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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秉柟:京城里的马大人府与女十一中

(2019-12-15 14:27:48)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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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贺秉柟,女,生于1944年6月。1956年~1963年就读于北京女十一中。高中毕业后,因其父的历史问题,政审不合格被大学拒之门外。1965年参加工作,先后当过工人、工会干部、教育干部,教过补习高中语文的老师,教育行政干部,学校图书馆馆员。退休后写过《昔日北新桥小吃与民俗》《在人艺看话剧》《好狗帅克》《我和时传祥掏大糞》等文。

 

大人府与女十一中

作者:贺秉柟 

马大人府位于东四北大街西侧育群胡同45号,现165中校园内。“文革”前此胡同称之为马大人胡同,因马大人府而得名。

那时的马大人府,是当时北京市的16个女中之一,第十一女子中学的校址。它的前身为美国基督教长老会创办的崇慈女子中学,始建于1870年,1947年迁至马大人府,1952年改为北京市第十一女子中学,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学校里,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由一个顽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知书达理的亭亭少女,它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刚上初一的我

记忆中的女十一中校园的正门位于幽长的马大人胡同西口,西门位于大佛寺东街,北门位于什锦花园,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式建筑。据说它是清朝马定大人的府第,由大小二十多个院落组成,且各院相连、曲径通幽,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游廊、城池一应俱全。

艳如绮霞的海棠院
 
走进马大人胡同西口,两个高大的黑色铁花栅栏门便呈现在面前,进铁门后,有两条水泥铺成的甬道,通向朱漆的正门,甬道两侧是低矮的四季常青的柏树丛。
 
沿甬道前行十多米,登上几层台阶后便进入校门。门道两旁分别是传达室和会客室。会客室内桌椅整齐,并配有电话,一部可供学生使用。在当时通讯尚不发达的时代,对学生而言真是莫大的享受了。
 

走下台阶是个长方形的院落,院的最东头是全校的自行车棚,当时骑车的师生并不多,偌大的车棚足以安置所有的自行车了。院内只有一溜南房,分别是总务处,两个初中一年级的教室。院西头便是教师用餐的小食堂和可供二三百名学生用餐的大食堂。平生头一次看到厨房的大师傅用大铁锹炒菜时令我大跌眼镜,大发少见多怪之感慨。

这个小院有三个门分别通向一个院落。从中门而上,登上几层台阶,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三进院落的大四合院,大小格局与颐和园内玉澜堂相仿,又称海棠院。

院内植着两株粗大的西府海棠,春天,开满粉红色的花朵,艳似绮霞,绰约可爱;金秋时节,淡红色的海棠,累累枝头,可从来没有人动它的果实。

海棠院的正房是两间宽大的最少也能容纳五六十名学生的教室。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同样大教室。院南边有绿色游廊与两教室相连,不仅能遮风避雨,还显得特别敞亮。东西两教室的北端各有一小游廊通往第二进院落及东西两边的庭院。

第二进院与海棠院格局略有不同,除东西教室、游廊及两棵海棠树相同外,院南头还有东西跨院,东院是音乐、美术老师的教研室,西院是专供教师使用的冲水厕所。当时尊师重道,师生分用厕所也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大院的正房旁也有东西跨院,各有一个中型教室。正房从东到西依次为图书库及馆员办公室、阅览室和英语教研室。

说起图书馆,它可是我的挚爱,是我学校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据说藏书两万多册,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可谓颇具规模了。阅览室里,全国各地报刊应有尽有,如红极一时的《中国青年》《知识就是力量》《旅行家》等杂志。在浩瀚的书海里,我受益匪浅,不仅令我大开眼界,扩大了知识面,而且使我成了可以在同学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小万事通。

初中一年级刚放寒假,我便迫不及待地借了竖版的一套四本肖洛霍夫著、金人译的《静静的顿河》,在泛黄的扉页上豁然盖着北京崇慈女子中学的大印。一个寒假我足不出户、废寝忘食,终于读完了这部世界名著。

正是由于我对书如饥似渴,痴迷执著,才博得图书馆周老师的钟爱。上高中后她特邀我做她的助理。我才得以走进那向往已久神秘的书库,帮周老师整理、上下架图书,以及借阅、登录等工作。要知道这种殊荣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方能享受,其中就有书迷之一,当时第26届世乒赛冠军庄则栋的妹妹,高我两届的庄则平师姐。

全家福,摄于1962年

古朴清雅的礼堂院
 

从进门第一个小院的西门走出去后,是一个比东操场还宽阔的大院。这也是我们学校西区的西操场兼集会场地,简称礼堂院。在宽敞场地的周围,还星星点点地突着形态迥异的太湖石。据老工友讲,这里曾是一池碧水涟漪的湖水,回想旧日的马大人府,那假山环绕、荷花娇艳、莲花并蒂的迷人景色,仿佛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显现在我面前。

当五月槐花香时,校园里充满了甜甜的,醉人的醇香。花落之后,洋槐树浓浓的,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曳,灿烂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下来,在地面上出现了无数斑斑驳驳的光点。

在这片绿阴庇护下,我们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开全校大会,令人惬意,别有洞天。此院的尽东头是个只有三间北屋的小独院,那就是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布置得洁净雅致,红棕色的沙发上铺放着洁白的镂空的沙发巾,同色的茶几上,镂空的桌布上摆放着古色古香的茶具。

在此办公的张燕俦校长三十多岁温文尔雅,身着一件合体又素淡旗袍。她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解放前在昆明曾参加过“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反蒋、反美”的爱国学生运动,是一位注重思想教育,勤于治学的校长。当年“中国的保尔”吴运铎受张校长之邀,给全校师生作完报告后,在这间办公室接见师生代表。

校长院的西侧与礼堂院之间,有条宽大的用大青方砖铺成的甬道,不仅与前三个四合院相通,而且也可通往西侧的各个院落,一直往北便到女生宿舍院。

礼堂院的西北角有座约二层楼高,占地几百平方米的小土山。野生的臭椿,白杨等小树,稀稀落落地长在山坡上。零星散落在山坡上大大小小,棱角已磨平的太湖石,权当石凳使用。这更加验证了此土山是当年马大人府挖湖取土后又平湖填土堆积而成的。这儿,也是同学背外语单词的佳地,因为它可将相互干扰降低到最大程度。

从土山旁向西北方前行,是由二个院落组成的教师宿舍及教研室。院内有几棵参天耸立的白杨树,这是一个大院套小院的结构,套在其中的小院正中只有一间房屋,所以只剩下窄窄的几条过道穿行。

小院的西南方有棵高大的遮天蔽日的椿树,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上透射下来,地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粼粼光斑,使院内更显得昏暗幽邃,那是我上初中时捉迷藏的圣地。

与这两个院的东北侧相连的,是由四个教室及教师宿舍组成的四合院。它比海棠院略小,但迥然不同是,此院的西北角是个二层四间的小楼,有女儿墙做围墙。楼上为学生宿舍,我们班的同学便住在这楼上。冬日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屋内的每个角落,似乎抹上一层黄灿灿的金色。真乃“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世外桃源呵!
 
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

在我六年求学时光中,还有两位铭记心头、德高望重的老师。

一位是体育教研组长哈庆慈先生。哈先生,回族,论相貌说实在的,有些不恭,她脸色黝黑(整日暴晒之结果),嘴还有些歪,确有其貌不扬之嫌,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为了发展学校的体操事业,创体操专长校,她不惜把家中的犹如房间大(大约十几平方米)兰白花图案的纯羊毛波斯地毯,搬到学校,供学生练自由体操使用。这地毯到现在也是价格不菲,更何况是在三年困难时期,能换回多少贵如黄金的粮食啊。

她的业务精湛,在体育界闻名遐迩,是全市仅有的几位团体操编舞之一。她虽终生未嫁,却有着慈母般的心肠。她对每个学生都平易近人,慈爱有加。

一次,我因不谙世故,口无遮拦,招惹了一个学习上不务正业,但在整人上颇有心计的同学在班会上对我的攻击,批判。气得我有口难辩;哭得我天昏地暗,谁也劝不住。此时,恰逢哈先生从教室经过,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以后你的路还长着呢!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人谁无挫折?挫折是最好的老师,只有经过挫折的人,才能经得起任何暴风雨的考验……”哈先生的一席话,使我顿开茅塞,受用终身,至今仍刻骨铭心。

另一位便是教导处的张绍瑾先生。她是负责全校住宿生生活的老师,她可以称之为全校住宿生的母亲。张先生平素喜穿一身蓝干部服,齐肩的女干部发,脸上从不施粉黛,朴实无华。看到这儿,你也许猜到了,噢!这是一位老八路干部嘛!NO!她原是一位新加坡华侨,不远千里从亚热带的花园之国,回到了大陆性气候的祖国首都北京。

这是多么赤诚的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啊!她不仅爱国而且也爱她的学生,虽然她的家就在几站之外的北新桥,但她很少回家照顾自己的儿女,日夜与学生为伴,每当我们下晚自习,便可看到她匆忙的身影,忙碌于自习室和学生宿舍之间,督促学生回宿舍睡觉,熄灯。

深夜,她还要检查学生宿舍……辛苦异常。在她精心的、全身心的投入和管理下,全校的住宿生没有发生一例违规事件,这证明她的成绩斐然。但这可苦了她当时正上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儿子瞿弦和,不得不跑到全是女生的学校探望她。

学生时代的瞿弦和身材修长,身姿矫健,英俊潇洒,再配上那双深邃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充满了青春的魅力。他的到来,无疑引起女生校里小小的“地震”,大有“万花丛中一点绿”之感。成为众多女生的偶像……前几年,得知张先生已作古,在我深感悲哀的同时,眼前又浮现出她匆匆的身影。
 
三位才华横溢的同学
 

我校老师不仅在教书育人上有方,而且也重视学生课余时间的利用,帮助同学组织成立各种课外活动小组,如戏剧、舞蹈、合唱、体操等小组,不但丰富了我们的业余生活,提高了我们的艺术修养,而且营造了适于各种人才成长的艺术氛围:还培养了诸多栋梁之材。

著名导演曹其敬是大我三届的师姐,学生时代的她,就显出独树一帜的个性。她留一个男式分头,一袭男装,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脚踏一双男式皮鞋。她身材颀长、苗条、皮肤白皙,与男生相比她的身材都显得高低适中,加上她那冷峻超然的神态,俨然一派冷面小生,在众多的女生之中,更突显了她的“鹤立鸡群”之势。毕业后,她如愿考上了中戏导演系。此后,经过她的努力及创新,导演了不少前卫的话剧,好评如潮。

还有高我两届的张梦棣学姐,是校舞蹈团团长。她身材高挑,舞姿窈窕,动作灵活,以独舞著称,在校园里颇具知名度。高中毕业后,她直接考入总政歌舞团的话剧团。从业几年后,便在话剧《南方来信》中演女主角,此后,又活跃在电视屏幕上,成为《夕阳红》的主持人。

与同学商月姣合影,摄于1963年

再有与我同届的张正言导演,在校也是位多才多艺的佼佼者。她不仅舞姿婆娑,而且擅长诗歌朗诵,她的朗诵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一听便知是受过高人指点。毕业后她辗转到北京电视台,是《家庭百秒知识竞赛》的主创人之一,从此开创了屏幕上知识竞赛类节目的先河,同时也使其主持人王姬一夜成名,这与她幕后的辛勤努力密不可分。

俱往矣,所有这一切都已成为如烟的往事。抚今追昔,感慨万千。那如此美丽,如诗如画的校园,随着时代的变迁,已荡然无存。先是1958年大炼钢铁,把校两边的铁花栅栏拆下炼钢了。后又拆了操场北部的平房盖起教学楼。美术教室也不见踪影。此后,又把仅留的,我们曾在它房顶上轰麻雀的海棠院也拆了……学校曾一分为二,后又合二为一,成为现在男女合校的165中学。

我的高中毕业照,摄于1963年

愿美丽如画的马大人府及女十一中永远留在我们历届校友的心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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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枣泥 回复 悄悄话 很好的回忆!
梅华书香 回复 悄悄话 很美啊呀!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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