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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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黑道大全(三十一)

(2020-07-10 15:57:37) 下一个

(三十一)

京城老炮角马力 江湖道上看路遥

说起北京老炮儿,有一个标志性的人物——路遥。

路老大哥十四岁进少管,如今七十四岁还每日歌厅酒肆,打牌搓麻,快活无比,性似顽童,情浓如少,潇洒倜傥,玩世不恭。六十年的玩龄真可谓不折不扣、纯纯粹粹的皇城老玩主。可天子脚下岂容贼寇?可想而知路遥大哥今天的潇洒正是昔日的受罪铺垫的。各位可曾听说过“越狱八次争自由,当代中国冉阿让”,今天在下就给诸位慢慢叙说。

既是主题为八次越狱咱就闲话少说,直接从路哥二次坐监即一九七八年被判八年送茶淀劳改场服刑说起。因这次越狱翅儿(逃跑)出异常危险艰难,而且是一波三折,翅儿了折,折了翅儿,翅儿了又折,再折再翅儿,活脱上演了现代冉阿让。大家都知道冉阿让前后逃跑十九回终于成功,可那是在十八世纪的法国。路哥可是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共和国。

这年路哥三十二岁,正值男人最好时光,八年对他来讲简直就是漫长的漫长,足以把青春埋葬。从到达茶淀第一天起,他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

寻找时机,他像一头被关在铁笼中的饿狼,一刻不停的来回在笼中奔跑,两支发光的眼睛紧盯着每一个空隙,时刻准备一窜而起,奔回他熟悉的丛林大地。

机会总是眷顾着做好准备的人,十一国庆节的晚上,劳改场给犯人们放映电影【佐罗】。

正当影片中的佐罗放马奔驰在阿尔卑斯山脉时,就在炮楼上持枪的岗哨沉浸在影片的刹那,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翻越了高墙电网,现实中的佐罗像狸猫一样趁着月光狂奔在夜幕下的田野上。

他没有直接跑向火车站,因为只有在每天早上十点多才有开往北京的火车,在那里等着上车无疑是自投罗网,他要走到宁车沽,绕道至天津再回北京故乡。

晚秋的夜是寒冷的,露水打湿了衣裳,泥泞的土路将双脚沾满了泥浆,一夜的急行使路哥汗湿衣衫,他丝毫没感到寒冷。只是天亮时分偶遇的路人射来的疑惑眼光提醒了路哥,他在一处水塘边洗刷了布满泥浆的鞋,又将脸洗了洗才又走在奔赴宁车沽的土路上。

正当他紧张的心刚刚得到一点舒缓之时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喊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他回头看时是两个当地农民装束的人在向他发问,他不屑的答道:“你管得着吗!”

“你一定是劳改场跑出的犯人,站住!”

不等那二人近前,路哥撒腿就跑,他跑过高坡,遇到一道小河沟,顾不得将鞋脱掉就淌水而过,慌忙中被泥浆嘬住一只鞋,只得将腿拔出,光着一只脚奋力狂奔。跑至一片苇塘,内中有一坑洼处很是隐蔽,回头见追者未至便一头扎进苇塘,藏身在苇塘那洼陷之中。

片刻追者来到,只是又多了三人,其中还有两人身背长枪。只听一个背枪人喝道:“你们三往前追,我们两个搜搜这里,他光着一只脚跑不到哪儿去!”

一个背枪的带着两个没枪的向前追去,嘴里还喊着:“一定得逮到他,肯定是劳改犯,这可比教养的奖金多!”

路哥听后心中冷笑:“怪不得听说这一带农民爱管闲事儿,敢情有钱挣。”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啦!”这背枪的还假模三道的搂起枪栓来。

任凭他怎么咋呼,路哥屏住呼吸,悄不做声。

许久,没了声响。路哥抬头四顾,不见一个人影,这才爬出苇荡向相反方向而去。由于不熟路径,竟然眯了方向,以致行走一天一夜摸不准何处是路。饥饿之时揪下路边野荚剥食,渴了捧起塘中污水而饮。好不容易才寻得去往天津路途,兴奋之时忽觉双脚疼痛,低头看时,只见双脚腿腕红肿,多处露出伤痕,不时洇出血来。路哥咬紧牙关,继续向天津走去,快到天津时已然是步步挪移,五步一停,十步一坐,揉捏一阵再走几步。好在勉强撑住,进入天津。还好看到一处商场赶紧买了双鞋,想起有个亲戚住在皇家花园不得已前去叨扰。

这是自己的姑姑家,原本是高级教师,却因出身资产阶级,文革中百受磨难,如今虽已平反,却已是毫无志向,只图安分度日。但看到侄儿来到不胜欢喜,热情款待。路哥在此息养数日待双脚刚好就告辞回京。

一进北京就碰上少管好友后被发送新疆支边的李玉喜号称新疆小鸡巴儿,二人见面甚欢,互道别后沧桑。小鸡巴儿闻听路哥是从茶淀翅儿(逃跑)出身无居所便说:“你跟我去甘肃吧,我哥在一个县城医院当医生,那里山高皇帝远,没人会盘问咱们来路。先在那里住一段再做打算。”

就这样二人来到甘肃,在小鸡吧儿的哥哥处住了一段后路哥又只身来到了乌鲁木齐。乌市早在清乾隆二十八年扩建筑城时称为迪化,1884年迪化成为新疆省会,它是世界上距离海洋最远的都市,地处天山山脉中段北麓,1954年改称乌鲁木齐,按蒙语的意思是“优美的牧场”。也是我国西北地区文化发达、历史悠久、经济繁荣的重要城市。

路哥所以来这里是他四弟路征在工一师支边,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越远离北京越安全。新疆人热情,姑娘漂亮,羊肉串儿、拉条子香,就这三样使得路哥流连于此,不思桑梓。但无论你到哪儿,没钱是寸步难行的,路哥也是京城老贼了,自然要靠老本行吃饭,况且路哥的两把钳子在少管时早已练就了。

路哥每日蹬得一两趟车,扣个三两份皮子(钱包)就歇手。除了吃喝找个妞儿余下的窑儿(藏)起,小日子倒也快活。

常在河边站,没有不湿鞋的。好景不长,一次路哥在公共汽车上刚出得一份准备下车时炸了。折进乌市公安局二站看守所后,路哥自是不说自己身世来路,胡编滥造糊弄提审,那时通讯落后,尤其在边远地区打个长途都很难,对宵小蟊贼更是用不着费此周折。这正成全了路哥蒙混过关,在他心里只是想拖延时间寻得机会再翅儿出监牢。

一日狱警忽然将路哥叫出,同时还叫出一个小孩儿,说为了防止二人逃跑特将二人砸上一副脚镣,各镣二人一只脚。上镣时路哥偷得一段锯条带回监牢,夜幕降临,路哥将脚镣锯断,砸门叫人,待狱警刚要开门他猛力一推将狱警撞倒撒腿就跑。夜黑风高,路哥消失在暗夜中。

翅儿出几天后碰到少管好友即当时号称军师的工二师老炮儿王秉义,这王秉义是师哥陈永安在陇海线驰骋时的军师,此人足智多谋,性格稳重,为人仗义,堪比水浒智多星。师哥陷落就义后他始终漂泊江湖,从未折过,真可谓绰的响、玩的稳。他所以玩儿的如此之稳在于他并不以偷为主,而是效仿古时江湖术士,以卖假药,江湖郎中为名,又不时扮成算命风水先生行走于江湖。若说他卖假药冒充郎中还真有些冤枉他,因为他在多年的行医中潜心研试,细心观察,多方讨教已练就了一身医治病患之术,医好诸多病人,颇得世人称赞。再说他好看易经,熟读相书,深谙八卦之理,加之多年行走江湖看人面相就可说出一二,常常说的客人深信不疑,爽掏腰包,慷慨付银。

秉义劝路哥道:“无论你玩货多好,总有马失前蹄。哥哥若不嫌弃,跟愚弟行走江湖卖艺,保你吃喝不愁,更不用鼠偷狗窃整日战战兢兢。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路哥看秉义语真言切便点头应允。翌日,乌市小西门路边有两个汉人摆了个行医算卦摊儿。

古时医者都是左手持着串铃,摇唤招引客人,右手举番昭示所医科目。算卦先生则是高举一块用竹竿挑起的长方形布,上面书写着“小半仙”或“神算张”、“麻衣看相”或“摸骨算命”等字做广告。

秉义却是身背一个百宝箱带着路哥到得路段最热闹之处,打开百宝箱,用一块红布铺在地上。再拿出一个小方木合,打开后是一盒白色细碎渣石。只见秉义左手持盒,右手用拇、食、中三指捏起一撮碎石在红布左半边上撒出八字:救死扶伤 悬壶济世。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古有扁鹊妙手回春,今有秉义治病救人。莫说从无起死回生,过来一试百病消失。”

吆喝三遍见有人围拢上来又在右半边洒出八字:驱祸避灾 指点迷津。口中又道:“神机妙算赛过诸葛,高瞻远瞩远胜卧龙。莫道眼前山穷水复,听我一言柳暗花明。”

三遍还未诵完,人已围了水泄不通。只听秉义拱手说道:“诸位莫急,看病的请站在左边依次排好,我会一一问诊。算命的请在右边排好,依次把您的生辰八字说与我师哥,待他逐一记载后我自会给各位解惑。”

秉义看病、算命从不向客人索要金额,只是摘下鸭舌小帽放在面前,全凭客人自愿。那会儿的人实在、懂理、有面儿,几乎无人不给付钱,更有甚者,当天身上钱少二天特意前来付钱,你看那鸭舌小帽里钱总是装得满满。

日复一日,潜移默化,加之路哥天资聪明,慢慢也略懂一二了。二人白日行医算命,日落把酒言欢,互诉衷肠,感情甚笃,堪称知己。

一天二人刚摆好摊,正要从箱中取出用物,哗啦冲上几人将路哥扑倒,一人口中喊道:“我找你多日了,你竟敢在这里大摇大摆冒充郎中!”

路哥细看这人不觉大吃一惊,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此人竟是那被路哥撞倒而逃的狱警。

再次被押在二战可就不同上回了,不仅看守加紧对他监视,还指示同号老维子(维族人)监督他。路哥知道在号里已没机会,就拿出天赋演技装病要求就医。狱方见他的确痛苦,以为真有重病便让两个狱警带他去乌鲁木齐人民医院看病。护士递过腋下表来,路哥在塞入腋下前猛地一弹将表的度数弹高,这手儿早在少管时就练熟,护士拿过一看三十八度五,留院观察。就在护士看温度表时路哥一眼瞥到桌上有个女人别发的卡子,便假装无力趴在桌上趁机将那发卡含在口中。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路哥看到两个狱警也已昏昏入睡便把铐子捅开蹑手蹑脚溜出医院直奔和秉义所住旅馆而来。可他不曾想到警察从摊上把他逮捕,客人还怎么会找秉义看病算命?秉义早在第二天就离开乌鲁木齐直奔银川而去。

路哥知道常住旅馆不太安全,想起四弟路征曾带他到过一位白姓老女人处刷夜,便找到白老太太住所安顿下来。找不到秉义路哥就重操旧业,蹬车玩儿货,赶集时啃地皮(在集市或商店内行窃),依旧做他的独行侠,行走在乌鲁木齐闹市之中。

该着他那时时运不济,一天深夜熟睡之中的路哥被一副冰冷的手铐锁住,白老太太将他举报了。原来欺骗提审的话被揭穿,四弟路征以致弟妹都被牵连,不得已路哥承认了自己从茶淀劳改场跑出的实情。二站警方电报通知茶淀后,路哥所在劳改中队指导员和狱政科干事一周后出现在二站看守所,押送路哥回劳改场。

火车上闲谈中路哥得知全场已准备好召开批斗大会,对他严批狠斗后加刑,以路哥为反面教材,杀鸡儆猴,警告所有犯人胆敢逃跑下场如此。二位队长深知路哥翅儿逃的本事,因此手铐不摘、寸步不离,日夜轮流睡觉,就是上厕所也是用脚顶住门板,谨防路哥行动。

路哥自有高招,所谓兵不厌诈,推说拉肚子频繁蹲坑,多次后队长有些麻痹。就这稍一放松路哥立即抓住,悄悄将厕所窗户铆钉拔出,做好了跳车的准备。

车至杨柳青时,二位队长一看行程已过大半更加大意。路哥见车启动出站便说又要拉稀,指导员跟他到了厕所,虽然依旧将一只脚顶住门但头却转向一边回避臭味。机不可失,只见路哥用别针捅开一只手铐,蹭的站起,双手提起车窗收腹缩身、挺身展翅一跃而下,落地时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蹿起就跑。

回头看时,指导员也从车门处跃下,天不灭曹,这指导员落地时哎呀一声大叫,再没站得起来(原来他腿被摔断,这是后话)。

路哥头也不回一路飞奔,再获自由!

这就是:老路遥越狱一波三折,当代冉阿让飞车翅儿铁窗。

那位问道:“后来呢?”

诸位,咱今儿说的这段儿就是路哥越狱,他带着一只铐子跑后驰骋江湖,最终与刘宏尧等众好汉在北京十五路车上惹出大案,获重刑发配新疆。但今天他在京城过得快活安稳,待我有兴时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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