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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三木》14

(2009-06-23 14:44:17) 下一个
14。

从咏的家里逃出来的刹那,三木就决定了,他要和简彻底摊牌。他不能再生活在简的犹豫里,再不能和简和咏再这样下去了。叶子,我已经失去叶子,我老了,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三木意已决。

摩托车犹如一只折了翅的秃鹰,俯冲一样地停在了花店门口。

“简,我决定了,我决定了,我要和你说,和你说。。。” 三木一路冲向花店的门口,差点撞上紧锁的大门。“简。。。是我。。。” 三木面对巨大的锁头,满脸慌乱。

没有任何声音。

三木回过头才发现,门口光突突的,并没有像每天那样摆满献花。简今天没有出市,三木十分肯定地想。接着,他的摩托车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他很有可能去找简了,我猜。

我一心安排着咏的怀孕。对这篇小说做如此大的改动,我暂时没有笔墨顾及三木到哪里去了?是否去找他的简了?去简的住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咏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她和三木初夜的回味,躺在那张粉色的床上,想着每一个情节,想着三木每一个动作、表情、甚至每一次的呼吸。咏幸福极了,她甚至觉得婴儿已经在她的腹腔蠕动。男孩还是女孩?嘴巴应该像三木,眼睛呢?鼻子呢?都应该像爸爸。三木会喜欢这个孩子吧,他是爸爸呀。咏这么想着,幸福得有点慌乱。

我把世界上所有怀孕女人应有的幸福全部打印在我的电脑里,我把世上所有准妈妈的快乐都赋予了我此时的女主角咏,我甚至要她展望孩子长大后的情形,那些情节里会有三木,有咏,有他们的孩子,女儿或儿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爱慕相依。此刻的咏,如我所愿:幸福、并快乐着。

几天过去了,我被咏的幸福感染着,我甚至觉得清冷的夜色也可以如此温馨,而正午原本耀眼得令人烦躁的阳光也可以这般温和。

好极了,我为咏的幸福而幸福着,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着。

这期间,我的前妻又来过两次,一次取走了小宝的小木马,另一次说要来拿她的貂皮大衣,鬼知道她哪里有什么貂皮大衣。她不就是因为没有这些令她炫耀的东西而离开我的么,我的二手丰田,我租用的小公寓,我的孤芳自赏,哦,对了,我的穷酸,我的不可思议。。。你让我丢尽了脸,她不是总这么说吗?是的,除了这些文字,我一无所有,可她并不觉得我的文字可以给她拾回脸面。这是她的悲哀还是幸运?我想不出哪个是正确的。

但我决定继续怀揣我崇高而伟大的文学,继续视金钱如粪土,虽然,我是多么希望这些粪土可以充满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心里想的,不一定要表达出来,尤其在我的文学作品里,比如这篇小说里,尤其在文字里和前妻有故事冲突的情节。

不过,因为成功策划咏怀孕的原因,我心情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是好极了。

“怎么,我的大衣你也捐出去了。你也太清高了吧,你知道那是多少银子买的?阿泰,你看嘛,他把我的大衣也捐出去了。人家怎么办嘛!我冬天穿什么呀,难道你们都要看我冻成冰棍儿呀?呜。。。” 女人摇着园头阿泰的胳膊,做昧哭的时候,我非但没觉得愤怒,除了有点反感,我反而觉得这对情侣有点可怜。他们的精神世界是多么贫瘠啊,我不无自傲的看到了自己除了物质以外多么富有。

“好好,小宝贝儿,别哭了,买,买,咱这就买新的。” 阿泰说。
“真的?真的?那人家现在就要。” 女人紧催。
“啊?现在就要?这春天还没过完呢?”
“就要,人家不是说了吗?春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对吧作家?” 女人转过头。
“。。。”我无言,更确切的说没有空隙插言。
“哎哟,作家,还是你聪明啊,这唯女子和那什么难养也,你算是解套了。好好。。。这就去买。”
这时候再看看这个园头阿泰和细腿咪咪的背影,我到觉得他们像是一对近义词了。

那我是反义词?三木和咏呢?简呢?对了,叶子呢?叶子当然不是,叶子是一首诗。

“我要去检查,看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咏决定了。正在电话联系医生。
“你可以再等等。” 不知为何,我有点心虚。因为孩子是在我的小说里,是否在咏的肚子呢?我为了小说的改动花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我不是医生,无从考证。
“你最好再等等。”
“不,我一定要去,都两个月了。”

啊?两个月过去了。我的主人公们呢?除了我一厢情愿的剧情和我一手塑造的咏及她的孩子,我的小说里的人物都不见了。三木,简,一起消失了。当然叶子一直就没有出现。除了阿泰和他的咪咪来过两次,我的男女主人公不见了。

刊物的编辑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催稿子,我没有把主人公失踪的事情跟他讲,我只说,这是我的倾力之作,当然要花些时间推敲每一个细节。“那不然,我们只好放在冬季刊上了。秋季的稿子已经组好了。” 年轻的编辑和我不是很熟,但还算客气。“好吧!”我虽然不是知名的作家,但也是小有名气的,好的口碑对一个职业作家很重要,我不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把自己的调子降低。“既然稿子组好了,也不必做改动了。冬季就冬季吧。” 我答。

放下电话,满屋子的加州阳光在正午里亮得发白,白得尖锐而寒冷,我发现真的已经是晚秋了。除了这篇没有结尾的稿子,我什么都没做,因此两个月没交房租,没给前妻寄钱,也因此两个月没有看到儿子了。儿子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想。于是,心绞疼。

房租不急,咏说。除了她和三木的孩子,她不在乎什么。但我的儿子,我不能不在乎我的儿子,我不能不见我的儿子。

当然,我还得维持文人的面子。“房租,我会尽快付。” 我对咏保证。
“我约了医生,明天我就可以知道我孩子的情况了。” 咏不理会房租的事情,兴奋点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哦,是啊,好好。。。” 除了这几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有些愁眉不展,为了我失踪的主人公,为了我的小说,为了能见我的儿子,为了房租。妈的,其实是为了钱,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心里就跟自己挑明得了。妈的,钱、钱、钱。

“作家,我有个朋友开餐馆,他正要服务生,你要不要去?我可以和他说一下。” 房客甲说。他这人就是这样,太细。“哦,我还得赶稿子,冬季刊上要发的。” 我说。给人家端盘子?我?一个大作家?笑话,我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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