得愿意为别人洗脚,但谁敢轻视弯低服务的人?动动手为需要的人服务,习惯成自然,就没什么高低的门题了。
等到父母这一辈的精英们一个个年老退休,我才真正体会到精英主义的可悲。一辈子相信,只有精英是有价值的人生,又如何接受退休后轮到自己过没有价值的人生?不管我们说什么,一个人最骗不了自己。深藏在内心的价值观,又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到晚年时期改得了吗?
其实也不用等到晚年,就看我们中年这一代。五十岁左右,大都可以看到自己事业的顶点,有几个人成就了儿时远大的抱负?不少人脑袋里仍然存着精英主义,为自己的人生感到灰心,失意,挫折。要是不幸遇到下岗资遣,内心的煎熬更是一言难尽。我也见过不少人,不在乎精英不精英的,愉快地过着他们平凡但不平庸的人生。人生本来就不一定要“高”才有意义。
我要我的子女们多参加义工服务,亲身体验社会上需要照顾的人们。我也希望子女们努力读书。但是我不会说,没上好大学只能去麦当劳翻汉堡(美国版的三轮车夫)。我会说,好好努力,不但自己可以过好日子,也可以帮助那些需要照顾的人。当精英很好,精英主义不能要。
可能要知道你以前的情形,才能给建议。一般而言,休息一段时间后,更能了解自己的兴趣和长处。发挥自己的长处,比较有机会往上走。祝你好运。
精英主义其实很传统,也许在封建时代更有吸引力。
希望不要认为是上一代的错误。
我从小比较叛逆,经常抵触父辈的“精英教育”。
今天要给爸爸打电话聊聊这个问题。
谢谢来访。希望我们给下一代是鼓励,不是压力。
谢谢来访。经济不好的时候,更要在看似平凡的工作中得到激励。问候。
新年快乐,虔谦。我会讲台湾话,现在想学习拼音和简体。我父亲是厦门大学毕业的,咱们除了是半个老乡,可能还有其他的渊源呢。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