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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梅
傅雷(右)在法国与刘海粟夫妇合影
傅雷与刘海粟,一位是著名的文学翻译家,一位是著名画家,两人又是交往三十多年的朋友。然而,傅雷对刘海粟的看法与评价,却是前扬而后抑的。其间,原因何在呢?
傅雷于1928年初到达法国留学,专攻文艺理论,刘海粟则于同年下半年去法国考察美术,刘请傅雷辅导学习法语,两人以此认识。这期间,刘海粟帮助傅雷挽救了傅与朱梅馥的婚约,为了平复傅的情绪,刘还与同在法国留学学画的刘抗等人,相伴傅雷同去意大利、比利时等国,一边旅游,一边参观各大博物馆收藏的文艺复兴以来的文物遗迹和名家画作。对此,傅雷对刘海粟的关照感激不尽,两人的友谊日深。为了感谢刘海粟,傅雷反复推荐,说服法国教育部收藏了刘海粟的一幅画作。
1931年“九一八”当天,傅雷与刘海粟等一起回到上海。过了一个多月,应刘海粟之请,傅雷撰写了《论刘海粟》一文,热情肯定了刘海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前后首先采用女性模特裸体写生的创新精神,介绍了他遍观欧洲自文艺复兴以来的文物墨迹与杰作的收获,扩大了刘海粟在学术界的影响;后又与刘海粟主编了《世界名画集》,并把《论刘海粟》一文作为序言,将刘海粟与世界著名画家并称,可见其对刘海粟的器重。刘海粟则“投桃报李”,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校长之名,邀请傅雷出任该校办公室主任,兼讲西方美术史。至此,傅、刘的友情达到高潮。
随着傅雷与刘海粟的频繁接触,傅对刘的为人与作风的了解日渐深入,对他的看法开始发生了变化。
傅雷是一个正直、公道的人。由于看不惯刘海粟的作风,他在上海美专工作了不到两年,萌生了辞去该校教职的想法。他在写于1957年7月的《傅雷自述》中说,上海美专校方“对我个人极好,但对别人刻薄,办学纯是商店作风,我非常看不惯,母亲一死(1933年秋)便辞职”。
“对别人刻薄”的突出例子,是对待留法归来的画家、教授张弦的态度。校方每月发给张弦的薪水,不足以使张弦维持日常最低生活水平。1936年暑期,张弦“定欲”回老家,甚至有“无钱也将徒步归去”之语。不料回家后却染上了时疫,不久去世。傅雷得知后,向上海美专校方提出了四点建议,最后一点是,上海美专应在校内举办一次张弦遗作展,除了纪念他,也可趁机为他的子女筹措一笔学费。但校方迟迟没有回音。不得已,傅雷只得在市内另找场所,终于为张弦举办了遗作展。傅雷还在上海《时事新报》发表了《我们已失去了凭藉》一文,以悼念张弦。文章回顾了张弦坎坷潦倒、贫困无助的一生,称他虽贫穷无奈,但始终保持着一个艺人的人格与画家的风范,精心尽力地培育后生。有如文章题目所内含的深意,认为张弦的突然去世,使艺术界失去了依靠与评人论艺的标尺。两相对照,可见上海美专那位负责人的为人与作风。
2014年5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傅雷家书全编》一书,首次收录了傅雷夫妇1955年9、10月间写给傅聪的两封信(这在历年出版的《傅雷家书》的各种版本中均未收录过),信中叙述了夫妇俩照料刘海粟女儿伦伦(刘英伦)的情景,以及刘海粟对待女儿的态度。伦伦系刘海粟与学生成家和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所生的女儿,后刘海粟与成家和分手,成家和移居香港,女儿归了刘海粟;但刘海粟对女儿极少照料。傅雷与成家和亦师亦友,夫妇俩与她关系很好。傅雷夫妇在信中说,伦伦在家中很少有人跟她说话,她很孤独、寂寞;刘海粟在家中爱吹嘘他那一套,伦伦听不入耳,就躲到一边去自己呆着。1955年夏,伦伦得了严重的胃肠病,家里人又不管她。傅雷夫妇得知后,与伦伦所在学校商定,把她接到自己家三楼住了一段时间,为她请医生来治病,陪她到医院化验,上街为她购买药品、采买她爱吃的食物。为了平复她的情绪,夫妇俩经常细声细语地开导她、劝慰她。为了伦伦的病,夫妇俩楼上楼下、家里家外地忙个不停。他们把伦伦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般,为她忙碌,毫无怨言。傅雷在信中叙述这段情景时说:
伦伦这孩子实在娇嫩,身心双方都如此。她思想的细密,感觉的敏锐,都是少有的。她好比一朵幼弱的花,被我们从大风雨中抢救出来了。现在只要继续治疗、静养,半年后必有希望恢复健康。胃病最剧的几天,吃东西都是妈妈与我轮流喂的。今仍终日睡着,绝对不许下床。她父亲每周来一次,但只和我谈天——吹捧,我不提伦伦的病,他自己从来不提,也从来不提上楼去看看她。像这种自私的父亲,可说天下少有;而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居然不沾上一星自私,还痛恨自私,还处处体贴别人,正义感那么强,也可以说“出污泥而不染”了……伦伦的病,又一次的发挥了我们父性母性,同时对我也多了一次观察人性的机会……
刘海粟对待女儿尚且如此,对待他人态度不是可以想见吗?
作为文学翻译家的傅雷,对美术亦有相当的研究。他写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一书,其独到的见解,至今无人超越。他对刘海粟创作上的进展,也自会长期关注着。他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致新加坡画家刘抗的信中,以不点名而用一个双方都能理会到是在指谁的名词说,他以为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后,刘海粟的创作,无论在用笔、用墨上都没多大发展,没什么可以称道之作。这与他写于三十年代初的《论刘海粟》一文中的赞扬,形成鲜明的反差。傅雷的看法,是否准确、有否偏见,由于笔者不懂美术,这里难置一词,只能作为一个学术问题提出来,供方家研讨。
笔者在这里叙述傅雷与刘海粟交往的一段历史,并非为了给文坛、艺坛增添一则轶事,以供谈资,更重要的,是为了突出《傅雷家书》中反复强调的一个文艺理念,即:在傅雷看来,欲为艺术家者,首先要学为人,其次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用傅雷的话说,就是要“做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在傅雷的文艺理念中,是要德艺俱备,以德为先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当傅聪出国留学专攻钢琴艺术时,傅雷就以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为例教育傅聪说:冯延巳善于细腻体贴地描写物态,词作中多佳句,如《谒金门》中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等句,常为后人所诵读。但傅雷因冯的为人(冯贪赃枉法、声色犬马等劣迹多多),对冯作有成见——所谓“成见”,就是指冯的人品极差,故对他的词作评价不是太高。傅雷对傅聪举出这一例子,就是为了强调他一贯的文艺理念,即:欲作艺术家者,是要“德艺俱备,以德为先”的。
刘海粟作品《黄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