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中国人消費就那么难？

中國多年來一直說﹐要使國內消費成為支持經濟增長的重要支柱﹐如今面對嚴峻的國際經濟形勢﹐提振國內消費更成了拉動中國經濟走出低迷的當務之急。然而正如Michael Pettis在《中國的內需難題》一文中指出的﹐雖然中國正不顧一切地採取行動來擴大內需﹐但實際效果卻剛好相反﹐刺激經濟的大筆投資反而會增加中國的出口依存度﹐也就是說﹐中國經濟增長將更加依賴國外消費。

讓中國老百姓放手消費真就這麼難嗎﹖恐怕是。二戰後出口導向型經濟體領頭雁日本這十幾年的經歷就是例證。日本在泡沫經濟破滅後一直喊著要實現經濟轉型﹐使國內消費取代出口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首要力量﹐然而直到本次經濟危機爆發前﹐出口對日本經濟的貢獻率仍在75%以上。經濟危機一方面導致海外需求驟然萎縮﹐另一方面又因日本金融體系相對健康而使日圓匯率大幅攀升﹐這似乎給日本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提供了一個絕好機會﹕日圓升值可以增加日本人對海外產品的購買力﹐而出口受阻又可以使日本企業把更多精力用於開發國內市場﹐更重要的是﹐日本擁有巨額外匯儲備和大量資本項目盈餘﹐即使一段時間內出現貿易逆差也不用擔心喪失對外支付能力。

然而現實情況卻是﹕日本公司開拓本土市場尚無任何進展﹐而在海外市場已接連遭受沉重打擊﹐以致連一向資金充裕的豐田汽車公司也要向政府尋求資金援助﹐日本的家電業巨頭更是出現了群體性虧損。雖然日本政府這次看來是下定決心要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了﹐自去年9月以來一直未出手干預節節走高的日圓匯率﹐但市場卻沒有這份耐心﹐受日本公司糟糕業績的影響﹐日圓兌美元匯率最近開始轉頭下挫﹐而日本股市卻開始有了起色﹐因為投資者預計日圓走低能提振日本企業的出口能力﹐轉了一圈﹐日本仍難以擺脫靠出口拉動經濟的命運。

正因為實現經濟轉型是如此之難﹐那些希望中國引領全球經濟走出低迷的人根本就沒把注意力放在中國的消費上﹐中國是否新增經濟刺激支出才是他們近幾天的關注焦點。雖然他們大都像Michael Pettis一樣清楚地知道﹐長期而言這些支出只會加強中國對出口的依賴﹐但他們還是希望﹐這些支出短期內對GDP的提振作用以及短期內對中國進口的拉動作用﹐可以對其他國家的經濟復甦起到些信心和實際方面的推動作用。然而他們這種撈救命稻草式的一廂情願很可能不久就會遭受沉重打擊。

據《21世紀經濟報道》週五援引未具名消息人士的話報導﹐中國2月份出口額下降超過20%﹐只有700億美元左右﹐大大低於1月份的904.5億美元﹐而1月份因春節因素正常工作日還少於2月份﹔2月份的貿易順差也由1月份的391.1億美元驟降至70億美元左右。如果這一消息屬實﹐人民幣匯率將開始承受下行壓力﹐這對中國出口或許是個轉機﹐但對中國人的消費信心恐怕只能起到負面影響。

綜上所述﹐即使是日本和中國這樣擁有龐大外匯儲備和可觀經濟規模的國家﹐在市場眼裡﹐仍然沒有放手消費的資格。環顧全球﹐恐怕也只有美國才有這份資格。雖然美國連年出現經常項目逆差﹐但美元匯率多年來卻能大體維持穩定﹔這半年來美國經濟形勢陡然惡化﹐而美元匯率卻逆市上揚﹐這等於是市場給美國出具了開空頭支票擴大消費的通行證。

因此那些動輒奢談促進消費的人恐怕要先明白﹐放手消費是一種與國家霸權相伴而來的特權。老舍《正紅旗下》的一個細節形像地說明了這個道理﹕欠了店鋪一大堆債的八旗佐領夫人理直氣壯地言道﹕短得了你的日子短不了你的錢數﹐我們家好幾根鐵桿庄稼﹐還怕還不了你﹖看見了吧﹐沒有“鐵桿庄稼”﹐你敢那麼沖花錢嗎﹖

（本文作者劉罡是《華爾街日報》中文網編輯兼專欄撰稿人。文中所述僅代表他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