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为35万字长篇小说《移民加拿大》。取材于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在加拿大东海岸十年追求的梦和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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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国之梦(20)

(2008-12-24 16:53:32) 下一个

           

 

 枫叶航空公司的班机晚点了,唐根华于五月二日晚十一点多才抵达渥太华机场。他在机场辗转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约翰森(Johnson)先生来接他。同机来的一位访问学者说特殊情况下短期的旅店住宿费大使馆报销的,我们先找个便宜的旅店住下来,总不能等到明天吧。两人遂叫了出租车到了近中国大使馆的一家Motel(旅店)暂住了下来。接着的两天是周末,他想星期一和使馆就取得联系。

东西半球时差十二个小时,午夜的渥太华正是北京的中午,唐根华到凌晨才迷糊了一阵。新到异国,兴奋好奇。六点多钟,他已出门,欲观观市容。一黄发青年在洒扫地面,笑嘻嘻地给他打招呼:“Good morning, sir, today is a nice day, isn’t it(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唐答到:“Yes, it is(是啊,好天气).”那店伙计又说:“I think you can go to Dows Lake to visit the Tulips Festival, it’s so beautiful(我想你可去道斯湖边看郁金香节,漂亮极了).”唐根华说:“I think so, thank you(我是想去,谢谢你了).”那伙计给他一张地图,说:“it’s a map, free, see you(这是一张渥太华的地图,免费的,再见).”唐根华接了地图,谢过那年青人,寻往Dows Lake去了。

渥太华是加拿大首都,位於渥太华河南岸,与魁北克省的Hull(昊尔)市隔河相望,一桥飞架。渥太华市并不大,约三十万人口,与中国国内城市相比,只是一个小城市。议会大厦矗立在渥太华河河岸边,建筑独特,大厦中央巨锺塔楼高耸,大厦后面为议会图书馆,圆形拱顶,具有英欧建筑特色。大厦正门前为大草坪广场,广场中央为正门大道,大道南口接一园形火坛,坛中火焰出水,徐徐长燃。加拿大联邦十一个省区的省徽区徽围坛嵌就,象征团结、平等和联邦。七月一日为国庆节。渥太华城市显得比较整洁有序。人工运河从小而秀丽的Dows湖出流,几经曲迴於议会山庄处注入渥太华河。沿人工河和渥太华河畔,绿树成荫,碧草如茵,幢幢别墅隐现,幽静清闲。当然,这儿是富人权贵们的天地。穷人还是拥挤在闹市边、城郊或穷人区的破烂房里,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有住在首都的自豪和神气。

 渥太华河北岸的昊尔市虽与渥太华市只一河之隔,但它和其它魁北克省的城市,如蒙特利尔、魁北克市一样,具有完全不同的法裔文化传统。位于昊尔市的加拿大文化博物馆,为了解加拿大的文化和历史,提供了视闻简易而有方便的途径;亦如郁金香节一样,为首都的旅游业带来繁荣。

 每年四五月间,为渥太华的郁金香节。唐根华凭着地图,一路找来,随着参观人群缓缓而行。近一公里长的Dows湖东畔,人工种植的各种郁金香花正在盛开,五彩缤纷,美不胜收。红的红似火,黄的黄如金,黑的庄严色,白的若春雪;猫脸花似猫逗脸,蝴蝶花如蝶欲飞;含苞者仙掌合手,怒放者争奇斗艳。参观游览者络绎不绝,接踵擦肩,赞不绝口。唐根华锺情红色,留了影,想尽快寄回国去,给家人和单位报个平安。傍晚时,他在麦当劳买了份汉堡包,踏月望云返回旅馆。

星期一上午九点,唐根华去旅馆柜台结帐。柜台小姐笑咪咪地递给他帐单:276加元。他说:“小姐你没弄错吧,三晚上这么多钱。”那小姐说:“先生,我们店是最便宜的,每天才85加元,一般店都100多加元呢。三晚上加税也得400加元。”唐自言自语:“哎!这太贵了。真是高消费的国家,我一月的生活费还不够住三天的店。” 他屈指算算:旅馆费270多加元,机场到旅馆的出租车费42加元,这三天吃最便宜的麦当劳30加元,只维持到不饿着。这一下,三天花掉了近340多加元,尚剩近160加元。他遂和使馆取得了联系。使馆的一位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并送他到中国学生联谊会去。在去学生联谊会的路上,那位先生说:“现在生活费发放到个人,所有的费用自己出,不再报销。和你同机来的那位访问学者弄错了。”唐根华愁眉紧锁:这月才开始,异国举目无亲,怎么办?使馆同志看他脸上有难色,说:“现在我们国家还比较困难,要体谅国家的难处。国内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土插队,你们出国是洋插队。请先来的同学帮帮忙。”

中国留学生联谊会的同学热情地留他在大沙发上谢了一夜。第二天,那同学又帮助找到了一个叫陈Gary的老华侨出租的房间。陈Gary说:“我的租金是最便宜的,每月250加元。给访问学者特别优惠照顾,前两个月,每月只收200加元。”唐说:“你看我身上现在只有160多加元,请你帮帮忙,通融一下好不好,我以后一两个月内给你交清,能不能叫我先住下来?”陈Gary说:“按理说,你连一月房租都交不起,我是不接受的。因为国家公派访问学者是好样的,没有赖帐的。别看我来加拿大四十多年了,我也爱中国。这样吧,给你网开一面:你先交150加元,下月补交50加元,另外押金250元也给你分两个月交清。这样六、七两月份你各交375加元。唐根华谢过了陈Gary,总算能住下来了。他手上还剩下15加元多一点。15加元啊!还有近一个月,怎么过?他握着15加元,手心里一把汗。

Gary把唐根华带到赛普森大街748号,楼上的左边单元。该单元有4间,共用厨房和洗手间。住户除唐根华以外,还有二个研究生:程鹏和胡举才,一个自费访问学者:张望生。三个人都不在。陈把门打开,把钥匙交给了唐根华,说了声再见,走了。这是一间约六平方米的破烂房间,小窗户只能开一半,对着邻楼的山墙,夏闷冬冷,视野全无。室内墙壁脏暗。房间里有一张六只小园棍腿支撑的平板,不妨就叫它床,只有五条腿。不知哪位前任访问学者房客聪明,用一截绳子捆了一捆报纸代替了那条腿。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都得打心眼里感谢陈Gary先生,不然,连这都没得住,他今后一年半的安身之地。他把那床擦洗了一下,打开箱子,铺上床单,把毛毯叠放在上面,又把衣服和毛衣、毛裤装在一个手提包中,用枕巾一盖,权作枕头。他想睡觉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当前之首要问题是解决填肚子的问题。他下了楼,碰到了楼下住户小何。小何告诉他:三里外的茂格森街上有一个超市,可以买东西来。小何还把他的破自行车借给了他,说:“后闸不灵,慢点骑,不要在大马路上,交叉路……。”他嫌小何太婆婆妈妈,但心里还是很感谢他的关心。

半个小时后,唐根华到了那个超级市场。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他初来乍到,除了厨房龙头上接得水来,再什么都没有。人说‘量体裁衣,看价吃饭。’唐根华的腰包里只有15加元多一点,要生活近一个月!在这高消费的国家里,15加元过一个月?!他拣最最基本的买了:20磅(不足10公斤)最不好的米9.99元,两盒鸡蛋3元,一小袋洋葱(9个)0.99元,一小小瓶菜油1.39元,共15.37元。他还剩下2分钱,2分钱!什么肉、面包、牛奶、都不敢想;大白菜、胡萝卜、洋芋、葱蒜、醋酱油这些都得干瞪眼。他忽想起盐巴,0.79元。伸手一摸那2分钱,站在那看着盐。他觉得那盐巴在嘲笑他。没有蔬菜,每天先吃点带来的维生素C片。先活着,活过这一月再说。他自昨天下午七点半到现在近二十四小时了,还没有吃一口东西。他饿得两腿无力头冒虚汗,恨不得把那背上背的生米抓一把先吃了。

这程鹏,福建人,原清华大学学生,二十四岁,中高个头,较瘦结实,一脸学生相。由他姨夫,香港银行的高级执行理事,担保来加拿大。他已是大学三年级学生,学习十分刻苦,人又聪明,是班上前一二名的好学生,明年毕业报考McGill(麦吉尔)大学医学院。姨夫穆轩给他出学费和部分生活费,他自己再打点工,尽量挣回房费和生活费来。

胡举才,硕士研究生,二十六七岁,云南人,秋季硕士毕业后,拿了学位准备回国去昆明工作。既照顾父母老人又不受加国这般寒冷。

张望生:山西人,三十岁出头,大个头,粗眉细眼,宽鼻子,圆脸小胡须,腰板不太直,礅实健壮。这张望生大学毕业后分到计算机应用开发公司。该公司总经理的女儿在资料室工作,张望生以借书查资料为名去套近乎,未婚先孕,生有一子。该人在计算机软件技术方面颇显能耐,是计算机软件应用方面难得的人才,只是英语差,能阅读专业文献,口语,听和写作能力都十分困难。张现在的老板Jim(吉木)两年前去中国参加计算机软件交流会,听了他的中文报告。吉木的私人秘书Mary(玛丽)小姐,外号中国通,为吉木作翻译。张的报告颇受吉木和玛丽的赞赏,加之领导的推荐,以交流项目名义赴加工作一年半,主要搞电脑软件开发工作。

四个人边自我介绍,边准备作饭。程鹏给了唐根华一个旧锅;胡举才给他一些碗筷,刀叉、勺子等,张望生送给他一把破木椅子。唐根华煮了一锅饭,拿出了一个鸡蛋(两盒24个鸡蛋)切了几片洋葱,准备滴点油炒一下,一看没有盐,就问程鹏借点盐。程鹏在他房间里大声回道:“老唐,那盐不是白糖,你全拿去吃了,我都不怕,只要你能咽下去。” 洋葱炒一个鸡蛋,几片洋葱一炒不见了,只剩几根水丝丝。唐根华没觉得动筷子,那一个鸡蛋和几根水丝丝早从喉咙里溜下去了,再无啥菜了,他便扒了两碗白米饭。他想:“今天太饿了,吃了一个鸡蛋。明天三顿饭,早上吃水泡饭,中午、晚上水泡饭,各半个蛋,几片洋葱算不了菜,只能调调味。” 异国的路,这才刚开始! 他苦笑一声,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饭后,他从箱子里找维生素片,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维生素片。这才想起出国前装箱时,老赵他们来访,忙乱中,把一包维生素片、抗生素和感冒药放在书架上忘带了,“哎,真是船破反遭打头风呵。”他拿出一盒红塔山烟来,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有没有烟民,有的话过来凑个热闹。”程鹏第一个跑过来:“我刚想要问你呢,有没有烟,给咱们发一支,享受享受。”说着就从唐根华手中的烟盒里取出一支抽起来,遂道:“这里一包烟5加元多,太贵了,买不起,就思谋着剥削你呢。”唐说:“我带了三条,多没有,每人一盒。”程鹏说:“那敢情好,我先拿了锁在抽屉里,先蹭你的。”大家都笑了。四个人在楼道口喷云吐雾一番,隔壁单元的小郑看到了喊着:“快来啊,有新人来了,有烟抽。”楼上楼下五六个男士们都凑过来,每人点一根红塔山。程鹏说:“我们到外面去,一会油烟警报响了,消防队来,你们谁准备好了250加元的罚金?”

晚上九点,程鹏过来说:“老唐,今天晚上是星期二,是扔垃圾的时候,我们两推上我的自行车去转,说不定能拣到一个床垫,你今晚就不用背那木板了。”他们到周围邻近的街上去转,十点多,他们在一家门口的垃圾堆里拣了一个单人床垫,看起来很新,一压硬硬梆梆的。小鹏说:“这家人富糊涂了,这么好的床垫都扔了。” 唐根华翻过来一看,另一面中间烧了碗大的一个洞,里面的海绵烧的胶结了。唐说:“这可能是抽烟睡着了烧的,这人肯定给耶酥叩了不少头,房子没烧掉就算命大了。”程说 :“这小子一定是酒鬼,酒喝醉了,烟头掉在床上烧成这样了。看这洞的位置,没把子孙根烧掉就不错,要不,他老婆第二天就跟人走了。”唐说:“没那么玄。”程说:“你不知道,这里的人就是这样。你这人有福气,一来就是扔垃圾的日子。人家扔垃圾,我们拣垃圾,废品回收。”唐根华把床垫搬起来,一头担在小鹏的车坐上,一头自己抬着,两人满有收获地回来了。“下次,我们再去拣,拣个破平板桌回来,”程说,“这样,有床睡,有桌子看书,这访问学者就可以做下去了。”

五月九日上午,唐根华西装革履,到热能工程研究所。门卫接待了他,电话进去,不一会儿研究室主任约翰森先生来了,彬彬有礼地握住唐根华的手说:“Good morning, Mr.Tang, welcome, nice to meet you(早上好,唐先生,欢迎,见到你很高兴). 唐说:“Nice to see you, too(见到你我也很高兴).”约翰森说:“Have you visited the Tulips? It’s really beautiful along the lake(你参观过郁金香了吗?沿着湖畔是那么的美). 唐说:“Yes, I have. Wonderful(是啊,我去过了,美极了)!”约翰森说:“Let me introduce your collogueslet’s go, OK(让我来介绍一下你的同事,我们走吧)?”他们到了唐的工作小组,分别介绍了Peter(彼得),Brown(布朗)Susanne(苏珊诺)女士。然后又分别去有关的办公室走走,介绍他们的工作和研究方向。人人都彬彬有礼,笑容可掬。所到之处都寒喧几句:不是郁金香,就是天气,还是天气。

唐根华在靠窗的一张办公桌前坐下来。约翰森说:“等会儿秘书会给你送办公文具来,桌上放的这些材料请你先看看。我下午要去多伦多。我们下星期一见,听听你的想法,然后再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好不好,楼道里有自动售咖啡机,浓淡自选,只需塞一加元进去就是了。祝你周末愉快!”唐说:“谢谢,下周见!”他们握手作别。唐摸了下腰包,里面还有两分钱,以应急用的。

门卫打来电话,叫他照相办出入证。出入证上面注明的有效期为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五日止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五日。按常规,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三点半下班,每周工作五天,周六周日休息。唐根华把他在国内干工作的劲头拿了出来:早上七点半已到办公室,晚上六点才回去,吃上半个鸡蛋,一碗多米饭,又赶到办公室,干到晚上十一点。他想争取在约翰森回来之前,把那些资料看完,周末也照样。门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这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工作狂。

星期一上午十点,约翰森来了,打了招呼,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唐的斜对面坐了,请唐谈谈对所看材料的想法。唐说:“只有几天的时间,我没有仔细地研究这些材料,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课题,但直接进行实验研究,困难大,投资多,最好先通过理论研究,计算机大规模数值计算,首先得出数值结果,在理论指导下进行实验研究,会得出相当有意义的结果来。其次,它需要协调配合,如配合的好,工作条件准备得好,一年半内可见研究成效,……。”约翰森脸上的表情随着唐的话在变化:开始从猜测怀疑变成了认同和希望,最后脸上表现出肯定的神色。高兴地说:“唐先生,你讲的很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你手边这些材料我也至少得两个星期才能看完的。下个星期,我再送一部分材料给你,看完后,再讨论。我们制定一个研究计划。你的任务是作理论方面的研究。如果累了,可到渥太华河畔散散步,看看河边鸭子浮水,海鸥叨鱼,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二个多星期过去了,约翰森只字未提唐的住宿和生活,有何困难?是否需要帮助?见了面不是昨天的云就是今天的雨,然后就是他的研究计划,工作,工作,再工作!

唐根华哪有时间去观赏鸭子浮水,海鸥叨鱼!他下班后,骑上程鹏给他找的一辆破自行车到处去找活干,去洗车房、杂货店、饭馆找零工打。人家都叫他留下电话号码,需要时给他打电话。他心想:我连肚子都保证不了,那还有什么电话。从下午六点多找到晚上九点多,没找到挣一毛钱的活,肚皮饿的贴到了后脊梁。突然,他想起三国时期,曹操用望梅止渴法可使干渴了一天的士兵口生酸水,自己不妨也试试此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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