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秉柟
马大人府位于东四北大街西侧育群胡同45号,现165中校园内。“文革”前此胡同称之为马大人胡同,因马大人府而得名。
刚上初一的我
记忆中的女十一中校园的正门位于幽长的马大人胡同西口,西门位于大佛寺东街,北门位于什锦花园,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式建筑。据说它是清朝马定大人的府第,由大小二十多个院落组成,且各院相连、曲径通幽,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游廊、城池一应俱全。
走下台阶是个长方形的院落,院的最东头是全校的自行车棚,当时骑车的师生并不多,偌大的车棚足以安置所有的自行车了。院内只有一溜南房,分别是总务处,两个初中一年级的教室。院西头便是教师用餐的小食堂和可供二三百名学生用餐的大食堂。平生头一次看到厨房的大师傅用大铁锹炒菜时令我大跌眼镜,大发少见多怪之感慨。
这个小院有三个门分别通向一个院落。从中门而上,登上几层台阶,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三进院落的大四合院,大小格局与颐和园内玉澜堂相仿,又称海棠院。
海棠院的正房是两间宽大的最少也能容纳五六十名学生的教室。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同样大教室。院南边有绿色游廊与两教室相连,不仅能遮风避雨,还显得特别敞亮。东西两教室的北端各有一小游廊通往第二进院落及东西两边的庭院。
大院的正房旁也有东西跨院,各有一个中型教室。正房从东到西依次为图书库及馆员办公室、阅览室和英语教研室。
说起图书馆,它可是我的挚爱,是我学校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据说藏书两万多册,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可谓颇具规模了。阅览室里,全国各地报刊应有尽有,如红极一时的《中国青年》《知识就是力量》《旅行家》等杂志。在浩瀚的书海里,我受益匪浅,不仅令我大开眼界,扩大了知识面,而且使我成了可以在同学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小万事通。
初中一年级刚放寒假,我便迫不及待地借了竖版的一套四本肖洛霍夫著、金人译的《静静的顿河》,在泛黄的扉页上豁然盖着北京崇慈女子中学的大印。一个寒假我足不出户、废寝忘食,终于读完了这部世界名著。
全家福,摄于1962年
从进门第一个小院的西门走出去后,是一个比东操场还宽阔的大院。这也是我们学校西区的西操场兼集会场地,简称礼堂院。在宽敞场地的周围,还星星点点地突着形态迥异的太湖石。据老工友讲,这里曾是一池碧水涟漪的湖水,回想旧日的马大人府,那假山环绕、荷花娇艳、莲花并蒂的迷人景色,仿佛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显现在我面前。
当五月槐花香时,校园里充满了甜甜的,醉人的醇香。花落之后,洋槐树浓浓的,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曳,灿烂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下来,在地面上出现了无数斑斑驳驳的光点。
在这片绿阴庇护下,我们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开全校大会,令人惬意,别有洞天。此院的尽东头是个只有三间北屋的小独院,那就是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布置得洁净雅致,红棕色的沙发上铺放着洁白的镂空的沙发巾,同色的茶几上,镂空的桌布上摆放着古色古香的茶具。
在此办公的张燕俦校长,三十多岁,温文尔雅,身着一件合体又素淡旗袍。她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解放前在昆明曾参加过“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反蒋、反美”的爱国学生运动,是一位注重思想教育,勤于治学的校长。当年“中国的保尔”吴运铎受张校长之邀,给全校师生作完报告后,在这间办公室接见师生代表。
礼堂院的西北角有座约二层楼高,占地几百平方米的小土山。野生的臭椿,白杨等小树,稀稀落落地长在山坡上。零星散落在山坡上大大小小,棱角已磨平的太湖石,权当石凳使用。这更加验证了此土山是当年马大人府挖湖取土后又平湖填土堆积而成的。这儿,也是同学背外语单词的佳地,因为它可将相互干扰降低到最大程度。
从土山旁向西北方前行,是由二个院落组成的教师宿舍及教研室。院内有几棵参天耸立的白杨树,这是一个大院套小院的结构,套在其中的小院正中只有一间房屋,所以只剩下窄窄的几条过道穿行。
小院的西南方有棵高大的遮天蔽日的椿树,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上透射下来,地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粼粼光斑,使院内更显得昏暗幽邃,那是我上初中时捉迷藏的圣地。
在我六年求学时光中,还有两位铭记心头、德高望重的老师。
一位是体育教研组长哈庆慈先生。哈先生,回族,论相貌说实在的,有些不恭,她脸色黝黑(整日暴晒之结果),嘴还有些歪,确有其貌不扬之嫌,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为了发展学校的体操事业,创体操专长校,她不惜把家中的犹如房间大(大约十几平方米)兰白花图案的纯羊毛波斯地毯,搬到学校,供学生练自由体操使用。这地毯到现在也是价格不菲,更何况是在三年困难时期,能换回多少贵如黄金的粮食啊。
她的业务精湛,在体育界闻名遐迩,是全市仅有的几位团体操编舞之一。她虽终生未嫁,却有着慈母般的心肠。她对每个学生都平易近人,慈爱有加。
一次,我因不谙世故,口无遮拦,招惹了一个学习上不务正业,但在整人上颇有心计的同学在班会上对我的攻击,批判。气得我有口难辩;哭得我天昏地暗,谁也劝不住。此时,恰逢哈先生从教室经过,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以后你的路还长着呢!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人谁无挫折?挫折是最好的老师,只有经过挫折的人,才能经得起任何暴风雨的考验……”哈先生的一席话,使我顿开茅塞,受用终身,至今仍刻骨铭心。
这是多么赤诚的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啊!她不仅爱国而且也爱她的学生,虽然她的家就在几站之外的北新桥,但她很少回家照顾自己的儿女,日夜与学生为伴,每当我们下晚自习,便可看到她匆忙的身影,忙碌于自习室和学生宿舍之间,督促学生回宿舍睡觉,熄灯。
深夜,她还要检查学生宿舍……辛苦异常。在她精心的、全身心的投入和管理下,全校的住宿生没有发生一例违规事件,这证明她的成绩斐然。但这可苦了她当时正上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儿子瞿弦和,不得不跑到全是女生的学校探望她。
我校老师不仅在教书育人上有方,而且也重视学生课余时间的利用,帮助同学组织成立各种课外活动小组,如戏剧、舞蹈、合唱、体操等小组,不但丰富了我们的业余生活,提高了我们的艺术修养,而且营造了适于各种人才成长的艺术氛围:还培养了诸多栋梁之材。
如著名导演曹其敬是大我三届的师姐,学生时代的她,就显出独树一帜的个性。她留一个男式分头,一袭男装,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脚踏一双男式皮鞋。她身材颀长、苗条、皮肤白皙,与男生相比她的身材都显得高低适中,加上她那冷峻超然的神态,俨然一派冷面小生,在众多的女生之中,更突显了她的“鹤立鸡群”之势。毕业后,她如愿考上了中戏导演系。此后,经过她的努力及创新,导演了不少前卫的话剧,好评如潮。
与同学商月姣合影,摄于1963年
再有与我同届的张正言导演,在校也是位多才多艺的佼佼者。她不仅舞姿婆娑,而且擅长诗歌朗诵,她的朗诵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一听便知是受过高人指点。毕业后她辗转到北京电视台,是《家庭百秒知识竞赛》的主创人之一,从此开创了屏幕上知识竞赛类节目的先河,同时也使其主持人王姬一夜成名,这与她幕后的辛勤努力密不可分。
我的高中毕业照,摄于196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