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为35万字长篇小说《移民加拿大》。取材于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在加拿大东海岸十年追求的梦和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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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国之梦(25)

(2008-12-31 15:07:54) 下一个

“徐琢,我不是木头,我不是不知道你的爱,我也不能说我不爱你,” 唐根华低声道,“但是,在那遥远的西北源山下的一个小城里,有一个姑娘,她幼小时就没有了母亲,她和父亲相依为命。文革初期,父亲被坏人打成了残疾。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我们就在一起,相互帮助,相互怜惜。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是她的情感所依。后来,我被潜逃的凶犯打折了胳膊,是她守在我伤病床前,照顾我,我不能没有良心啊。”

 徐琢半晌低头不语,后来她抹去眼泪说:“我明白了,你爱我也爱她。在我和她之间,你觉得她的身世遭遇比我苦凄,你觉得你欠她情,最终选择了她。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强拉留你。我将来的生活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将来是否能遇上一个象爱你一样爱他的人。我不能让我的这份真情付之东流。我们回去,到你的宿舍去。”她哭着,起来收拾东西。唐根华把她拉住了,拉了回来,拉进了他的怀抱里,紧紧地拥着她。他无声地流着泪,他用手擦去她的泪,再给自己擦泪,两泪交融在一起,在她那微启的唇上印下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热烈真情地的吻。他比她年长几岁,他想:“我既然不能和她天长地久,我就不能走得太远,不能做下她将来的丈夫不乐意的事,那是对她不负责任。”这份真情将永远,永远地埋在他的心里。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清馨的荷花陪伴着他们到东方始晓。

 该离去了,唐根华伸手拉过一朵荷花,摘下一瓣,拉着徐琢的手向校院走去。

 北京站,往西北的列车要开了。唐根华放开了拉着徐琢的手,他把自己胸前那支和徐琢一起买来的心爱的金笔放在了她的手里,最后一次用手指揩去了她的泪,也揩去了自己的泪,说了声:“珍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的心。”

列车开动了,唐根华爬在车窗上,泪眼望着倾心爱他和他倾心爱的人,又不得不分开的人,消失在视野中。他记起了七三年秋他北京大学新生入校那天,他提的那一提包红枣被同学们‘抢’光时,徐琢说的那句话:‘看,你自己一颗都没留下,几千里路白辛苦了一趟。’爱,奉献性的爱,无奈的爱,终来成了没有结果的爱。他眺望着车窗外,擦着不断涌出的泪:“谁叫你是工农兵学员!谁叫你是西北汉!”他只想撕心扯肺的大喊一声‘苍天!’他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必须学会克制,心里空荡荡一片。列车车轮和铁轨在相互挤压着,相互依赖着,铿锵声接着铿锵声,加速向着大西北奔去。

 

 唐根华从回忆中醒过来,徐琢又在他极度艰难时奉献着爱,无价的爱!他把汇票钱取了出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还了程鹏的钱。他问程鹏有没有办法能联系到收入好一点的打工?程鹏说:“加拿大政府给低收入的外国留学生给一种限定性的工卡,只能固定在一个地方打工,象我现在干的这种。不然,学费、生活费、交通和电话等等费用靠导师给的是不够的。我又不想给我姨夫增加太大的负担,就走这种勤工俭学的路。明天星期五下午我没有课,我俩去劳工部问一下,说不定也会给你们这种低收入的访问学者的。”

 

劳工部一位脖颈比头粗的女工作人员吃力地转动着脑袋,笑的甜甜地说:“唐先生,你很荣幸,两个星期前我们收到文,象你这样的情况可以申请限定性工卡的。只要你能联系到工作,该单位同意给你一张聘用信,拿上这封信和你的护照签证,就可申请到限定性工卡。”两人称谢后出了劳工部接待处。

 “老唐,你吃得了苦吗?”程鹏问道,“能吃苦就到我打工的付食品仓库去,那里正需要个搬箱子的工人,老板一看你这块头,肯定要你。”唐说:“从小就吃苦长大的,怕什么苦,劳驾你,我两再跑一趟吧。”他们俩蹬着那嘎吱响的破自行车,半小时后到了付食品仓库。

在一个大仓库院的门口,程鹏喊了一声:“Hi!  Mark(马克)。斜旁处,有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小砖房。里面卧着一个人,更确切地说是卧着一头老棕熊,正在上班偷喝啤酒。那人听喊他,赶忙把啤酒藏了。程鹏和唐根华推门进去:桌上烟灰缸里塞满烟蒂,门背后纸箱里都藏的是啤酒和空啤酒瓶。那马克,五十来岁,秃顶,黄毛从耳朵周边开始,往下延伸,满脖子满胸,两条胳膊活似棕熊的前肢。马克坐在一个小汽车用过的后排座位上,两条腿担在一张旧椅子上,肚子象个扣着的大罗锅,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懒洋洋地问程鹏有啥事。程鹏说明了来历,马克把唐根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和唐根华握了握手,又似友好地在唐根华胸脯上砸了一拳。别看这棕熊是个酒鬼,精着呢,这一拳是试试唐根华是否有胸大肌。他感觉还可以。“是个男子汉。你们中国男人干活卖力不偷懒,”他说,“马上到了第四季度,货物越来越多,有你们干的。”随及给唐开了一个提供工作的证明信。第二天,唐办了限定性工卡。从此,他即是白领科技访问学者,也是蓝领搬运工。劳心为人作嫁衣,劳力血汗为口粮。

 程鹏和唐根华他们在常温仓库工作。木箱、纸箱,罐、桶装品,塑料袋装品等等各式各样的货物。重量不等,轻者十来公斤,重则百来公斤。大批量摞堆的机械搬运;零散小批量的人工搬动。他们主要搬零散货物,或为客户准备或搬运整理或腾挪场地。碰到什么干什么,没有选择。唐根华已有十七八年没干过重体力活了,多的是和笔纸仪器电脑打交道。书生有余,体力欠足。特别是星期六日连续两天整天重体力活,累得他腰都直不起。右胳膊疼的相当厉害,夜深人静时更觉得疼。臂力远远不如左胳膊。他想这有个过程,需要锻炼和适应。两个月过去了,他慢慢习惯了。但是,受了断残伤的右胳膊再锻炼也不能和完好的相比,疼痛还在继续,力量明显不足,搬重东西常常疼的他要冒汗。要不,就不干了。但要生活,他没有选择,必须坚持。有时,打工到晚上十、十一点。

程鹏下周要考试,这周没有去打工。唐根华一个人去了。星期三,同他们一块干活的那个白人说生病了,没来,好多重活,只有他一个人干。他感冒头痛。以前,他和程鹏俩一起抬,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多货堆着,他累得汗都擦不干,站在那稍微休息两分钟,马克过来瞪着他:“小子,我出钱不是雇衣帽店里厨窗的模特儿,你是否想留下电话号码,叫我给你打电话(解雇的意思)。” 马克也急了,不知从那找来了两个人。晚上十点才歇工。

回来的路上,唐根华头痛,胸闷,心慌。在布朗森桥上下台阶时,一脚踏空连人带自行车栽滚了下去。他扶着车爬起来,全身疼痛,左脚后跟疼得钻心,走不成路,在底台阶上坐了好久,百感交集:身体的苦!心头的苦!难言的苦!访问学者的苦!给谁讲?如何诉?泪往肚里流,眼望道斯湖。好在离住处不远了,半个小时后,唐用右脚蹬车,左脚尖辅助慢慢回去了。

快晚上十二点了,唐准备第二天上班的饭,右手连锅都端不起。放下锅,用左手揉揉右胳膊。程鹏过来倒水,看他脚踮手抖那痛苦的样子,问他脚怎么啦?他说脚有点疼。程鹏把他右膊袖子卷起来看看,一条七八公分长的伤疤横在右大臂上,胳膊红肿,程鹏说:“老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真能忍!”他把文革中协助公安机关侦破谋杀案,被潜逃的凶犯打折大臂致伤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程鹏说:“你不该打这个工。访问学者被逼到了这种程度!你应早告诉我,以后我们两多配合,不能事事都忍着,忍着。一根麻绳,拉得太过分,麻纤维会一根根断的。等忍受不住时就迟了,你要很好的注意才是。伤臂秀才搬大箱,挣得这把血汗钱!”

以后,程鹏尽量把其它时间挤出来复习功课做作业,和唐根华一起去打工。重东西两人一起抬。这样唐根华伤臂轻松多了。他在心灵深处感激程鹏的为人,点滴中见真情。一个月下来,他拿到了380多加元的支票,至少下月不会为生活发愁了。

 唐根华装好电话说:“我两用一条线,经济方便。” 程鹏说:“老唐,我想你出国一趟,总不能一年后,两手空空回家吧。不要说自己无颜,家人、亲友的脸上都下不来。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劝学篇,为年幼儿郎而言。对于一个到不惑之年的人来说,那就成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下人’了。靠苦力吃饭没有人瞧得起。这里是资本主义社会,思维要有点资本主义。你的老板这人很坏,借访问合作之名聘免费科技劳力,利用你给他白干活。我想你一年多访问学者完了,应该去读博士研究生。博士毕业了,名有了,钱也有一点,衣锦还乡。现在这样,名利俱无,图了什么?” 唐说:“言之有理,道出了我的心里话。”程鹏说:“你老板不是在利用你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不妨利用利用他。你不要为他的课题玩命了,不值!花不来。写两篇好些的文章发表了,将来叫他给你写封推荐信去读博士学位是正事。否则自己含幸茹苦,人家却认为你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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