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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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采桑子》(ZT)

(2009-06-01 11:42:11) 下一个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消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这首《采桑子》,上片写仙境,下片写人间。天上人间,凡人仙女,音书隔绝,唯有心期。
    
    首一句“彤霞久绝飞琼字”,便点出仙家况味。道家传说,仙人居住的地方有彤霞环绕,于是彤霞便作了仙家天府的代称。飞琼是一位名叫许飞琼的仙女,住在瑶台,作西王母的侍女。据说瑶台住着仙女三百多人,许飞琼只是其中之一,她在某个人神相通的梦境中不小心向凡间泄漏了自己的名字,为此而懊恼不已——按照古代的传统,女孩家的名字是绝对不可以轻易示人的。最后“飞琼字”的“字”是指书信,这一来,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很久很久没有收到仙女许飞琼从仙家天府寄来的书信了。
    
    那么,既无书信可通,不知道仙女现在正在哪里呢?她为什么还不寄信给我呢?她到底心里在想着什么呢?——叠唱“人在谁边”,叹息反侧。
    
    
    
    “今夜玉清眠不眠”,“玉清”也是仙家语。道家诸天界,最高是大罗,民间传说里还一直都有“大罗真仙”的说法,而玉清正是从大罗而来——大罗生三气,化为三清天,也就是说,大罗天生出了玄、元、始三气,分别化为玉清、上清、太清三般天界,是为三清天。现在我们还经常可以在一些名山道观里看到大罗宫、玉清宫、上清宫这样的名字,这都是从道家的诸天传说而来的。
    
    玉清同时也是一位仙女的名字,在人间也留下了几多美丽的故事。据唐人笔记,玉清的姓梁,我们该称她为梁玉清,她是织女星的侍女,在秦始皇的时代里,太白星携着梁玉清偷偷出奔,逃到了一个小仙洞里,一连十六天也没有出来。天帝大怒,便不让梁玉清再作织女星的侍女,把她贬谪到了北斗之下。
    
    但是,无论是玉清天,还是玉清仙女,在容若的词里并不会构成矛盾的解释,它们都可以并存于容若这同一个用典手法之中。那么,“今夜玉清眠不眠”,也就是容若在惦记着那位仙女:今夜你在玉清天上可也和我一般的失眠了吗?——容若自己的无眠是这句词里隐含的意思:正因为我无眠,才惦记着你是否和我一样无眠。
    
    容若是在思念着一位仙女吗?这世间哪来的仙女?这,就是文人传统中的仙家意象了。仙女可以指代道观中的女子,也可以作为女性的泛指。
    
    写爱情诗,毕竟无法直呼所爱女子的名姓,所以总要有一些指代性的称谓,比如前文讲过的谢娘就是一例。更多的例子是用古代的美女名字或者传说中的仙女名字。早从宋玉的《神女赋》,以至曹植的《洛神赋》,神女(仙女)的传统便创建而绵延,而仙家又和道教关系密切,在唐代,皇室贵族女子出家而入道观,在原本就以开放著称的大唐盛世之下,道观便往往成为了才女们的文化沙龙,使得文人名士们趋之若骛,衍生出一段段风流俊雅的爱情故事。
    
    所以,仙女的意象早已经渐渐地固化成了一种文化符号,许许多多复杂的意思尽被凝炼在这一个小小的符号之内,使诗词的语句越发简短,而所蕴涵的意义越发无穷。随着传统的不断积淀,诗词也越发显得像是一种符号体系,我们只有具有了悠游于与诗人们同样的符号体系之内的能力,才能够领略出诗词那凝练的语句中浅层与深层的多项歧义。这也正是诗词作品的魅力所在。
        
    词的下片,由天上回落人间,由想像仙女的情态转入对自我状态的描写。“香消被冷残灯灭”,房间是清冷的,所以房间的主人一定也是清冷的,那么,房间的主人为什么不把灭掉的香继续点燃,为什么不盖上被子去暖暖地睡觉,就算是夜深独坐,又为什么不把灭掉的灯烛重新点起?
    
    因为,房间的主人想不到这些,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静数秋天”,静静地计算着日子。也许仙女该来信了吧?也许该定一下相约的时间了吧?也许再过几天就可以收到仙女的音讯了吧?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分的难捱,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分的漫长。待到忽然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又误心期到下弦”。
    
    心期,即心意、心愿。就在这一天天的苦捱当中,不知不觉地晃过了多少时光。
    
    这末一句,语义朦胧,难于确解,但意思又是再明朗不过的。若“着相”来解,可以认为容若与仙女有约于月圆之日,却一直苦等不来,捱着捱着,便已是下弦月的时光了;若“着空”来解,可以认为容若以满月象征团圆,以下弦月象征缺损,人生总是等不来与爱侣团圆的日子,一天一天便总是缺损之中苦闷地度过。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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