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一)
离开机场前,我把像片交给顾先生,同时将那金腰带牌给他说:“顾先生,目前我手里没现金,我先把这个东西给你。你放心去办,到时我会把钱给你的。”
他看了看后说:“好,没问题,我会尽量办得快一些的。”
“晚上九点,您有时间吗?”我问他。
“有,有什么事儿吗?”
“九点时请您到燕京咖啡厅,我们具体再说说好吗?”
“好,我准时到。”
晚上,当我走进咖啡厅时看到了顾先生。我开门见山地说:“你能帮我办出国,我很感谢。您可不可以具体地说一下您办这事的步骤?”
顾先生耐心细致地说了后,我想了一下说:“这样好吗?钱我可以付,出于对您的感谢,我还可以多给一点儿。只是我想在人到纽约后再付,您看行吗?”
“我们从没这样办过,看得出您是生意人。不过我看您不是说假话的人。好吧,就这样,等你人到纽约后再付钱。”
“我看到您的诚意和把握了,这是我哥哥的名片,事成后他一接到我的电话就会在北京付给您两万美金。这个金腰带牌儿我也不要了,送给您。一是感谢,二是留个纪念。”
我住在了小胖的二姐家,这是三里河一普通住宅楼。她夫妇二人带着女孩挤在一居室里。真是名副其实的一居室,除了居室外就是厨房、厕所。所谓的厅只不过是通往单元门一个细长的通道,窄的连单人床都摆不开。
居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我睡在那张单人床上,她一家就挤在一张床上。
虽然这么拥挤,但她夫妇二人对我的热情使我深受感动,就连那小闺女也整日向我张开笑脸。我们处得很融洽,使我没有一丝拘束的感觉。
第二天晚上,我正和二姐夫老黄聊天,电话铃响。二姐一接电话高兴得叫道:“沈猛,快,快接电话。胖儿来的!”
“喂,到啦?”
“到了,我想你!”
“哦---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你不想我呀?”
“哦---一样---那儿好吗?”
“你干嘛当着我二姐不敢说呀?我就让你说,你想不想我?”
“想——也没用啊。”
“你就这样,真扫兴,你开始办护照了吗?”
“办了,在机场我就把相片给他了。”
“你哥还没给你钱人家能给你办吗?”
“咳,这些你就甭管了,我会办好的。电话费这么贵,你刚到那儿哪有钱呀。说说你那儿怎么样吧?”
“我这儿挺好的,就盼着你办成呢!不多说了,我还会打的,把电话给二姐!”
“二姐,谢谢你了啊,问姐夫和小芳好!我挂了。”
二姐还一句话没说她已挂上了,二姐笑道:“这姐姐就是没有情郎亲,我这一句话都没说------”
老黄说:“电话费不定多贵呢,她刚到那儿哪有钱呀。”
接到她的电话我很高兴,吃饭时和他们一家还喝了一杯。
二姐天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吃的,老黄也很会做饭,那家常菜抄得香极了。这一日三餐,足不出户的可把我给养肥了。
小胖儿到纽约后暂时住在了她弟弟家。弟弟、弟妹也是租房子,两口子都在打工。弟弟在餐馆做服务员,弟妹在衣厂做车衣工。头一天小胖看着他们这简陋的居室,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说美国生活很好吗?不是觉得很幸福吗?”
她弟妹笑笑说:“在这儿是用血汗滴出来的好生活,回头看时才是幸福的。”
两天来从睡前他们仅有的那点聊天时间里她已知道,没钱没语言的华人来美国就是要艰苦奋斗。
既然回头看时能是幸福的那我就先用血汗去滴吧。
小胖到了纽约的第三天就去找工了。
衣厂的厂房里听不到说话声,只有机器的嗒嗒声。到处是布片、纸屑。空气中飘浮的布屑纤维依稀可见,令人不敢张嘴。可这一切在工人们的眼里全然不见,一个个只是聚精会神地扒在机器上飞快地车着手中的活计。
这里做工是计件的,就是说做一件给一件的钱。大部分是流水作业,车领子就是车领子,车裤腰就是车裤腰。这对小胖来说太简单了,只是车个领子八分钱,要想多挣就要多车,一般的工友一天做十个小时只能赚到五至六十美金。小胖一到那儿就先开了一大包,五百个领子。那管工问道:“你做过吗?开这么大包做不完别人也没办法做,耽误下一步作业,我看你还是先领个小包吧。”
“您放心,我保证做得又快又好。”
下午三点小胖对管工说:“请您再给我一包大的。”
管工惊讶地看着她车好的一包,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后说:“你怎么可能是第一天做呢?”
“我是第一天在美国做,可我做衣服已二十四年了。”
“那你今年------” 管工是男的,想起不便问女士的年龄把说半截的话咽了回去。可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三十来岁的女人做了二十四年服装了。小胖看到他那疑惑的眼神笑着说:“我从十三岁就自己裁剪衣服,做二十四年你说我多大了?”
做到第三天时小胖浑身疼痛,屁股一沾凳子就疼。她弟妹笑道:“人家谁刚做就干十一二个小时啊?给你这个。”
第二天她拿着弟妹给她的棉垫又一声不吭地做了下去。她要挣钱,要尽快地在沈猛来之前挣出租房子和简单的家具钱。等他一到我就抱着他在我们自己的小天地里躺它三天三夜。不,先去个好饭馆。去缅街上那个东云阁,这是法拉盛数一数二的餐馆了。我要好好地为他庆贺,这是他绝处逢生、脱离虎口、摆脱厄运、重新做人,也是我们爱情的精诚所至、终成眷属的喜庆之时啊!
我要跟他结婚,举行美国式的洋婚礼。可是---他要是没办成怎么办啊?那---那我就回去,不管怎样,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十五块美金一张电话卡,只能打三十分钟。她什么都舍不得买,只舍得买电话卡。每天无论多累,她一起床先打一个,睡觉前再打一个。她不放心,沈猛只不过是个大孩子,他好像从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不在,他会不会------
只有听到了沈猛的声儿,她才能精神十足地去车衣,只有听到沈猛的话她才能入睡,哪怕是不说话,听到是他就行了。
今天是九月十七号了,她已来了一个月。刨去老板压着的一周粮(工资)外她已拿到了三周一千六百八十美金了。她一天不歇,平均每天挣八十美金。够了,够租房了。可他那儿却连护照还没见到呢!莫非他真的来不了啦------
今天小胖比每天早回来一小时,她要好好地给沈猛打电话,是不是他没办成不敢告诉我?
“沈猛,我真受不了。我不知道每天在做什么,如果你再不来我会疯的。你说,为什么一个月了你连护照都没见到?你一定要说实话。这样我也好决定------”她刚要说你如果办不成我马上就回去,突然想到沈猛最不爱听这妨人的话,自己也怕这话出口成了真,便咽了回去。
她给我来电话时,我手里正拿着一副扑克牌算命玩儿,听她这么絮絮叨叨的不放心我随手抽了一张牌,一看是红桃Q,便信口说道:“我十月十二号到纽约。”
“真的?办好啦?这么说你早有护照了?是不是都签下来啦?你真讨厌,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这时我才想到这么信口胡诌,到时没办成岂不是害苦了她?别忘了,连护照还没下来呢!刚想解释是胡说呢,一想她这电话费太贵了便说:“对,你等着吧,挂了,晚安!”
放下电话我问自己,我办得成吗?回答是,肯定成!
九月二十九号是星期日,我正和老黄在楼下邻居家打麻将,这是一毛两毛纯娱乐性的麻将。二姐跑进来说一位姓顾的先生打电话找我,我急忙上楼去接。
“喂,顾先生吗?不好意思,让您等了。”
“不客气。明天上午八点半,我在燕京门口接你去使馆签证。”电话里传来顾先生的声音。我高兴地说:“好,明天见。”
晚上小胖来电话我和她说明天去签证,她听了半天没说话。我喂了一下以为她挂了,刚要挂上听到她说:“你不是说都办好了,十月十二号到纽约吗?”
“哦---我那是---安慰你呢。一样,这不明天就签证了嘛。”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我房子都租好了,还等着你十二号到呢,这八字还没一瞥,不是成心让人着急嘛!”
“嘿,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啊?房子租好就对啦,省了我到那儿没地儿住!”
“可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生怕------”
“去去去,别给我添恶心啊,不想让我去是不是?”
“不是不是,那---祝你明天顺利!”
第二天上午十点四十五分我从美国大使馆走了出来,顾先生急忙迎上我问道:“怎么样?”
“不知道,只给了我一黄条。”我说着将手中的黄纸条递给了他。
“哇!成啦!你签下来啦!”他一蹦老高地喊道,竟然比我还高兴。我笑着问他:“给这黄条就是签下来啦?”
“是啊,过几天我来取,然后就给你订机票,你想几号走?”
“越快越好。”
晚上我给老抗打了电话,对他说已签好证正在订机票。他高兴极了,但他马上又警惕地说:“你不能在北京上飞机,我在上海给你订机票吧。”
“不,我想在北京再给庄刚一次逮我的机会,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开玩笑,不行!你这不是有病嘛。”
“这话的确是开玩笑,但这么做可是想好的。你别忘了,蜡烛底下最黑。”
他半天没说话,最后说:“行,就这样,看你小子最后这一下儿了!我等你从纽约打来的电话。哦,我叫小吕给你送点儿钱去。”
“不用,不是说好人到以后你再给他吗?”
“不是那钱,是你随身用的。只许带两千美金,我让小吕给你送去,你过二十分钟打给她约个地儿。”
小吕给我送来两千美金,想想带一千五就行了,给二姐留下五百。
十月九号,顾先生打来电话说:“机票定好了,十二号的。”
“几号?”
“ 十二号,就是大后天。” 他清清楚楚地重复着,我噗嗤一笑自语道:“ 太巧了。”
“ 怎么?不行吗?”
“ 不不,是太好了。”
“ 那我十二号上午八点去接你,你在哪儿等我?”
“ 老地方儿,燕京门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