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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胡曼荻
妤说:陪我去打耳洞吧!为什么?看著她,其神情有些反常。不扎耳洞没人疼的,感到很辛苦,想让人疼我了。妤笑着说。觉得这个解释蛮特别,便也笑着陪她去了。
许多金店是替人扎耳洞的。在新加坡,其实说打耳洞更好。店员会拿一个小型的打板机一样的东西,夹住耳垂,使劲一捏,便会有一对很小巧精致的耳环贴在耳垂上。
妤看著那仪器,忽然表情难受起来。会很疼吗?她问店员。
店员把玩着仪器,毫不表情地说:像针扎一样,他说。然仪器忽地打进他手中,他似被蝎螫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尴尬地抖动着。
妤有些怕,想退却,却又不甘。女孩心密,被人疼爱的奢望占了上风,她闭了眼睛,如砧板上的肉,一副听凭店员处置的样子。
妈妈说她小时候扎耳朵眼是用绿豆捻磨而成的。拿一颗绿豆来,不停地捻,捻到耳垂肉薄得宛如蝉翼,便用一根纳鞋底的针,轻轻一扎,便穿透了。看著店员手中的仪器,甚似邮局穿东西时装包用的打包机,使劲一捏,包便被捆在一起。只是包裹是没有神经的,随你怎么打。
店员嘘着手,如报仇似的,开始给妤打耳洞。也许他很少失手,像今天这样,把自己的手打破了,肯定感到很失面子,心中自然对我们恨恨的。看著店员,忽然替妤担心起来。然妤只咧了一下嘴,脸上现出似哭又笑的神情,便有一对星星状的耳环,现在她的耳朵上了。女人总要忍受些折磨,才能使自己美丽起来。当然,还需要找一个漂亮的籍口:让别人疼。
妤的耳垂红红的,如拍红的巴掌。
你也打吧!她说。竭力撺掇我。
免了,反正又不在乎是否有人疼,我说。也便拉着她的手,赶快离开金店,怕自己会被她谁服似的。
转天一早,便打了电话问妤,关心她的耳朵是否依然痛。
她的声音很快乐:没事了。没感觉的,你不提我倒忘了。
其实打耳洞是件很寻常的事,为何心中以之为痛苦历程呢?暗骂了自己杞人忧天,回头做干不完的工作。
妤打来电话:我买了绿上衣呢!她听起来说不出的兴奋。
绿和红原本是妤最怕穿的颜色,然不久前刚陪她在伊势丹买了条红裤,如今她又穿起绿衣来,扎耳洞竟有如此的魔力,使她的心情换得如大学时的快乐。难怪,她依然只是二十四岁的本命年吗!
二十五岁生日我不要过了,她很害怕地说。
为什么?我看著她。
这样就可以永远二十四岁,你不明白吗?她看著我,奇怪为何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还没有灵犀地通会她的话。
年岁总是要过的,我说。
那我就学鸵鸟,把头扎在沙堆里,真以为你们看不见我露在外边的屁股,她笑着。
忽一日,看见一个很熟悉的漂亮男孩,戴了一只耳环在我面前晃荡。
你为什么只打一耳洞呢?问他。你不明白吗,我是同性恋。他回答得很干脆,一脸的不在乎。听得我倒落伍了,一直都不明白他在讲真话还是找乐。
人们做什么都有理由,姑且瞎说亦浑听罢了。毕竟大了,很不易动情了。
此文写于旅居新加坡期间,被收录在即将出版的胡曼荻文集《狮城萦梦》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