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幸运,从懂事起就碰上解放军攻打济南。我家住在南门,记得国民党困在城里没粮食,就到各家搜粮食,我家藏了一袋白面在母亲的床底下,母亲在生病,他们也进来搜出来,抢走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哭,让国民党兵气的。解放济南炮轰时,记得妈妈抱着我躲进我家后院挖的防空洞里,爷爷则躲在门后,结果耳朵被震聋了。攻完城,仗不打了,母亲和二妗子上街去看,回来说看到墙上粘的都是胳膊,腿。爷爷每天祷告,求神保佑这个国家。但是时局还是变了。
后来我去上广智院的幼儿园,那是基督教内地会办的,幼儿园长是我的四姨奶奶。我只记得每天在沙坑里玩。
我四岁时,家住济南,母亲把我送到大娘的同学办的小学去上学了,老师常常抱我到操场的大台子上去唱歌,唱得什么记不得了。
50年我们全家到了北京,开始我们住在西城区姑姑一位朋友家,他是个朝鲜人,姓方,是个老革命,后来文革时在西安医学院当院长。他有个三轮摩托,常带我们去颐和园玩。他总是喜欢逗我,装着要和我结婚,做她的新娘。我就在离家很近的小学又上了一次一年级。在学校里我印象深的就是我们每天开学要升国旗,大家要致注目礼,很神圣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取消了。那时候学的都是注音符号,繁体字。
51年,我们搬到东城安定门内交道口大二条76号住。是我父亲朋友天津第一医院院长万福恩的房子。我又去考了我家斜对面的崇实小学上一年级,结果考了第一。因为搬来搬去,这是我第三次上一年级,怎么考不好? 可是第一年下来我就成了第七名,我是个晃荡学生不爱做作业,也过来了。
我妈是护士,每天一早6点就去上班,我就去上学了,家里没人,中午吓晃悠,跟着同学上人家家玩,同学家长有时候就留我在他们家吃饭。每天晃到下学回家,晚上都是我上中学的哥哥生火做饭,有一次我嫌勤不懒地趁他不在,去帮助生火,结果把柴火都烧完了,炉子也没着,结果挨了一顿打。从此我再也不管了。
三反运动开始了,有一天早上蒙蒙亮,母亲去上班了,我就到学校,准备把书包放下出去玩儿,到了我座位那儿,一抬头有个人吊在那儿,在我课桌上边,两条腿当啷着,我扭头就跑出去,直奔办公室,告诉了老师。后来听说那人是只老虎(贪污犯)。那时很严,贪污1000元就枪毙。我妈说骑车路过什刹海时,也见人跳海。那时候闹闹哄哄的。小朋友喜欢跳皮筋,那时一边跳一边唱的都是:“反贪污,反浪费,官僚主义我也反对。”
小学时大家都陆续加入少先队,我好像到了四年级,在班主任老师的干涉下,才戴上了红领巾, 那个老师姓张,是南方人,因为吃螃蟹中了毒,右边脸上结了很大的疤瘌,那时没有整容,可是张老师很喜欢我。
二条有个长老会的教堂,星期天跟着奶奶去,看见人家弹钢琴,羡慕得很。二条那时候有个小市儿,就像现在北美的跳蚤市场,卖什么的都有。老人们有时候坐在门口聊天儿,我趴在奶奶背上让她给我买钢琴,她说你学会了我就给你买,那年月普通人家哪有学钢琴的机会。奶奶嫌我烦,就给我2分钱去卖猴皮筋。
55年肃反了,有一天突然我们家门口来了一辆小汽车,我爸爸也回来了,拿了衣服,脸盆就跟着车走了,后来邻居家小朋友跟我说:你爸爸是反革命。她是听她当街道小组长的妈说的。我实在是还没闹明白,所以也没放心里过,照常欢欢喜喜混日子,过些日子父亲又回来了。
上高小了,就换成了国子监小学,那是方家胡同里那个尼姑庵的后院改的,在国子监开了个门。老师姓毛,是个解放脚,好像每次走路都很疼的样子。院子里有棵大树,上面有雷劈过的痕迹。下了课,没事儿,我就趴在那个通尼姑庵的小门那儿看,怎么满院子孩子跑啊?原来是尼姑都嫁了人了,那干吗还穿着尼姑的衣服哪?想不明白。
我们小学对面是个烧饼铺,烙的长烧饼,香极啦,才2分钱一个。冬天去上学的时候,北风一刮,顶着风走,刺骨的凉。能吃上个热烧饼,心里美滋滋的。
后来北京动员支边,我们班一个同学全家被送到青海去,他们家很穷,我记得我告诉了我母亲,她还给做了一双棉鞋叫我带给他们家。57年小学毕业我就上了女二中了。
来源:
加州花坊 于
08-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