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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我记忆中的重庆

(2020-12-27 10:07:54) 下一个

作者:埃米 三联生活周刊 

山城的腊梅花开了。淡黄的小花骨朵,你凑近细嗅,有淡淡的香气。冬日的傍晚,在下过雨的湿漉漉的夜市街口,剪下的腊梅花枝束成一把一把,摊在地上、插在水桶里卖着。腊梅花也开在学校三教学楼的窗外。靠近水渠边,一枝一枝地散开着。我想说一段重庆的故事。也不是故事,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片断。就像在绵着雨的冬夜,我与你摆起的龙门阵。

清晨,睁开眼我会先听窗外的树上是否有鸟叫声。如果没有鸟叫声,多半就是下雨了。重庆的冬日,绵着细雨的清晨居多。不一会儿,学校操场的广播里会传来通知:因天气原因,今天早操取消。如果有清脆的鸟鸣,那就要早起准备早操了——按照学校规定,大一大二学生是要出早操的。

雾都。雾都冬日的清晨,弥散着湿凉的雾气。早操按班级排队,也不严格按个子高矮,反正晚到的同学往后排站就是了。歪歪扭扭的一字排开,跟着广播的节奏做体操。后排的同学,即使别人伸左胳膊,你踢出右腿也没事。都隐在湿腾腾的雾气里了,哪里看得清楚。

我早饭喜欢吃食堂里的糍粑块和麻圆。糍粑块是糯米做的,油炸成方块的一片。外脆里糯,微咸。不小心吃到一粒花椒,舌头会苏的一下。还有一种糍粑,薄脆的皮里包着糯米,像个油炸的大饺子。糯米里掺着切成小丁的腊肉。我得小口小口地吃,把那小块腊肉拨落出来——我吃不了腊肉。为此还闹了一个笑话,一个当地的同学从家里带了腊肉给我吃。我问她:腊肉是辣椒做的肉吗。

出了学校门口,过一条马路。会穿过一个小市场。小摊贩在这里摆摊:叠罗着软乎乎的豆干、脆生生的豇豆、带着泥土的新产泡姜、粉红皮的泡菜萝卜、还有我爱吃的青绿的酸橘……这里的热闹是市井的鲜活的。路上偶尔会见到背着竹篓的山民,有时那背篓里装着孩子。

 

再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夜市街口。我和同学有时傍晚会去夜市买些小东西:一个笔筒、一个毛绒熊、一条围巾、一张明星海报。夜市有一家有些年头的老串串店。店面不大,几张油腻腻的桌子,几把蓝色塑料凳子。有时宿舍几个女孩会去吃串串。我一个北方人,在入学半年后,竟学会了吃辣的。因为室友告诉我:如果你不吃辣的,在重庆会错过很多美食,而且重庆冬天的湿气很重,吃辣可以祛湿。几个女孩子吃完串串,一人一把在那数签子,现在想来,那是一段安逸的时光。

说来羞愧,毕业离开重庆后,如果问我最怀念什么,我会最先回答:学校门口的烧烤。因为那个味道足以结结实实地占据我的记忆。我每次总是要豆干、年糕、土豆、苕皮、金针菇。烤完剪成小块,拌上各色佐料,最后淋上油辣子。那个味道,和北方的烧烤完全不是一回事。

学的专业是极不喜欢的。所以,大学时光里那是揪扯着我的痛处。有一门公共课,授课的是个豁飘身材的老师,讲课时吞吞嗡嗡的。而这门课又都是假大空的理论。也许他自己也感到课程无趣、不满意。我上这门课就不听,看小说。有一次看《源氏物语》太入迷,竟没发现老师走到我跟前。他拿起我的小说翻了翻说:《源氏物语》被称为日本的《红楼梦》,你可以在我的课堂上看。我听了倒愣住了,倒对他有了一丝尊敬。从此上这门课,我都认真听。

对于一个整个中学时代数学都不及格的人来说,高等数学课是一种酷刑。老师是个四川人,会讲川普。但他说:用普通话讲课会影响他发挥。所以四川话的高等数学课酷刑更甚。我就像一个举重冠军和一群芭蕾舞演员同台跳舞,显得异常吃力。一种完不了,跑不掉的折磨。

从那时我就明白:有些事注定是做不到的。徒劳的努力只会让你看起来更笨重。

刚入学,我立刻留起了长发,迫不及待地穿上了高跟鞋。急于标榜自己长大了。我加入了学校的新闻社。开始学写新闻稿,在校刊上发表文字,整理校刊信箱里的来稿。校刊每月印刷一期,数量不多。在食堂对面的马路上摆起桌子,为路过的学生派发校刊杂志。

当我的文字第一次在校外刊物正式发表时,心里是欢喜的。稿费只有几十元,我到学校附近的地下商场,买了一只唇膏。

重庆不下雪。可到底是冬天,还是冷的。潮湿阴冷。放寒假后的学校冷清清的,更添了一层阴冷。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留在学校过了新年。临近过年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个联欢会。有才艺的同学上台做了几个表演,我坐在底下观看。然后,猝不及防的,有个男生站到台上,拿着一把吉他。他说:给我点掌声,满足下我的虚荣心好吗?然后台下一片掌声——留校的同学倒不少。他唱起了朴树的《那些花儿》。我坐在那里呆住了。本来筹备表演的那几天,一个同班同学邀请了我一起的。但我的眼睛犯了结膜炎推掉了。

表演过后是聚餐。反正在重庆聚餐总是吃火锅的。我没吃多少,因为我在想:今天不应该穿这件紫底黑白格子大衣的,显得人灰扑扑的。恼火的结膜炎,使我红肿着眼睛不能戴隐形,不得不戴着大眼镜片。今天人这么多,我坐在当中不起眼,他一定不会看见我。

是的。他没有看见我。直到第二年他毕业了,也没有。

后来,在路上遇见,在教学楼里遇见,我也是远远地看着他。喜欢他什么呢?脸上的棱角分明?眼里的桀骜不羁?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记得了。

那年除夕夜,12点即将来临的时候,我给自己涂上了粉红色的唇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新年快乐。

后来,我也毕业了。我离开重庆的这些年里,关于重庆的一切,都是大学室友断断续续告诉我的:我们学校搬到了大学城,老校区被卖给了一家知名的开发商,现在开发成一个小区,找不到我们学校的痕迹了。只有正门口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学校的名字。也不是985名校,搬了拆了有谁注意呢。不过是之于我,回不去了。

过了几年又听说,夜市那一条街,沿街小铺子也拆了,盖起了一幢高级写字间,还有一幢百货商场大楼。

我有时会梦回重庆,也不是梦见真的回去了。都是梦见去赶火车——但赶不上火车。不是买不到车票,就是买到车票跑到站台,火车开走了。也梦见过赶不上飞机,在航展楼里跑。有一次梦见自己追在飞机后面跑,眼见飞机撞落在深湖里。

……

重庆是一座喧嚣与俗碎的城。亦市井亦热烈。我很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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