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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怀念一个年代

(2019-06-02 14:11:42) 下一个

一个美好的时代会让人们充分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并且由衷地说:“生活美如斯,世界美如斯!

——高兴

 

二〇一八年秋,先后参加了《十月》和《钟山》创刊四十周年纪念活动。两份兄弟杂志都创刊于一九七八年,一个至关重要的年头,无论于国家,于刊物,还是于个人。那一年,在停顿了十余年后,在中央领导的指示下,《世界文学》正式复刊。

纪念《十月》和《钟山》创刊四十周年,纪念《世界文学》复刊四十周年,实际上,就是在纪念一种珍贵和美好,就是在纪念一个伟大的时代,因为无论《十月》《钟山》,还是《世界文学》,恰恰都以文学的方式见证和呼应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或者,换句话说,它们本身就是一个伟大时代的产物和结晶。

这个伟大的时代,我们郑重地称之为改革开放的时代。

我有幸与无以计数的其他同龄人一起,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逢上了改革开放,命运也因此完全改变。

时光流逝,许多事情都已忘却,却独独忘不了青春年代的点点滴滴。思绪常常转向并停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久久地,久久地,以至于间或会闪过一缕幻觉,仿佛重又置身于那个年代。

上大学前  

1984年,陪同罗马尼亚教练在江西 

1983年,陪同罗马尼亚专家 

1990年前后,参加编辑部春游 

回头想想,那个年代自然也有种种局限、毛病和缺憾,但就总体而言,我依然想说:那真是金子般的年代:单纯,开放,真实,健康,自由,充满激情和希冀,个性空间渐渐扩展,就连空气中都能听到积极向上的召唤,闪烁着英雄主义、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光芒。那时,我们穿喇叭裤,听邓丽君,办文学社和读书会,读《资本论》,读朦胧诗,谈萨特和弗洛伊德,组织自行车郊游,用粮票换鸡蛋和花生米,看女排和内部电影,推举我们自己的人民代表。那时,学校常能请到作家、诗人、翻译家和艺术家来做演讲。有一次,北岛来了,同几位诗人一道来的。礼堂座无虚席。对于我们,那可是重大事件。我们都很想听北岛说说诗歌。其他诗人都说了不少话,有的甚至说了太多的话,可就是北岛没说,几乎一句也没说,只是在掌声中登上台,瘦瘦的、文质彬彬的样子,招了招手,躬了躬身,以示致意和感谢。掌声久久不息。北岛坚持着他的沉默,并以这种沉默,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们当时有点失望,后来才慢慢理解了他。诗人只用诗歌说话。北岛有资本这么做。

1985年,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前排左一为高兴  

那时,整个社会都在倡导读书,鼓励思考、创造和讨论,号召学习陈景润,号召勇攀科学高峰。我个人真正的阅读正是从那时,也就是从大学开始的。大学学习,紧张,而又充实。我们那批学生都异常用功,都有着明确和持久的动力和目标。在紧张学业的空隙,阅读,成为调剂和滋润,也有提高修养的意图。吸氧般地读。如痴如醉地读。杂乱无章地读。马不停蹄地读。那时,如果有某部作品,尤其是外国作品即将问世,消息会不胫而走,我们会连夜赶到王府井书店排队,就为了能购得自己渴盼的书籍。漓江出版社的《西方爱情诗选》就是以如此方式终于被我捧在手中的。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小开本,轻盈的样子,不到三百页,定价为八毛钱,发行量竟达到了近百万册。一翻开,便惊喜地读到马克思热烈似火的情诗《致燕妮》。于我,那可是本珍贵而亲爱的书,几乎伴我度过了青春时期最美好的时光。

1986年,快乐的校园生活  

1988年前后,参加编辑部郊游

复刊后的《世界文学》译介了一位又一位外国优秀作家,一部又一部外国优秀作品: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卡夫卡的《变形记》,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毛姆的《红毛》,托马斯·曼的《马里奥和魔术师》,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劳伦斯的《狐》,卡尔维诺的《不存在的骑士》,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马尔克斯的《迷宫中的将军》,帕斯的《太阳石》,久·莫尔多瓦的《会说话的猪》、格拉斯的《猫与鼠》,门罗的《善良女子的爱》,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曼德施塔姆、叶芝、布罗茨基、兰波、波德莱尔、休斯、奥利弗、勃莱、里尔克、博尔赫斯、阿莱克桑德莱、博纳富瓦、霍朗、沃尔克特、希姆博尔斯卡、雅姆的诗歌,川端康成、塞弗尔特、米沃什、普里什文的散文,等等,等等。中国的阅读者和写作者源源不断地从《世界文学》获得来自异域的文学滋养。诗人、散文家汗漫说:“作为读者,《世界文学》使我得到了读书生活的路标,也提升了自己写作生涯的天际线。只有去读那些值得一读的作家,才有可能写出值得一写的文字,度过值得一过的人生。我不懂外语,只能通过翻译家的劳动,认知那些外国作家的面孔与内心。杰出的翻译家就是作家,与异域先贤们进行着隐秘而伟大的合作,从而完成了那些异域思想景观的汉语表达。”

        八十年代的《世界文学》

1993年的编辑部会议

一个美好的时代会点燃人们的内在激情和生命活力,激活人们的想象力和表达力,拓宽人们的思想空间和创造空间;一个美好的时代一定是温暖的,人性的,敞开的,真诚的,向上和向善的;一个美好的时代会让人们充分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并且由衷地说:“生活美如斯,世界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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