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看着那架式只想吐
此后的一个多星期,薛上学、回家和超市采购基本都是刘车接车送。刘说:“顺便搭你几步,有你没你我都得开,车上说说话,不打瞌睡。”薛只盼和他在一起,再见时投怀送抱,频送秋波。
四月底郁金香又在盛开吐艳,唐根华对争艳的郁金香已提不起兴趣。上午一上班,他便骑着车去电脑软件技术公司查阅资料。在资料室右边数步处,北头近楼门口的楼道里,用办公隔间围屏隔出一角来,有个人在那埋头伏案。中午,唐根华在咖啡厅午餐,离他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的小桌上,有一个很熟悉的后背半隐在柱子后,他一下想不起来是谁,就没在意。
下午一点,唐又到了资料室门口,右边斜对过那大围屏的一边开着些,又是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想过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可怜!象狗般趴在楼道里。当他走到跟前时,张望生从围屏后的写字台上抬起头来向他点头。
唐根华问道:“小张是你呀,没有办公室?”
张道:“这和办公室一样,反正是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嘛。”
唐又问:“你在这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原来有办公室里,后来从英国来了个博士后,老板就叫我搬了下来。”
唐一听,怒起心头,道:“为什么那英国来的不在这里办公,而是你?何况你比他来的早,又是他们邀请来的访问学者。门口人出人进,瞅你一眼,什么感觉 ?再说到了冬天,冷风吹背,-----”
张打断唐,道:“我不是有件厚大衣吗,一包就是了,在人屋檐下矮人三分啊!”
唐越听越气,道:“干吗矮人三分?不就是两个臭洋钱吗,叫人怎么看你!一周半月尚凑合,快一年了,你趴在这楼门口,这算什么?就那么会唾面自干!”
“爱算什么算什么!我愿唾面自干,你管得着吗?” 张涨红着脸说,“别老是你的中华民族骨气,脊梁。钱就是骨气,钱就是脊梁!只要给钱,不要说在楼道,就是在厕所里我也认了。你看你,你牛皮,老板不给你一分钱。我现在每月950加元,比你出死牛力气搬大箱子强多了。我没有脊梁骨,就搞他妈的软软的‘软件’-----软来,赚钱。你硬,硬脊梁扛大箱,压不弯?照样看人脸,不是吗?你要是顶得狠,那仓库老板还把你Fire(开除)了,你还没得治!”
唐气恼,道:“你连骨头都穷了,连人格都穷光了,你啊----”
两人正争着,张的老板吉木下楼来,一副傲慢的样子,张示意唐再别说了,吉木见唐一脸怒容,向唐打招呼:“Hello。”唐没理吉木。
吉木问张望生:“Wangsheng, what happens? he looks so angry(望生,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张说:“Because of me, he’s never been happy. Sir, what could I do for you? (他对我不高兴,他从来就没高兴过。先生,请问我能为你作点什么)?”
吉木说:“You always make no body happy, tell me your work, okay(你总是使人不高兴,给我汇报一下你的工作)?”
张习惯性地弯下腰,他的背本来就不直,这一弯象个没尾巴的大肥狗,满脸堆笑,结结巴巴,指手划脚地给吉木讲他的工作。吉木对张一脸的蔑视。
唐实在看不下去,恨不得将那肥狗一脚踏到桌子底下去。他转身要往资料室,张的汇报也完了,那吉木连一个‘谢谢’都没说就上了楼。张还在那躬着腰,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老板的后背。
可怜的张望生!看着那架式,他只想吐。
张望生自八八年三月份来加拿大在吉木公司工作后,英语语言问题成了他最大的障碍。他这人是搞电脑软件的料,学专业,看专业新知识玩了命。脑袋和电脑软件的逻辑思维一样快,专业上相当强。他也曾想去考硕士而后读博士,但英语考试总过不了外语要求最低限,只得死了心。他读一般计算机专业文献还没有大的问题,但对於语法复杂比较难的文章,就干瞪眼,没法了;更不要说条款,法律等要求严谨的东西;写作能力更差。
他自己也生气,想:“自己和这电脑软件一样,只是被人利用的高级工具。”
起先和吉木谈工作,都由Mary(玛丽)小姐作翻译,后来语言慢慢有些提高。但在重要问题上还是请玛丽小姐。由于语言的关系,在吉木公司中,玛丽成为搭接吉木和张望生的桥梁,
吉木和玛丽都很欣赏张望生的专业才能。他说电脑软件是目前国际上最吃香的专业,搞好这专业就能赚大钱。是的,他说的一点都不错。但他们发现他与很多中国人不同。
吉木认为:“这小子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十足的拜金主义者。一个中国人连自己民族的尊严都不在乎,还能在乎谁?”
吉木十分看不起张望生,他恨不得把张望生一脚踢出去。
玛丽劝道:“资本商品经济嘛,就是利用有效价值创造剩余价值的。张能为我们创造出比我原来希望的更多的剩余价值来。没有民族骨气的拜金主义者更好,奴才加人才最好不过了,更好用。留下他,给张一点小小的甜头,就象给小孩子一个把把糖,再叫小孩把那一大堆装满糖的盒子给我们搬进来。何乐而不为?”
然而,吉木看见张的那点头哈腰、谄媚奉迎、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恶心,所以找了个借口把那断脊梁的肥哈巴狗赶到了楼道里。当然,时间长了也有人议论。
吉木计划着:“张的合同八九年年底到期后,再给他继续。跟原来一样,合同上写800加元一月,陆续给他增加到950加元为止。瘦骨头上抹点脂油,给这个哈巴狗去啃,把他安置到自己抬头见不到的地方去。”
忘记你忘记我,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可就这世界上,就有腰杆挺不起来的,特别在洋人面前更软。但咬起自己的祖宗和同胞来,那可别是一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