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为35万字长篇小说《移民加拿大》。取材于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在加拿大东海岸十年追求的梦和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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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国之梦(13)

(2008-12-17 19:32:03) 下一个
星期三上午,徐、周和昴德海又花了一上午时间在小会议室里。周对徐说:“我下午有课,下班后要批改作业,晚上回来就迟了,你先看材料,把问题记下来,我们再讨论。”

徐琢下班回去本想就做自己的饭得了。反过来一想:“这些天来,且不说工作,不是周诚心的帮助,哪有我今天这么方便,周自己累的眼睛红丝丝的。这只给自己做饭,未免太不尽人情了。”她就多做了,等到九点多还不见周回来,就吃完饭看材料,到十一点关了门睡了。后来,她隐隐听见周的开门声。第二天早上起来,周已经走了。她去准备早点和午餐,只见她给他留的饭动都没动,仍吃他的生菜洋葱肉片三明治,垃圾桶里是鸡蛋壳。她想:“自己心里想着要和他保持距离,没想到他比自己保持的还远。”她反而有点不高兴了。她看着那洋葱片鸡蛋壳,心里惨兮兮的。一个博士生,忙得团团转,拼命的工作学习,还要帮我,没时间做饭,无怨无悔地拼搏着。她更觉得自己比他自私的多,小器的多。

在办公室里,徐琢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流体动力学原理上。下班带着书回来,作好了两个人的饭先吃了看书。十二点多了,她睡不着,心里象挂着什么。她听周嘉霖回来了,急忙起来,在睡衣上穿了一件外套,出去对他说:“饭给你留着呢,快去吃,明天带的饭也准备好了,不要客气。”周一看她穿的睡衣,把头转向一侧说:“我这几天太忙,后天晚上可以早回来,你把问题准备好,我们一起讨论。小心着凉,快去睡,不要管我,这样的生活我已习惯了。”徐说:“快去吃饭,不要这么别别扭扭的。”“谢谢你了,我这就去吃。”

星期五下午四点钟人都走完了,徐琢看书到四点半去了超市,回来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啤酒桌上。她是想谢谢周嘉霖。七点过,听见他咚咚的脚步声,一进门就喊:“徐小姐,我说早回来还是迟了。”徐琢说:“不要那么客套,小姐长小姐短,我叫徐琢,直呼其名,更好一些。”周说:“这里见了女人,若不知道她的婚姻情况,称呼小姐就没错。有些五六十岁的,你喊她 : 小姐,你好!她美滋滋的。”“我还没五六十岁呢,别咒我老。”“我这人嘴笨,不会讨女人喜欢,这点还是洋人厉害,最会顺毛抹。”说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和书包放下来,“好香啊,你炒好菜了。”徐琢插过队,知道这种农村骂人的话,气上来了:“你这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还挺会骂人的。”周说:“你今天不高兴咋的,老上火。”“可不是,你骂我是倔犟的小毛驴,得顺毛抹,逆毛一抹驴就跳起来。”“小徐,不要和我认真,我哪会骂你。你住我的隔壁,我半夜回来都有饭吃,我出国三年多了,又有何人问过我的温饱饥寒,感谢都来不及呢。”徐琢一听这话气顺了。他接着说:“今天下午有个法国女郎,笨南瓜,十道题错了八道,耗了我半个多小时,还说什么‘ Je t’aime, M. Zhou (我爱你,周先生) . ’叫我去喝咖啡。我说:‘我今年忙的很,明年吧。’她气冲冲的走了。”徐琢一听乐了,道:“你也太过份了,为什么说明年呢?”周道:“你不知道。哎呀!炒了这么多菜,今天我真是又累又饿,及时雨。”他感激地望着她。徐琢看他脑门上汗渗渗的,说:“你去冲一下吧。”

周嘉霖学着洋人的样子,笑容可掬地把椅子拉开,请徐琢就座。他自己坐下来,啤酒满斟,遂道:“出国三四年了,没吃过这么温馨的晚饭,你来了,温馨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声对不起,脸正经起来了,“小徐,今生有幸,在异国他乡的地下室里和你为邻,是上天的意思。对不起,我这人不会说话,你别见怪。来,干杯,祝你进修成功,心想事成。”“周先生,承蒙你多方帮助,才有今天坐在这里,谢谢你真挚的帮助。肝胆朋友。干杯!”两人呷酒,趣谈人生。徐琢觉得是好温馨好坦然。

“以后你也不要叫我周先生了,你不是说‘直呼其名,更好一些’吗。连读几天熬得我头昏脑胀的,今晚休息,明天我们一起看你的材料,好不好?”周嘉霖说,“我好几天连新闻都没看,有什么新闻?碰到什么新鲜事没有?说说听听。”“今天昴德海在课间休息时缠着我问这问那,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结婚了没有?”“你怎么回答的?”“我说我结婚了,我丈夫是博士教授,有一个儿子,我们很幸福。”“这样坦诚的告诉他,你会少很多麻烦。”“昴德海又说我一个人要在这里过一年,就太什么,好像说 Belle, 又不象,后一句又说应该有个男朋友什么的。”“ Seule ,是孤独的意思。他说你一个人在这一年太孤独了 , 应该有个男朋友。”徐心里想:“何曾又不是呢,更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 周又说:“昴德海离过很多次婚,现在又和一个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女人同居了。法国人十分浪漫,浪漫得中国人难以接受,他们的文化和传统习惯我看不惯。以前,也有过一个一年交流项目的年轻漂亮女士。一帮法国人围上去,不是说她可爱,就是说她漂亮,约她去吃饭 , 去舞厅 , 去游泳。她也想融入法国文化,交了两三个男朋友,一个个都是半月一月的飞了,最后什么都没学到,哭哭啼啼生了一肚子气回去了。好多事情你以后看着会明白。这里很多人,特别是对东方女性全力进攻,大都图一夜情。什么好听的都说尽,直到把你攻倒或实在攻不动为止。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路自己走。浪漫的社会,谁也不能强制干预谁。甚至,父母亲都无法干预自己儿女的行为,就是这样。我这个人太死板固执,人家说入乡随俗,我就是随不了这个俗。生活孤独寂寞,用繁忙的工作学习赶走孤寂。特别是病了的时候,真是:异国雨伴思乡泪,头痛心痛到天明。好在法国学费低,奖学金还好。今年家乡受灾,收成不好,需接济,自己得节省些,就搬到这地下室来了。唉!不说这些了,不但自己惆怅,连听的人也跟着难受。”徐琢听得怜惜伤感,她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那里人呢,听口音好象是山东汉子。”

“是的,沂蒙人。就是那首歌:‘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的那个沂蒙山,沂水河畔周家村人。工农兵学员出身,”周嘉霖说,“我是遗腹子,爸爸周云山在淮海战役中推独轮车送军粮被国民党飞机炸死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封建传统,守寡到老,孤苦伶仃,多亏家族里叔伯帮助,把我拉扯大。家里缺劳动力,上初中时未婚先娶了个比我大五岁的农村姑娘帮助干农活。妻子勤快贤惠,待母亲和我如亲母如兄弟。上辈中,很多男人牺牲在战争中了,我们家乡象我们家这种小女婿大媳妇的很多,就和旧社会的童养媳差不多。后来,我跑出国读研究生,读了硕士读博士。我们那里是山区,自然条件差,比较落后,生活还是比较苦。可怜我的老娘,为我吃尽了苦。可怜我的妻子,从我中学开始就担起家庭内外劳动的担子,近二十年了,忍劳忍怨,这份情义重了。我想博士毕业后,干上一两年博士后,或者找个工作,挣上点钱,然后到山东济南大学去,把母亲和妻子接到济南过几天好日子。”徐琢说:“你妻子虽苦也幸福,有你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丈夫,足矣!”

周嘉霖说:“哎呀,都十一点了,今天和你聊忘了看新闻,我们也找着给你买台旧电视,看看新闻节目,练练听力。” 徐琢说:“以后你不要客气了,我们一块做饭吃罢,谁早谁做,这样不管谁来晚了都有口方便饭吃,好不好?”“我一个男人吃的多,我多的时候回来的晚,除非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不然我心里不舒服。”“我家里经济上不困难,别这样想。你给我进修学习上的帮助不是多吃了一口饭,多做了几顿饭能抵销的,我们是君子朋友,信义相交,不然,我以后怎么再敢打搅你。”“你们厂子派你出来,是要你满载而归,技术把关,是硬任务。我的以后还可以赶。目前来说,你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她觉得:尽管外面是朔风寒湿的冬天,这地下室却是暖融融的,地下室的人心更暖。她心里热乎乎的,这地下室是来对了,来得太对了。

星期四下午,周嘉霖和他的导师刚讨论完课题不久,徐琢打来电话:“女老技师瑟琳娜的儿子在学校打架伤了眼睛。瑟琳娜被医院叫去了。我进修的实验有几个环节不清楚,心急冒汗,你有没有时间,帮帮我?” 周嘉霖忙赶到光电所,把徐琢的实验仔细检查了一遍,便和她一起做实验。从理论原理和实验规范上逐一地解释说明,直到她完全明白清楚。星期五、周末两人都泡在实验室里。实验得出了满意的结果。徐琢开心的笑了:“真该好好谢谢你。”“有啥好谢的,我也是给咱国家尽点力,你学会了我就高兴,” 他说的那么的坦然。

春暖花开,又赤日炎炎,时间在向前推移,徐琢的进修颇有长进。周嘉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犹如当年在北大时唐根华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他是本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很多地方他一看就明白,直接用中文讲授给她,既是朋友又是老师。她只觉得又回到了北大,只是用现在的地下室代替了北大荷花塘畔。她的心花在孕育含苞,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六月十二日是法国的音乐节,周嘉霖早早就敲徐琢的门:“快起床,懒虫,今天是音乐节,我们早点学习,晚上去听音乐会!”徐琢当然高兴极了,她希望在休假或她一个人的时候他能陪陪她。但六月份假期,他得打一月工,补贴生活。

BOIS DE BOLOGNE 大公园公演大型音乐会。收拾利索的周嘉霖陪着打扮漂亮的徐琢也汇入人海里。法国人,浪漫民族的浪漫者。女人们穿着,尽量地显露出她们的曲线美和人体美。很有女人能露的都露出来了,不能露的也要想方设法露出来一些。只是法律不允许,要不,有人会象类人猿那样,无须穿衣麻烦。不知露者感觉如何,看的人都不好意思。好多青少年、中年男女在耳朵、眉梢、鼻子和嘴唇甚至在舌头上穿了别针。有的鼻子上穿装一个鼻圈,象中国农家耕牛的鼻絭,只是尺寸小,没拴一根牛鼻绳罢了。很多妇少女裸露的肚脐眼上穿着昂贵的钻石别针,青年纹身刺青,从虎豹蟒蛇到倩物花卉不等,各取其巧。一对对少男少女、花甲老人搂抱亲吻,若於无人之境,把个徐琢尴尬地好似坐在炼钢炉旁。她瞅了一下周嘉霖,他毕竟是男士,笑笑了事。

音乐会演奏了各国的名曲:象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 命运》,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听众无不为演奏之美妙而赞叹。

当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进入高潮时,一只小狗叫了起来,而且吱吱叫个不停,似乎很不高兴。旁边一个青年抱怨那带狗的夫人不该把狗带来。这可激怒了那夫人:“你有女朋友,我爱犬的女朋友前两天上天国了。医生说是患的脑肿瘤。看了三家宠物医院,花掉了我一万多法郎,不治而死。它叫了两天,我陪它哭了两天,我现在都想哭,”说着,真的眼泪花花的,“我老伴死了,我才嚎了两声。它孤独寂寞,你理解吗?你能参加音乐会,它为什么不能?没有写下通知不让宠物参加,它和你一样有权利。”她转过去对那仍吱吱叫的小狗说:“我亲爱的,不要闹了,人家都烦你,我会给你找一位年青漂亮的太太的。”那狗不理会,照叫不务。边上有位老者道:“尊敬的夫人,你的爱卿要拉屎撒尿,它内急,顾不上想女朋友,我亲爱的夫人。”周围的人都笑了。那女人狠狠的瞪了那老者一眼,抱着小狗去了。

“听,《黄河颂》,”徐琢说。周嘉霖道:“在异国他乡听起来倍觉亲切。我一听这音乐就想起沂蒙山,沂水河。”《梁祝》的演奏进入了高潮,徐琢的感情也进入了高潮。她犹如回到了北京大学北门外荷花塘畔,凌晨与唐根华分手之时,低头噙泪无声。周嘉霖给她一张纸巾说:“是啊,不容易,你想你丈夫了吧,他也在想你呢,再有半年你就可以回去了。”他在她背上轻轻地从上往下抹着,一次又一次。她又气又笑,这‘小子’又在‘欺负’她呢,顺毛抹了。他只是希望逗她不哭。他自己也感到心里空兮兮的,是因为《梁祝》吗?他心里混混沌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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