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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浅浅,坑爹不浅

(2022-09-07 08:29:33) 下一个
最人物出品 视觉志 

前段时间,中国作家协会公示了2022年会员发展名单,此前因诗歌备受争议的贾平凹之女贾浅浅也名列其中。

 

而就在9月2日,中国作协方面认真听取各方意见后,决定不将贾浅浅列入2022年新会员名单。

 

她的诗歌惹来大众的口诛笔伐,网友称贾浅浅的诗是“回车键分行写作”。

 

当然,一位作家能引起如此巨大的争议,也是因为贾浅浅的父亲,正是一代文学大家——贾平凹。

 

对于这所有的争议,贾平凹始终沉默,他一言不发,脸上是他给这个世界最多的表情:平淡、木讷、没有波澜。

 

贾浅浅掀起的波澜,首先殃及到的,恐怕就是父亲贾平凹先生。

 

关于贾浅浅,没什么好说的。而关于贾平凹,却有厚重的故事。除了文学带来的殊荣之外,他实在不算走运的人。

 

人们热衷于讨论贾平凹的女儿,而贾平凹时常怀念的,是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生都在乡下,没有文化,一到冬天,就为贾平凹亲手缝制过冬的衣物,棉花垫得极厚,总害怕儿子着凉,结果使他总穿得像狗熊一样笨拙。

 

每年老家院子的梅李熟了,母亲总摘一些留给儿子托人往城里带给儿子,如果没人要进城,她就一直留着,因为贾平凹最爱吃酸果子,就这样,梅李就留到彻底腐烂了才肯扔掉。

 

1993年,一部《废都》让41岁的贾平凹成为文学界的众矢之的,风雨飘摇中,他遭受着赞誉与攻击,母亲未说过一句话,只是当她得知儿子得病住院后,悲伤落泪,执意要进城照料儿子。

 

母亲并不清楚儿子在遥远的城里具体做什么,只晓得贾平凹会写字,就操心他的苦,总对他说:

 

“世上的字能写完吗?”

 

 

贾平凹是陕西文坛中不可或缺的一位作家,他与路遥、陈忠实等人是好友,是中国文坛的重要存在,也都拿过茅盾文学奖。

 

如今,路遥、陈忠实都已去世,独留贾平凹一人孤独镇守陕西文坛。在进入70岁的年纪,又因女儿贾浅浅而频频被人提起。

 

     左一为陈忠实,右一为贾平凹、右二为路遥

 

贾平凹,本名贾平娃,1952年2月21日,出生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陕南一个小镇,偏远闭塞,位于大山深处,山路崎岖,坐车也要三个小时。

 

他在这片贫瘠的处所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的大部分光阴。

 

 

贾平凹称自己的家乡美丽而不富饶,有一次他的母亲到食堂里打饭,里面有苞谷粥与稀饭,只打了一瓢饭,肯定不够吃。

 

母亲就拿开水将这碗粥冲稀,这样才够三个人吃。

 

他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因家境贫困,贾平凹初中毕业就回到村里农民,给牛割草,上山砍柴,他背上背篓过丹江河。

 

他的父亲在邻县当中学老师,文革时期,父亲被开除公职,戴上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被押回村子进行劳动改造。

 

那年,贾平凹13岁。

 

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人到十三岁,自以为对这个世界已相当重要,可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他的幼稚。

 

贾平凹在家乡的水库上办简报,干活很踏实,很受重视,大家都推荐他考大学,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 

 

19岁那年,贾平凹离开家乡商洛,翻过秦岭来到西安,山中的乡镇公路像是结绳记事的麻索,艰难地蜿蜒在山谷之间。

 

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行李,等待他的将是一番崭新的天地,他考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

 

 

秦岭对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他生在秦岭,长在秦岭,那是最有中国味的一座山。

 

他早晨早早地就起来,坐着长途汽车到西安,就是下午五点了,高速公路修通之后,秦岭基本上不需要再翻山越岭,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大学时光,贾平凹大多数时间都在写东西,他几乎陷入到一种疯狂的状态,那时候退稿都会有一个复信,为了激励自己,他将那些信都贴在床边的墙上。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的那篇豆腐块大小的文章《一双袜子》。

 

在从报社回学校的路上,他觉得街上的每个人都在朝自己微笑,心里美滋滋的。

 

 

 

 

1975年,大学毕业后,贾平凹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做编辑,从事文学写作工作,单位分了五平方米的一个小房间给他,里面只能放得下一张书桌。

 

他感到非常满足,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全身心地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三年后,25岁的贾平凹创作的短篇小说《满月儿》,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宣奖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消息,由此感到内心充满力量。

 

 

年轻时期,贾平凹也经历过一段苦闷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看见什么写什么,“我啥都写,啥都写不好”。

 

当时,西安有一个笔耕文学小组,对贾平凹这个时期的文学作品提出了批评,当时他文学创作的势头正旺,这对贾平凹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

 

他形容那时的自己像是一个流寇,贾平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走自己接下来的文学道路。

 

百般焦灼下,贾平凹决定回老家商洛。

 

 

那年冬天,他背着一个黄色的挎包,找到了在老家的朋友何丹萌,也是一位作家,在商洛地区文化馆工作。

 

第二天,两个人就乘坐长途汽车下丹凤,走商南,沿着丹江而下,一直走到白浪街。白天走村串寨,晚上两人就趴在炕头各写各的。

 

贾平凹写完之后,就念给朋友听,多年后回忆起那段日子,何丹萌还记得贾平凹写的那句话,让自己很震撼:“满山的枝柯分不清,哪一枝是老鹿的角”。

 

贾平凹在何丹萌的帮助下,跑遍了商洛的六个县,他们和当地的百姓聊天交谈,饿了就在农民家里吃饭,浆水面,还有苞米糊。

 

贾平凹与乡民

 

从乡下回来后,贾平凹就开始写《商州》,展开了对自己家乡风俗的描写,淡化了故事,淡化了情节。

 

这种写法引导了一种文学潮流,当然在有些人看来,这无疑是把商洛的一些落后文化传播了出去,他感到惊慌失措。

 

贾平凹的父亲作为过来人,深知为了写文章受到灾难的人太多了 ,老人家特意赶到城里来,拿了一瓶白酒。父子二人边抽烟,边喝酒,沉默许久,心照不宣。

 

贾平凹的父亲

 

之后,贾平凹的作品产量越来越高,他形容自己写起来就止不住,精力旺盛,每年都要写几十个短篇小说。

 

命运无常,有次,感冒的贾平凹因到医院打针,由于注射用具没有消毒干净,不幸感染肝炎。

 

他度过了一年多身不由己的医院生活,注射的针眼集中起来,可谓是经受了万箭穿身。

 

 

 

 

那些年,贾平凹的灾难接踵而至,他得了肝炎久久不痊愈,接着母亲得病动手术,父亲因癌症亡去,漫天的流言蜚语……

 

1989年,贾平凹的父亲因患癌症去世,他非常悲痛。

 

他说:“几十年奋斗的营造的一切稀里哗啦都打碎了,只剩下了肉体上精神上都有着毒病的我和我的三个字的姓名,而名字又常常被别人叫着写着用着骂着。”

 

 

各种灾难,引起了贾平凹对人生的很多思考,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思考,他不再满足于写之前的故事了,他想要重新上路,于是开始了《废都》的写作。

 

写这部书,是他最为痛苦的时期。

 

 

贾平凹是边流浪边写的,他给自己规定每天必须写10个小时,主人公庄之蝶是西京城四大文化名人之一,颇具才华,他雄心勃勃地想要成就很多女人,反倒最终连自己也无法拯救,他颓废了。

 

小说中,有着大量的性描写,而庄之蝶在经历了与不同女人的欢愉之后,内心愈发空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精神世界的坍塌。

 

贾平凹病了,严重失眠。

 

他一走近书桌,书里的庄之蝶、唐婉儿就在纠缠他,一离开书桌躺在床上,又是现实生活中纷乱的人事在困扰他。

 

“庄之蝶说,柳月,你说得对,是我创造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但是一切都不可挽救了,我可能也难以自拔了。”

 

 

他想要记住在生命的苦难中,又唯一能安妥他破碎灵魂的这本书。

 

那是1993年,41岁的贾平凹因《废都》火遍全国,里面大胆的视角与赤裸裸的性描写,让很多保守派无法接受,他甚至被冠以“流氓作家”的称号。

 

当年一经出版,光盗版就有千万册,足以见得其火热程度。

 

前半年,《废都》好评如潮,短短半年后,全部是批判的声音,随后小说遭禁。

 

这种冰与火的差别,让贾平凹无法接受。

 

 

四年后,《废都》获得法国费米娜文学奖,消息传到国内后,一个小报上报道:贾平凹的一部长篇小说在法国获奖了。

 

只有这么一句话,甚至都没敢提《废都》。

 

贾平凹说:“人有命运,书也有命运。”

 

这本书后来的传播,完全是靠盗版来维持生命的,那些年,凡是有人到贾平凹家中找他签名,拿的都是盗版书,他的家里至今还藏有六十多种《废都》的盗版本。

 

《废都》给贾平凹带来的阴影,持续了十几年之久。

 

多年之后,在回忆起那段经历时,他说:“其中的苦楚,只有我自己知道。”

 

 

 

 

1987年,35岁的贾平凹到广西桂林参加文学笔会,遇到了67岁的前辈汪曾祺

 

晚年的汪曾祺像个老顽童,可爱得很,从高邮咸鸭蛋到昆明米线,他的第一嗜好就是吃,烟火气十足。

 

在他的眼里,满世界都是好玩的东西。比如没事的时候会为栀子花鸣不平: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人雅士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吧,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曾祺

 

在汪曾祺眼中,贾平凹也是个率性有趣的人,那部叫做《暂作》的小说中,他也有关于植物的描写:

 

“石榴树性感呀,果实熟时裂壳露籽的,就像美女故意要穿低领。”

 

汪曾祺曾称贾平凹为“鬼才”,解释为:鬼才者,非凡才能之人也。

 

汪曾祺与贾平凹

 

听到汪老对自己如此高的评价,贾平凹很感动,则作诗回应:“汪老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人生何其瞬,长久知音情,愿得沾狐气,林中共营生。”

 

相差三十多岁的两人,成为了忘年交,经常写信联系,1988年,在贾平凹创作的长篇小说《浮躁》获奖后,汪曾祺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其中这样说道:

 

“平凹确实是一个很平易淡泊的人。从我和他的接触中,他全无‘作家气’,在稠人广众之中,他总是把自己缩小到最小。他很寡言,但在闲谈中极富机智,极富幽默感。”

 

因真诚直率的秉性,在文学圈,贾平凹有着众多的挚友,莫言就是其中一位,“我名字叫莫言,但实际上我的废话很多,贾平凹不叫莫言,他的讲话真的很少”。

 

莫言比贾平凹小3岁,两人是从同一时代走来的同路人,他们出身也极为相似,都是从小生活在农村,历经了各种困顿。

 

这一代作家的作品,是与他们的时代不可分离的。

 

莫言与贾平凹

 

1986年夏天,贾平凹突然接到一个叫莫言的人从新疆发来的电报,让去接应一下。

 

当时的莫言与贾平凹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交往,但是莫言与同学因故需要暂时在西安落脚,却找不到一个熟人。

 

他给贾平凹发去了电报,上面最后写着:陕西省作家协会贾平凹收。

 

最终火车晚点4个多小时,莫言到广场上放眼望去,空无一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贾平凹的名字,也没人回应。

 

莫言的同学笑他:“你别自作多情了,你也不认识人家,人家凭什么跑这么老远来接你?”

 

后来,莫言才知道那晚,贾平凹真的来火车站接自己了,骑着自行车来的,手里举着一个皮包,上面写了两个字:莫言。

 

贾平凹见人就问,没人理他,他就这样在广场上寻了三个多小时,最后无果便离开了。

 

莫言愧疚不已,觉得自己欠了贾平凹一顿饭。

 

莫言

 

 

 

贾平凹与故乡的唯一连结,就是父母。

 

父亲长期被胃癌折磨着,疾病无情,1989年,贾父不幸离世,贾平凹常常梦到父亲,醒来就伤心落泪。

 

父亲去世后,贾平凹想把孤身一人的母亲接到城里来,她不来。

 

贾平凹的母亲

 

母亲养过几只鸡,清早一开鸡棚要在鸡屁股里揣揣有没有蛋要下。

 

只要有人来家坐了,母亲就卧荷包蛋给客人吃。

 

后来,母亲在儿子反复劝说下,来到了城里,看着儿子终日伏在书桌前写作,母亲总是心疼,让贾平凹停一会儿,出去转转再继续写。

 

贾平凹的母亲

 

老人家也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嫌吃得太油腻,东西一旧了就扔,说:“日子没乡下整端。”

 

之后,母亲便回乡下了。

 

2007年,贾平凹的母亲去世。

 

他一直守在母亲床边,一直看着她呼吸慢慢地衰竭,那年,他的母亲整80岁。

 

“人死如睡,我觉得我妈没有死,我妈一定还在牵挂着我。”

 

在贾平凹的内心,故乡就是以父母存在而存在的,父母不在了,那个故乡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字面上的一个故乡。

 

 

 

 

贾平凹的家中,有许多佛像,书房门口的画像上写着:“我家主人在写书,勿扰。”

 

他总是坐在这里写作,仿佛是被神灵佑护着,在他多年的认知里,善与恶推动了世界的运转,有佛就要有魔。

 

 

贾平凹总是沉默。

 

在女儿贾浅浅备受争议的当下,他一言不发。

 

在当年陈忠实的葬礼上,很多人以为贾平凹会上台致悼词,如同路遥去世时,陈忠实在台上致悼词那般。

 

但是他没有。

 

好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贾平凹感到深重的孤独,他时常想起30年前因患肝癌去世的路遥。

 

两人都是来自陕西的土地,生活经历又极为相似,贾平凹与路遥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常常站在延川的山头聊文学、聊人生的喜怒哀乐。

 

贾平凹与路遥

 

路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人把贾平凹叫到自己面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看我这熊样,你要引以为戒……”

 

贾平凹听闻后,嚎啕大哭。

 

他无法相信路遥真的就这么去世了,贾平凹记得上次去医院看他,路遥还对自己说:“等我出院了,你和我到陕北去,寻个山圪(ge)住下,咱一边放羊一边养身子。”

 

这平凡的世界,这珍贵的情谊,不可替代。

 

路遥

 

贾平凹喜欢清静,他最自在的就是呆在自己的书房里。

 

贾平凹曾告诫过女儿:“首先要过好日子,做好人,做好妻子,再写诗,多向名家请教。”

 

也许贾浅浅并未了解其中深意。

 

贾平凹与女儿贾浅浅

 

1952年生人的贾平凹,如今70岁了,他的写作生涯,已然进入黄昏。

 

贾平凹称,这是自己最无所畏惧的时候,是赤子的归来。

 

 

他每晚8点到工作室,写到凌晨12点再回家,一年四季,逢年过节基本上都是这样。

 

人走了他就开始写,人来了他就放下手中的笔。

 

不容置疑的是,他是个高产的作家,几乎每隔一两年就有新作问世,70岁的贾平凹对创作,仍然有着热情。

 

 

在伤痕文学遍地的社会语境下,他依然安心地写自己的平淡文字,关注农民,贾平凹有着强烈的乡土情结,陕西的土地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精神。

 

贾平凹老家的朋友如果来到西安,定会给他带几个商洛的锅盔与浆水豆腐,那是他爱的吃食。

 

他觉得自己家乡的锅盔与关中的锅盔是两码事,商洛的锅盔上面有一层纹路,味道更香,在西安定居四十多年的贾平凹只要有空就会回老家看看。

 

那是他的归处。

 

 

 

 

贾平凹戏谑自己这一生,糟蹋的纸多得很,“如果纸是从树来做的,我已经把十几座山都砍完了”。

 

他对纸与笔特别珍惜,那是让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2016年,贾平凹回到家乡商洛,他去到菜地里徒手拔了几个硕大的萝卜,顺手抖了抖土:“这一看就是我家地里长的大萝卜,拿回去做浆水菜。”

 

 

胃是有记忆的,童年吃过的东西,到老到死都还是钟爱。

 

至今,贾平凹的胃仍然是洋芋糊汤的记忆,他的口音仍然是秦岭南坡的腔调。

 

那是他的母语,贾平凹无法忘却,有次他送母亲回乡下,身患肝炎的他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递给了母亲,他说:“钱是不能代替孝顺的,但我如今只能这样。”

 

向来不愿意接受儿子钱的母亲,似乎懂得了孩子内心的苦闷,把钱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摸了摸儿子的脸,说胡子长长了,拿热毛巾捂捂,刮一下有精气神。

 

母亲上车后,贾平凹望着大巴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开始输液,想到母亲的背影,泪流满面。

 

擦干泪水后,他转眼来到了生命中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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