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已授权在《枫华之声》发表)
公司同事为残疾的朋友拉捐款,出售一场演出的门票,两张30元。我买了,抱着“融入”的观念,不能光进不出,也得做点贡献。再说了,还有演出看呢。
看“真人”演出,多数还是在中学的礼堂里、操场上。买票进剧场正而八经看的,屈指可数。记得看过一回豫剧,忘了名字了,剧情还记得。丈夫出外考举人,家乡大灾,媳妇带公公、儿子逃荒。全家要饿死了,媳妇卖了儿子,背着走也要让公公活下来。儿子攒转卖给了当了官的爹,最后全家团圆。豫剧是听不懂的,看打出来的台词,但是整出戏还是看明白了。
这次在异国他乡看的第一场演出,是一支纽约的乐队,“穿越西伯利亚”。取名于俄罗斯穿越西伯利亚的火车运输,把广阔地区不同文化的人们联系起来,意思是文化的纽带,让最大多数的人都能欣赏。
票上演出时间是晚上7点半,我和儿子7点钟就进入了闹市区这家号称“地球上第十几繁忙的中心”。门口检了票进去,只是进入了环形中心的外围,看不到里面。我们绕着圈找区号。各个进口都关着,工作人员在门口把着。找到了,我们和周围的人一样,在外面站着等。儿子问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这里不是打冰球的体育馆吗(带他来看过冰球比赛)?我笑他真傻,冰面拆了不就是表演场了吗?不是这么多功能、高效率,这家中心敢夸口是“地球上第十几繁忙”的?我想到了这一点,没想到入场后中心场地不是搭起的舞台,而是成排的椅子,摆了笔记本电脑的几张工作台,朝向环形场地的一端。原来那里也是观众看台,现在椅子拆了,不锈钢的铁架子占据了整个空间,看不到舞台,不知有什么奥妙。整整到了7点半,空硕的场馆上方喷下来雾气,音乐响起,铁架子升起,边提升边缓慢转动,分成了三个火箭头样的十米长的闪烁金属光泽的巨大框架。音乐节奏变快,各种灯光出现,包括那三个金属框架,也是灯光台。灯光的组合,包括不同颜色、位置、强弱、光源、出现时间,配合着音乐节奏,构成了眩目的五彩世界,童话一样的境界,真是震撼人心,夺人心魄。三个火箭头升到了高空中,原来被挡在后面的舞台亮了出来,吉他手、贝司手、电子琴手、小提琴手、架子鼓手,以及一个小合唱队,十几个人,一一亮相。在连续的背景乐下,他们轮流单独演奏一段,聚光灯追着打在身上,观众叫好声、啸鸣声,追捧喜欢的明星,跟中国的明星演出一样。虽然知道这里不可能假演,所有的声音都发自他们手里的家伙,还是很惊叹这十几个人就把动静整这么大。乐声虽然响,但并不嘈杂,可以清晰分辨出各种乐器,没有嗡嗡的回声,就连笛子的声音也能听得出来。“重金属摇滚”这个比喻得到形象展现,三个银光闪闪的铁架子是“重金属”,各种翻滚的灯光是“摇滚”。
热场后,一个老黑人主持走上来,用浑厚的嗓音,讲一些关于圣诞节的煽情的话,介绍一个个歌手演出。歌手们的演出不象重金属摇滚乐那么轰鸣、激烈,变成了慢节奏、抒情。特别是一个穷人打扮的老人(在中国就是演老生的),唱着唱着,声音低下去,停止,乐队也停止,观众都要鼓掌了,又唱起来,原来还没有完。来来回回好几次,一首歌才唱完。好像跟我们的戏曲也有一比。
形式是好的,内容是欣赏不了的。重金属摇滚还能接受,但是没有一首曲子是听过的。暗想要是下一首乐曲响起,是崔健的“一无所有”,或者是零点乐队的“你到底爱不爱我”,或者不论古今中外只要是我听过的。可惜只是痴心妄想了。至于歌曲更是生疏,虽然都是关于圣诞节的,不理解,也无法欣赏。旁边的儿子躺在座位上都闭上了眼睛,我也觉得灯光的新奇、音响的震撼都领教了,再看也跟现在一样看不懂,结果开场一个小时后我们就提前离开了。
艺术欣赏的背后支撑是什么?文化,除了文化还是文化。拿看文艺演出来说,第一欣赏要素是熟悉。如果是熟悉的曲目,伴随着成长的,再听一遍不会厌烦(还不是说百听不厌)。这也是为什么“同一首歌”那么火,从国内唱到国外(给海外华人)的原因。听到那首歌,能想起你的童年、少年、青年;你的父母、同学、初恋;你的学校、农场、工厂;甚至无休止播放那首歌曲喧闹的街头。沉浸在往事追忆中,你不会烦。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每年都保留演出“蓝色多瑙河”、“拉德斯基进行曲”,观众也不烦,而是如醉如痴。熟悉是什么?熟悉就是文化。灌输到你生命过程里的点点滴滴精神熏陶。第二欣赏要素是认同。低层次的认同表现在感官上的不拒绝,接受某种艺术表现形式。比如你第一次看到印第安人的图腾柱,好几米高,一段一段的树桩雕塑彩绘,顶端一般是张开双翅的鹰。从没见到类似艺术,但从感官上不反感,能够接受。艺术表现形式也是文化的体现。毕加索很钦佩齐白石,但是到底没有来中国和齐白石一见。画油画抽象画的,能和画水墨丹青的交流多少,大可怀疑。
高层次的认同,则涉及从价值观、历史观、世界观角度来接受。比如我看的那场豫剧,以前从没看过,属于不熟悉的,为什么能记住呢?看来如果你明白了戏中反应的那种道德观念、价值观念,内心深处认同,也不妨碍你欣赏、接受一部剧作,甚至更加喜欢、推崇。推而广之,其他艺术的欣赏也一样。这已经有点上纲上线了,再走极端,就是阶级斗争,“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了。虽然我们害怕了阶级斗争,不喜欢阶级斗争,但是每个成年人的是非观、价值观等等还是存在的,不管你承认与否。“历经沧海”的成年人都未必自觉的东西,先是道德观,再是价值观、世界观,给小学生、中学生课堂上讲解时,该是多么抽象、困难啊。
这个“穿越文化之声”对我们而言是失败了,尽管圣诞节这个主题差不多已经是西人所能想出最广泛最有群众基础的文化概念了。可惜在我们面前还是碰了壁,我们是过春节而不是圣诞节的另一个文化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