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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林: 手抄本《少女之心》像一本性教育读物

(2020-07-28 16:58:57) 下一个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陈海林,籍贯山西,1957年生于上海,1974年到四川省广元县下乡插队。1977年参加高考,考入西北工业大学航空发动机系。1982年毕业分配到航空工业部161厂,1988年调入深圳,先后在深圳市工业学校、深圳信息职业学院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

"手抄本"纪事

 

作者: 陈海林

 

前几天,有群友聊起了“手抄本”的事,让人回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那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都极度枯燥匮乏的时候,社会上流传着一种故事梗概相同而文字长短不一的非法出版物。它以手抄或油印本的形式,被私下秘密传看、讲述。在当时虽然是违规犯禁的,但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看,无人不传。本人就看过,抄过,也帮别人抄过。

 

回想起来,那些简陋、粗糙,被传阅得字迹斑驳、卷边残页的小册子或笔记本,在自己的学习、阅读生活中,其实占了相当的比例,起了不小的作用。

 

1.自己抄过的

 

从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开始,批斗会、大字报逐渐取代了学校的正常学习和生活。今天某一本书被宣布为“大毒草”,明天某一个作家又成了“黑帮”,各种小说、书籍、电影、戏剧都成了封资修的东西。慢慢地,除了《毛选》《语录》、中央文件、首长讲话,再没有什么书籍可以安全地阅读;图书馆给贴上了封条,家里的书籍或者被抄走,或者拿去卖了废纸。记得父亲刚给我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被胆小的母亲悄悄地全部撕掉了,伤透了刚学会看书的幼小的心灵。现在设想,如若当初保留下来伴随我度过少年时光,对自己的一生会起到什么作用?
 
学没得上了,书也没有看的。小毛孩们成天疯玩,除了听大人们讲搞武斗、打派仗之类以外,少不了也会有一些离奇古怪、惊悚恐怖的传闻,因为像抓特务之类的故事总是会最吸引小孩,什么“梅花党”、“绿色尸体”等等。讲故事的最得意之时,就是当神秘地铺垫到某个阶段,突然提高嗓门吼出一句吓人的声音,顿时惊得所有的小伙伴们齐刷刷地把脚举起老高——生怕床底下钻出一个特务或者魔鬼来。

 

听多了类似妖魔鬼怪、特务间谍的故事,感觉都是大同小异,胡编乱造出来的,渐渐没了兴趣。直到有几次听别人赌咒发誓说最精彩的是《一双绣花鞋》,而且不光是传闻,有书为证!就急切地请求借来看看。

 

那时虽经抄家、查封、焚书,天下之大,漏网的书籍杂志毕竟还残存一些,民间私下传看也无法禁绝。偶尔得手,哪怕是没了封皮,甚至破损严重,都还是如获至宝,正像一个饿极了的人扑在好不容易讨来的剩饭上的劲头!

 

记得是过了好几个月,才有幸传到了自己手上,(排队的人太多了)而且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急切地打开,哪里是书,一本用复写纸抄写的小册子。名字也不对,叫《在茫茫的夜色后面》,倒是下面有一行字是第一次看到——“电影文学剧本”。

 

“山城寒夜。刺骨的北风,卷着飞扬的灰沙扑拂着屋瓦,沙沙作响……
 
老更夫一步一步走进房内,一点昏黄的灯火在屋角穿衣柜前幽幽移动。他似乎闻到一股异样的脂粉味,正在犹疑间,忽然猛地一怔,吓得往后踉跄两步,浑身打战,惊愕得几秒钟不能动弹!
 
穿衣镜立柜下是什么?
 
突然,这双绣花鞋动了一动。不,不是绣花鞋,这是一双女人的脚。
 
"你……你是……"
 
话音未落,更夫背后闪出一条模糊的人影。只见这人影右手一扬,一个沉重的东西猛然砸在老更夫头上。老更夫顿觉得眼前金花乱溅,天旋地转,摇晃倒下……”

 

在文化的大饥荒时期,正是这个惊险、神秘而又别开生面的开头,磁铁一般吸住了成千上万读者的眼睛。

 

这是描写重庆解放前后,国民党特务、地下党、公安机关围绕毁灭和保护山城而展开的一场斗智斗勇的故事。不乏凶狠残暴、勇敢壮烈、搏击枪战、英雄救美、潜伏侦探、分析推理、危机四伏、紧迫追杀、化险为夷等情节。不光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惊险时刻,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场面,甚至还有女特务爱上地下党员的离奇内容,肯定不符合革命年代的潮流,所以被当作“大毒草”是情理之中。

 

也是越受压抑越让人好奇偏爱,一个通宵反复看了几遍总算是解了下馋。其故事内容、情节安排和人物刻画看得出有相当功力。而且男主人公“沈兰”正好使我想起了刚刚传看过的一本反特小说集《夜半铃声》,(那倒真正是文革前的正规出版物)其中《南岭之鹰》中的主角公安人员也是这个名字。可以肯定出自同一个作者,而且是有着公安背景的专业作家!怪不得情节扣人心弦,文笔成熟精练,不是当时一些胡编乱造的所谓故事能够相比的。

 

恋恋不舍地交还了,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浮现故事情节。慢慢地我才体验到那首次见识的“电影文学剧本”这个名词——这是专门用来拍电影的,怪不得画面感极强,许多场面自己都可以把它想象出来了。

 

又过了好几年,没正经读过什么书,胡混到了批林批孔运动,无奈地等着所谓“毕业”,然后去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知道以后日子肯定难熬,终于千方百计地又找来了一本,花了几天时间,自己抄在一个笔记本上,作为在农村时的“精神食粮”。

 

记得在同一个笔记本上,还抄了另一个小说《刺花的灯罩》。讲的是二战期间的法西斯集中营里,纳粹看守女魔头从尚未完全断气的囚犯身上硬剥下来人皮,制成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的恐怖故事。

 

下乡近四年,有多少个夜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遍遍地翻阅着自己稚嫩的笔迹,在脑海里想象着电影画面,以至于后来几乎达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

 

2.帮别人抄过的

 

某次从农村回家,听一位知青讲了另一个故事,与普遍流行的惊险、反特、恐怖类型完全不同,却使人耳目一新:

 

药物研究所苏冠兰教授家,来了一个华侨打扮的不速女客。教授夫人叶玉菡热情迎接,但苏教授见到女客后并没有出门接待,却呆坐在房间里惊愕而痛苦。来客对女主人留下一句“您是多么幸福啊!”转身匆匆离去……

 

在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的年代,能够以非常正面的形象描述他们的学习、生活、工作,还有教会神父、海外关系、“曼哈顿工程”,简直是太逆潮流而动了!而且以主人公三人的曲折爱情故事为主线,更是犯了当时的大忌。

 

但这故事却如一股清流,使处在文化沙漠中的人们品尝到了一丝别样的滋味。以此为线索,我便到处打听寻觅这本《第二次握手》,找到后先狼吞虎咽般地过了一把瘾。待要下手时才发现工程浩大——大约有几十万字,是一部中篇小说的体量。由此拜托一位同学的哥哥(刚退伍在家,等待分配工作,关键是写得一手好字),将其拆开分由几人各自抄录一部分,以他为主汇总誊写。终于合作收获了这本难得的“禁书”——当时已被明令宣布为“反动黄色小说”。

 

有意思的是,文章中出现了许多著名科学家的名字,他们在中国的科技、教育事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中国物理学研究的“开山祖师”吴有训,浙大校长竺可桢,紫金山天文台台长张钰哲,医学专家吴阶平、林巧稚等大名,都是如雷贯耳的。而熊庆来、赵九章的名字还是第一次看到,后来才得知熊庆来是著名数学家、云南大学校长,华罗庚、严济慈、钱三强等大师的恩师;赵九章是两弹一星元勋、中国人造卫星事业的倡导者和奠基人之一、东方红1号卫星总设计师。而他们二人都在文革中死于非命,更使我印象深刻。

 

女主人公丁洁琼,则是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女神。由于描写得太美好和高大了,使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以核物理学家吴健雄为原型、集中了中国女科学家优秀品质的完美女性。

 

众多名人与主人公关系密切,他们的工作、生活,交织穿插于故事之中,亦真亦幻,使人搞不清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作者创作的。这种小说写法,还是第一次看到。

 

在故事的结尾,周恩来总理的出场,更是将剧情推向了高潮。以当时的舆情和民心,都使得他的形象众望所归,这给小说增加了很大的分量。

 

当然,作者的文笔,在那个年代来说也是相当优美的。以至于一些名言警句,能够铭刻于心,广为流传:

 

比如丁洁琼说的:“一个人的爱情,一生中只有一次,只能有一次,也应该只有一次!”

 

“握手,是人们生活中发生过千千万万次的寻常事情。但对苏冠兰教授和他的琼姐来说却是例外;他俩之间,一共只有过两次握手——然而,却是那种让两颗心脏一齐振动,让两个灵魂一起燃烧的握手。

 

第一次发生在他们的初恋时节,那是一九二九年夏季,在古城南京的火车站。那时的他俩,都还是翩翩少年。

 

那时的他俩,怎么会想到,他们的第二次握手,竟会在整整三十年之后!而且是在周总理和众多科学家的默默注视下……”

 

而在全书的结尾,一段刻意加大的字体让人顿时大为惊诧:

 

“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最个人的——乃是爱情的痛苦。”——恩格斯

 

这,这……伟大的革命导师,会说这种话吗?

 

3.看过的

 

在手抄本中,也有仅仅只敢偷偷地看过一遍,至今也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恐怕大家也能猜到——那就是《少女之心》。那个时代,凡是被抓住看了此书的人,都有被沦为“流氓”之嫌的可能,一本手写的小册子变成了洪水猛兽。

 

其实,《少女之心》根本算不上是一部文学作品,倒更像是一部青春期的性教育读物。在阶级斗争挂帅的禁欲清教年代,冠名以“黄色书籍”更让朦胧的青少年好奇、抗拒、叛逆。查禁得越严,传播力越广,看得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因此,对这本书,默默地看了,悄悄地还了。没有抄的意愿,一是不好意思,二来的确没有什么艺术水平和文学价值。若论起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其描写的尺度和古代的《金瓶梅》等小说及现今的网络文学作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其浅显直白的文笔,完全看得出来是既缺乏丰富的生活经历、也没有什么文化的人粗制滥造的东西。

 

如若说对年轻人有一点作用的话,就是知道了一些身体部位的名称。经历了从“停课闹革命”到“复课闹革命”的阶段,普通的功课都被三天两头的“运动”、“批判”、“学工学农”所干扰打断,《生理卫生》之类的课程则根本没有听说过,对于正处于发育阶段的青少年,这些违禁品无意识地起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启蒙作用。

 

所以,《少女之心》虽然也是被查禁的手抄本,但我并不把它和《一双绣花鞋》《第二次握手》同等看待。

 

除了这几种比较普遍流行的手抄本外,细细想来,自己还看过一些独特的东西。

 

一个是重庆某造反派组织油印的歌剧《江姐》剧本。其时原创小说《红岩》已经成了大毒草,作者罗广斌也死于非命,江青已宣布“华蓥山游击队都是土匪,双枪老太婆是叛徒。”容不得另一个姓江的抢她的风头,在电影版《烈火中永生》中,饰演江姐和许云峰的于蓝和赵丹都真正被关进了监狱。空政文工团改编的歌剧版刚火遍全国不久,也一起沦为了被批判的对象,不知这些造反派们胆子够大,居然还把自己的组织名字印在上面。

 

下乡时在生产队一户人家里,居然翻到了两本小册子:歌剧《洪湖赤卫队》和《刘三姐》的电影歌曲汇编,是以前的正式出版物,在偏僻的山村里残留下来的漏网之鱼,真是太宝贵了!以前看这些电影时年龄太小,故事情节和人物都只有朦朦胧胧一点印象。虽然不是完整的剧本,由于歌剧本身以唱段为主,通过其已能够基本了解剧情内容。而且其歌词都属精品,尤其乔羽创作的刘三姐所唱山歌更是经典中的经典,让人看得如痴如醉,拍案叫绝!可惜自己不识谱,队里也无人懂音乐,不会唱也听不到,没有办法欣赏其美妙的音韵旋律。对于音乐作品只能够从文字中来体验,其魅力当然是大打折扣,肯定连其美感享受的一半都达不到!这不是天大的遗憾吗?

 

另一本是一位公社干部手抄的老电影插曲,有《天仙配》《阿诗玛》《冰山上的来客》等等。自己也同样只能够欣赏歌词,感受其文字艺术。记得抄本字体漂亮,曲谱工整,胜似印刷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另外有一些听说过的故事,如《梅花党》《三下江南》《绿色的尸体》之类,什么王光美是美国特务,公安人员飞檐走壁等等,感觉其情节生硬,人物形象单薄,明显系生编硬造出来的。不符逻辑,缺乏情理,文笔也很差,其水平大约与《故事会》中较低档的作品类同。后来得知其作者张宝瑞居然号称“中国悬疑小说开山鼻祖”,就其专业水准和艺术功底看来太言过其辞了!而且其中有一个故事的名字竟然也叫《一只绣花鞋》,感觉明显是在蹭《一双绣花鞋》的热度,使很多读者都搞混淆了。只能说在大家都无书可读的年代,一些胡编乱造、故弄玄虚的低水准的东西也能够分流一部分市场吧。

 

除了非法的抄写、油印本,当时正规出版的作品可算是寥若晨星。人称只有一个作家,几部小说,指的是浩然和他的《艳阳天》《金光大道》。当然还有其他几个不是很有名的作者及小说,如《闪闪的红星》《沸腾的群山》《大刀记》之类。和舞台、银幕上的几出样板戏一样,清一色的“三突出”、“高大全”产物。要知道,那是在十年之久的漫长岁月里,全国人民唯一能够合法阅读和观赏的文艺作品!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尤其是正处于需要接受启蒙、教育的青少年!这种对于全民族知识素养的摧残,是毁灭性的,导致了不止一代人的文化、科技、艺术等各种素质的全面沦陷!其后果之严重,至今依然可以看到。

 

4.手抄本变成铅印版

 

终于等到了“四害”翦除,云开雾散的日子,科学的春天来到了,文化艺术的春天也来了!从1976年底开始,被封禁多年的优秀作品逐渐与大众重新见面,图书馆人头攒动,新华书店排起了长龙,国内外名著、经典重版发行,新书刊、杂志大量涌现。银幕、舞台再现盛景,阔别十多年的优秀剧目、影片又上演了,那些优美的旋律重新回响在人们耳畔。曾被摧残得遍野荒芜的园地里,百花已再次盛开,那些在角落里挣扎生长的小草似乎也没人顾得上注意了吧?

 

自己倒是没能忘记,1979年初,有一天给几位同学讲了《第二次握手》,感慨这个正面描写知识分子爱国敬业、忠贞爱情的故事怎么会是“坏书”?没想到刚过几天,一大早在水房洗漱,高音喇叭里传来了为其平反并公开出版的消息。回到宿舍,同学们竞相告知,齐称太巧了!那时央广的《新闻和报纸摘要》相当于现今央视的《新闻联播》,一部未出版的小说如此重磅宣传,真是让人振奋不已,感慨万千!

 

后来得知,“文痞”姚文元怒斥该作品“不是一般的坏书”,作者张扬竟然因此要被判处死刑。可见其荒唐卑鄙到了何等程度!且不谈鼓励百花齐放,让年轻人有书可看,就论判断一部文艺作品优劣好坏的标准何在?写一部小说竟有牢狱之灾、杀身之祸!人心向背,天理昭昭!

 

大快人心的年代,让人舒心解气的好消息层出不穷。所以那年暑假期间,又在报纸上看到了《在茫茫的夜色后面》(一定要强调副标题《一双绣花鞋》喔!)以话剧形式登上舞台的预告时,自己已经不再吃惊了——人们公认的好东西一定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而且不出我所猜测,它正是作者况浩文根据解放初期自己在公安部门工作的经历创作而成的。自然,小说、电影(改名为《雾都茫茫》)很快就与大家见面了,后来还两次被拍摄成电视连续剧。

 

从“地下”步入“地上”,万众传抄的手写文本终于变成了铅字印刷的正式出版物。据说被查抄的《一双绣花鞋》手抄本竟然有1.5亿本之多(此数肯定有所夸张);《第二次握手》正式出版四年累计发行达430万部,仅次于《红岩》名列建国来小说类第二名。后来都还多次重版,而且被改编为各种形式,登上了舞台、银幕、荧屏。

 

当年它们有如生命力强劲的野草,在神州大地倔强生长,成为文化沙漠里人们百读不厌、百讲不倦的精神食粮。说明广大读者具有阅读水平和鉴赏能力,群众的眼光是准确的,人们喜爱的优秀作品是任何力量都压制不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压和封禁,反而起到了扩大其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效果,这倒是挺具不无嘲讽的意义。

 

在传抄过程中,自然免不了被读者再创作的现象,各种不同的版本,融入了转抄者的意愿和期望。也许在某些方面提升了作品的水平,也可能使错谬流传,长短各异,参差不齐。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全民写作的奇特现象吧?两个如今大名鼎鼎的书名,都是被转抄者更改后而名扬四方的。(这充分说明标题党太重要了!

 

前述的恩格斯关于爱情的名言,我仅在第一次看到的那一本里作为压轴警句出现,如雷贯耳!后来看过的其他几本没有见过。作者张扬在近年再版时将其放到了扉页,不过我至今尚未查到其出处。当然现在谁也不会质疑革命导师会说这种话了!爱情再也不是洪水猛兽,它是人们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部分!

 

5. 特殊意义的纪念碑

 

或许人总有先入为主的习惯,当惊喜过后,再来欣赏后来出版和上映的作品,就难免有了一些偏见和不如意的地方:一是内容添加过多,没有原来手抄版本精炼。(或许正是由于必须一字一句地书写转抄,才使得手抄本有了简洁明快、惜墨如金的特点吧?)因为原来中篇小说的架构已经确立,正式出版时硬要拉成长篇,必然显得有些臃肿冗长。二来虽已经历风暴冲击,重获新生后却未能坚守个性特色,加入了一些时下“政治正确”的内容,如“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之类,画蛇添足,反成败笔。第三影片拍摄令人失望,《第二次握手》由谢芳与康泰主演,二人明显超龄,显得力不从心;《雾都茫茫》主演无特色,情节不惊险,两部影片都难以给人留下良好印象。当然,当时的文艺创作尤其是电影摄制,还一时难以摆脱多年浩劫后的创痛和桎梏,技术手法也远达不到理想水平。而后来的电视连续剧更是难免注水加料,增枝添蔓,动辄几十集,让人失去了观看的意愿。

 

我认为其实最主要的是:在长年禁锢下违规犯忌,私下里手抄传看的原作给人们留下的印记太为深刻,已经在脑海里固化了众多完美的人物形象和精彩的故事情节,总会被先入为主地作为标杆来比较和衡量。所以当哪怕是原创作者本人再来重写演绎时,都无法超越当初人们心目中的水平和标准!而当原作已经广为流传,读者印象深刻以后,影视剧改编创作就有了较大难度,角色的挑选很难让大家称心,“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能够达到如同84年版电视剧《红楼梦》那样,基本上让所有观众都满意惊艳的,其他知名作品恐怕无一能够做到。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无奈是不是反而证明了这两个手抄本的影响力,已经有了些经典的味道了?

 

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文学潮、电影热早已平息,新的生活方式、文化艺术、技术设备,不断带给人们新的体验和理念,欣赏标准也大为提高了。也许,惊险、爱情和性,依然是文学作品最能够吸引人的几类题材,花样翻新,长盛不衰。现在看来,《一双绣花鞋》怎能够和当下的悬疑、惊恐、谍战大片相比?《第二次握手》讲的爱情故事也未免过于简单甚至乏味!拿如今的眼光去看这几个手抄本,年轻人肯定会嗤之以鼻,连我们自己重温,或许都会感到有些尴尬:当年的欣赏水平就如此低下?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说:手抄本文学是对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叛逆和对抗。当现代印刷术已经普及了几百年后,人们还得用原始的书写方式,偷偷摸摸地来传抄自己喜爱的作品,这本身就是一件荒诞可悲的事件。在那万马齐喑的时期,广大读者尤其是年轻人对于文化知识的渴求,对于艺术和情感的期盼,酿就了这场蔚为壮观的群体行为艺术。这几个手抄本以其作品的文化深度和艺术水平而言,不可能成为文学史上的名著,不过它们也许可以算作是特定历史年代里,在万木萧疏的文化沙漠里,几块特殊的纪念碑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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