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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刘志丹》小说问题进一步升级,批判“翻案风”浪潮甚嚣尘上,一个现代文字冤狱的铸成已经在所难免。习仲勋后来回忆说:“在全会上,那个‘理论权威’(指康生) 欺骗和煽动一些人向我发动攻击,各种莫须有的帽子,一齐向我抛来,在这种情况下,使出席全会的同志一时无法明了事实真相。”(《习仲勋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12月第1版,第315页。)在阶级斗争理论的指导下,与会人员也不得不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和看待《刘志丹》问题,会议的气氛处于异常紧张和扭曲状态。习仲勋的辩解和发言被视为“不老实”“和党对抗”,而违心承认又招致没完没了的追逼批判。习仲勋在无所适从的情况下,找到周恩来,表示向全会请假。他说:“我最好不再参加会议,让我好好想想问题,花点时间准备一下,检查我的错误。”(《习仲勋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12月第1版,第315页。)
习仲勋的请求,得到了中央批准。
但是,八届十中全会并没有因为习仲勋的离开而减轻对他的批判。9月24日上午,全会在中南海怀仁堂正式开幕,毛泽东发表讲话时,收到了康生递的一张条子,上面写道:“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毛泽东便在讲话中念了这张条子,接着说,“现在不是写小说盛行吗?利用写小说搞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凡是要想推翻一个政权,先要制造舆论,要搞意识形态,搞上层建筑,革命如此,反革命也如此。”他讲道,1959年八届九中全会胜利粉碎了彭反党集团向党的进攻。十中全会又一次揭露彭反党活动高饶反党分子成员习仲勋。又说:“利用小说反党,是康生发现的。”(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6月第1版,第1096页)毛泽东这些讲话不但对十中全会作了错误的导向,而且在以后的数年间,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一直被林彪、“四人帮”集团奉为批判“文艺黑线”、扼杀文艺作品、制造现代文字冤狱的“最高指示”,严重影响了文化艺术事业 的繁荣和发展,进而扩展到政治、经济、社会生活领域,酿成了一场空前的民族灾难。
9月24日,即八届十中全会正式召开的第一天,康生建议并经会议决定:彭德怀、习仲勋、张闻天、黄克诚、周小舟等5人是被审查的主要分子,在审查期间,没有资格参加会议,国庆节也不上天安门。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将彭德怀、邓子恢、习仲勋三人的案情定为当前阶级斗争的三个重大事件。9月27日下午,中央全会正式通过决议,分别组成“彭德怀专案审查委员会”和“习仲勋专案审查委员会”。“习仲勋专案审查委员会”由康生任主任,安子文、张达志、王恩茂、刘澜涛、张德生、杨植林、杨静仁、王世泰为委员。委员会设立常务委员会,由康生、安子文、刘澜涛组成,下设办公室,安子文负责。专委会成立后立即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这也是仅有的一次全体会议。康生在会上发表讲话说,专委会的主要任务是:全盘审查研究习仲勋反党集团的活动,在适当时机作出报告,提交下一次中央全会讨论。“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发表意见的人不多。”(刘澜涛写的一份材料,1967年10月1日。)专案审查采取“背靠背”的方法,即不与被审查者本人见面的秘密审查形式进行。
全会在揭发批判的基础上,初步为这桩文字狱所罗列罪状的主要内容是:《刘志丹》小说是“伪造党史”,把陕甘边写成了中国革命的“中心”和“正统”;小说“把毛泽东思想说成是刘志丹思想,企图以他们的思想作为全党的指导思想”;小说中的“罗炎、许锺写的就是高岗、习仲勋”,因而是“为高岗翻案”“吹捧习仲勋”。随即,该书的作者李建彤被开除党籍,监督劳动。习仲勋被宣布停职检查。会后,专案审查委员会指定专人清查清理习仲勋办公室文书档案,习仲勋按规定将所有文件包括历次参加会议的笔记等,全部上交中央。
这场猝然而来的灾难,使习仲勋陷入极端苦恼之中。他回到家中后,整日沉默不语,暗自神伤。这时,周恩来和陈毅受党中央、毛泽东委托,找习仲勋谈话。陈毅快人快语,首先宽慰道:“我犯的错误比你大,改了就好,要努力振作起来。”(习仲勋:《永远难忘的怀念》,《人民日报》1979年 4月8日。)周恩来拉住习仲勋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党中央、毛主席对你是信任的。让你代表政府做了许多工作,即使出了《刘志丹》小说这个问题,错了就改嘛!我们还是好朋友,千万不要有一念之差。”(习仲勋:《永远难忘的怀念》,《人民日报》1979年4月8日。)周恩来、陈毅一番饱含深情的话语,在习仲勋的心头犹如一缕春风拂动,顿时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总理,您放心,这点我还不会。我准备回农村去做个农民,革命也不是为了做官,种地同样可以革命。”习仲勋诚恳地向周恩来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彭德怀没有出席八届十中全会,但是当他听到在全会上也以“翻案风”批判了习仲勋等人时,心情异常沉重地对妻子浦安修说:“怎么他也出事了,我的问题怎么把他也连累了。”(习近平谈话记录,1996年12月24日。)
八届十中全会在激烈批判习仲勋“利用小说反党”的同时,也指示中宣部、中国作家协会党组,集中搜集一批反党文艺作品迅速上报,一时形成了会内会外到处抓“反党小说”的浪潮。中国作协党组也不例外地进行刊物杂志检查,并决定把一批“毒草小说”报到中央全会,其中包括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韦君宜的短篇小说《访旧》和《月夜清歌》。中宣部还根据康生的指令,追查习仲勋曾批示“同意发表”,刊载于1962年《红旗飘飘》第17期王超北的革命回忆录《古城斗胡骑》。康生说,回忆录所写的地下党机关,实际是国民党特务机关。会外即提出这是习仲勋“利用写回忆录进行反党活动”的又一严重事件。
对《刘志丹》小说和习仲勋的专案审查,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也未结束。1965年春,党中央决定将彭德怀、习仲勋两个专案委员会合并,统一工作。同时决定成立西北调查组,机构设在西北局机关,对外称中央组织部调查组,由西北局一位副书记任组长。调查组集中调查核实习仲勋所谓的“反党活动”。同时,陕西省委和甘肃省委也相应成立调查组,协助工作。这个调查组工作了一年多时间,于1966年6月撤回北京。撤离之前,调查组就习仲勋专案问题,向西北局书记处作了汇报,提出了极为错误的意见。调查组认为:习仲勋在西北地区执行了投降主义的路线,对资产阶级上层人士搞“投降合作,取消阶级斗争”。编造出习仲勋在高岗死后没有停止活动,要做高的忠臣,与台湾陈建中有联系等莫须有罪名。甚至提出了习仲勋不仅是反党集团的头子,而且是一个反革命分子,应该依法惩处的意见。(刘澜涛写的一份材料,1967年12月1日。)这些意见虽然未被中央所采纳,但是,却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到了“文化大革命”中,康生伙同林彪、“四人帮”对被审查的人进行了更严重的摧残,并且使更多的人受到株连。因此而受迫害的党政军领导干部有300多人,受害的一般干部和群众就更多了。
习仲勋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因《刘志丹》小说遭康生诬蔑,在“文化大革命”中又遭到残酷迫害,直到1978年复出工作,被审查、下放、关押、监护蒙冤受屈达16年之久。1963年他作为中央党校的特殊学员,单独居住在北京西郊的一处叫“西公所”的地方,闭门思“过”,接受审查。1965年12月被下放到河南省洛阳矿山机器厂担任副厂长,参加车间生产劳动。1967年1月,他被西安红卫兵非法带到陕西,在西安、阎良、富平等地,遭受批判斗争、游街示众十余次,身心受到极大摧残。1968年1月,在周恩来过问下,由北京卫戍区“看管”,度过了漫长的八年“监护”岁月。1975年5月,又被下放到洛阳耐火材料厂继续接受审查,直至1978年2月中国共产党开始“拨乱反正”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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