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又过了十来天,酒楼的照还是没信,瑞云确实着急了。她跑到公司找到我,噘着嘴说:“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啊,照办不下来还天天跑这又吃又喝的。刚才我看他喝得挺高兴的,一想一个多月了就过去问问,他还不高兴了,说急什么呀,你这儿不是开着嘛。”
“再等他几天,我不是跟你说再给他半个月时间吗?我这儿还有事,你先过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你。”
看她嘟嘟囔囔地走了,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后来到酒楼。
一进去我就看到如鹏和四五个人在一张布满菜肴的桌子上喝得满面通红,嘴里叫着:“再来一瓶茅台!”
一个服务员应声从酒吧台要了一瓶茅台送了过去。如鹏是个又高又胖的大块头,三十来岁的人啤酒肚已高高地挺了起来。他看那小姐走到他身边,便一伸手将那女孩揽到了怀里。那小服务员吓得叫了起来,他哈哈笑着说:“我每天来为的就是你,这帮服务员里我就看上你了。”
“你松手,我叫保安了啊!”小女孩连蹬带踹地,可哪里挣得开这大狗熊般粗大胳膊地搂抱。
如鹏不但没松手还把脸贴了过去:“叫保安?连你们老板都得哈着我------”
他的话没说完,脸上已重重地挨了我一拳。他“哎哟”一声去捂脸,那女孩趁势跑开了。我没等他站起来又狠狠地给了他一大嘴巴,如果不是我左手食指还没长好,我肯定会左右开弓揍他个够。
瑞云跑过来拦住我说:“这是工商的如鹏,是------”
“我打的就是他,照不办了,这酒楼我就是不开了,也不能让他在这儿充大爷。你别他妈屎壳郎趴门板——假充大铆钉!滚!”
如鹏被我打傻了,他在海淀这么多餐馆办照期间白吃白喝,到哪儿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万万没想到我在办这照正要劲时敢揍他。他刚想发怒,想到这本是黑道之人,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事情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结局,第二天,如鹏把照送来了,还口口声声地说昨儿他喝多了,今儿特意来道歉。
晚上躺在床上,瑞云笑着说:“你这么胡来倒成了好事。有些人是贱,你对他客气他当你好欺负。”
“我打他可不是因为办照,我看他仗势欺人,他要不是工商的正给咱办着照,他敢这样儿吗?”
“那你以后也不许打人,这样的人多了,你打得过来吗?别忘了你的身份,明儿再打出事来!”
她的话使我心中不禁略过一思悲哀,是啊,我是保外就医的犯人呢!
一天早上小华来公司找我,她事先也没打电话,看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鲜亮、青春又不失高贵感的装束附合着初夏的温馨。心情也很好,脸上荡漾着笑意。
其实她要是调整好心态,还是一个蛮漂亮的小妇人,那淡然的笑靥,灵巧的身姿楚楚动人。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你今天真漂亮。”感到前边的话不太合适我赶紧加了一句。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我总是脱不掉紧张,说话必须要考虑。
“是吗?我以为你不知道漂亮这个词呢。我来看看我布置的办公室主人工作时舒适不舒适。”
“非常好,搬过来那天你怎么不在?后来也一直没来过,都忘了谢谢你了。”
“我这人嫌狗不待近的何必自讨没趣呢,我就是使唤丫头,能伺候得你们不骂我就行了。”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绕过桌子凑到了我面前,俯身扒在我耳朵上说:“谢谢你夸我漂亮,拿什么谢我都比不上你对我的赞美,嗞——”她说着突然亲了我一下。
“不一定非要别人夸,女人自信就是美。”我轻轻推开她指指外边。她走回到沙发那没有坐,转身说道:“走吧,跟我去宗教处,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
“小吴,把车开过来!”我推开门喊道,她拉着我就走说:“怎么,我的车没你的好是吧?就做我车吧。”
“我是想咱俩都坐我的车,让小吴开着,你好在车上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不用,我安排好了,哪能什么都不和你说呀。走吧!今儿我就是你的司机,我开你的车。”
车子飞快地穿过小西天走小路向安定门方向驶去。我正奇怪她为什么不走二环,突然吱——的一个急刹车,从“黄寺”部队大院里拐出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倒在了眼前,幸亏小华反应灵敏,没有撞到她。
我打开车门跑过去问道:“小姐,摔坏了吗?”
她脸色苍白,没摔坏,完全是吓的。她发直的两眼突然一亮喊道:“沈猛,是你?”
“你是粟---小粟!”我一时想不起她大名急忙改口叫小粟。我把她搀起来高兴地帮她掸着身上的土。她看着我的车惊喜到:“呀,奔驰。你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三姐把钱给你啦?”她睁大眼睛说。我听她这话没头没脑,笑道:“什么我三姐给我的钱,我自己挣的。”
“吹牛,你怎么会挣这么多钱,肯定是你三姐把那钱给你了。”
“什么钱给我了,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呀?真是我自己挣得,我三姐没给我钱。”
“噢,是这样---她---她不会不给你吧----她可是在你妈妈---临死前向---向你妈妈保证了的。”
“老沈,干嘛呢?见小姑娘就走不动道啦?快上车!”小华从车窗里探出头喊道。粟瑾惶惑地问我:“这是谁呀?”
“谁?我是他老婆。别一看见有钱人就想赖点儿。”小华说着从车里走了出来。粟瑾美目瞪圆,毫不示弱地喊道:“谁赖了,我认识他时还没你呢。别把人都看得和你一样。我为他找你这么个老婆羞愧,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把粟瑾的车扶起来,对小华说:“我认识她,就是不认识给人家吓成这样也得问问啊。”
小华笑道:“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这小姑娘又水灵又厉害,跟我二十多岁时一样。你认识这样的我高兴,可别跟立京似的,猪不吃,狗不啃的也要,歪瓜裂枣的弄一大堆。”
她转脸对粟瑾说:“对不起,小妹妹,我还以为老沈多专情呢,今儿我算知道了,他也是个花贼。太好了,咱俩是一条战线上的,我也不是他老婆,咱俩要一块努力,把他---哈哈哈!”
她忽然看着粟瑾笑起来,把粟瑾笑得茫然地望着我。我以为她又犯病了,就对粟瑾说:“甭理她,她精神不正常。”
“你要再说我精神不正常,我就疯给你看!”小华最不愿听我说她有病,收住了笑喊道。我怕她来真的急忙说:“你和人家说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就笑上了呢?”
“我看她那小鼻子怎么到尖那儿突然就向上了呢?真好玩,像个小京叭---哈哈---”她说着又笑起来。粟瑾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脸涨得通红地说:“我愿意,就长这样。嫌难看别看,又不是长给你看的。”
“哎,我可没说难看啊!我是觉得可爱。我们老沈是不是就看上你这小鼻子,才爱上你的呀?”
“你管不着。”粟瑾说这话时并无敌意了,还向小华走近了一步。
“粟瑾,我们有事儿要去办,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吧。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还挺想你的。”
“我想和你说点儿事,可我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能等我两分钟吗?我今天休息,我把这车送进院里就出来。我跟你去,决不影响你们办事,成吗,大姐?”她把目光转向了小华,似乎知道我不会不同意,只怕小华不同意。
我想起刚才她说的话知道她是有事想和我说,况且我也很想知道我妈临终前的情形,怕小华不答应,刚要对小华说,她却笑道:“小京叭,只要你不当着我面舔他,我就让你去。”
粟瑾骑上车就往院里跑,回着头喊:“我叫粟瑾,不是小狗儿。”
小华把车开到了安外的一个咖啡厅。这里虽然不大,环境却很优雅,除了我们只有一对情侣在痴情相望、低声呢喃。
“我妈去世前痛苦吗?”我把咖啡推到粟瑾面前问道。她用小勺搅着说:“她走得很安详,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着老太太那一刻的容颜。她闭着眼,嘴角还留有一丝微笑,布满青筋的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似乎要去往天堂。我去送药,见她没像以往那样慈祥地笑着迎接我,以为她睡着了,就想将她轻声唤醒。我刚凑到她的耳边,却听到她喃喃说道:‘公侠---我来了---’
我看到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垂直了双手,似乎扔掉了人世间的一切。就这样,告别了人世。”
我已泪如雨下。
我可怜的妈妈,您这一生装满了屈辱、艰辛、忧虑、期盼、担忧。
我可敬的妈妈,您这一生满载着坚韧、乐观、博爱、宽宏、善良。
我可爱的妈妈,您这一生伴随着怅惘,沉默、隐忍、坚贞、挚爱。
您是我做人的楷模,心中的圣母,向往的女神,忏悔的圣灵,生活的希望。
小华默默地给我擦着泪水,粟瑾停住了话语,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小华眼中透着怜悯又似绝望地嗫嚅道:“真不知道你这么富有感情,这让我更加爱你。可又嫉妒得发疯,一个人能有权利为自己所爱的人洒泪是多么幸福啊,我却抛却了这个权力,我活着太悲哀了,人所固有的我都不能有。”
她那让人费解的话我已习以为常,只当她又犯神经了。粟瑾可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都不说话了,索然无味地呷着咖啡。
“噢,我今天主要想告诉你的是,你妈妈临去世的头几天,我在送药时无意听到她对你三姐说的话,因为提到了你,使我不觉悄悄地听了下去。
我怕吵到老太太,去她房间时一向都是轻手轻脚的。那天我一进去就听到你妈妈说‘你爸爸三七年存在花旗银行的钱是多少我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愿意让你们兄弟姐妹为钱伤了感情。可今天我不得不说了。小猛都四十的人了还没个家,你一定要在他成家或做正事儿时拉他一把,具体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三姐说‘妈,您放心吧,我最少给他一百万。’我听到这么多钱,吓了一跳,药盘子差点掉了。你三姐腾地站起来到门这儿看到是我,厉声问,小粟你听什么呢?我赶忙说我什么也没听到是刚进来送药。
在这以前重重总是缠着我,我心说他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老想和我交朋友,你三姐知道也不管。这大家族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乱啊?但从那儿以后,重重再没找过我,连个电话都不来。有一次我们走了个对面,他才不得不和我说了两句话。我问他为什么不理我了,他说他妈不想让我成为你们家的人。我一赌气就强迫自己不再理你们家的任何人。”
“连我也不理?”看她生气的样子我想逗她笑,就撸着她噘起的嘴问道。她绷着脸说:“不理,尤其是你,更不理了。”
“那你干嘛跟我跑这儿来?”
“人家关心你嘛。还不是怕你三姐不给你。”
“不理还关心?嘴不对心。你别在我面前太过分啊,我可刚喝完醋。”小华故意摆出一副醋坛子相,粟瑾已知道她是假的了,拉着我手说:“就关心,你醋吧,酸死你。”
小华咯咯咯地笑着拍了拍她,对我说到:“沈猛,你真幸福,有这么多人爱你。我看你姐姐也是为你留着呢,到你最需要时肯定会给你的。”
“说心里话,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还真不愿意靠家里煽起来,我觉得男人真有本事就应该凭自己。”我不以为然地说。她笑着点点头说:“别人我不信,你说这话我信。真的,沈猛,我认识你后觉得活着太好了,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早认识你。哪怕早一年认识你,我的人生决不是现在这样。我不管你有没有女人,你就是有一百个我也要把你夺过来。现在晚喽!你也不用躲着我,我想开了,我只要在活着时和你常见见面就行了。和自己倾心的人坐一会都那么舒心。不怕你笑话,我每天晚上都想着你自摸后才能睡着------”
我怕她又犯病,打断她小声对她说:“你留着点没人时和我说,都把人家小姑娘说糊涂了,什么自摸啊?”接着扭脸问粟瑾:“对了,粟瑾。你怎么会把这话记得这么清楚呀?”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涉及到你的事我当然就往心里去啦。要不我也不会听这么清记这么死。”
“粟瑾,你有没有听到我妈说我不是----说我们家这些孩子的---出生---我的,主要是我的。”
“出生?没有。对,她以前和我聊天时说过,说你小时可胖了,刚一生下来时就八斤半,你小时还抱着你作报告呢!说家里这些孩子中你是最苦的一个,十三岁就带着你弟弟为吃喝奔命。说你最忠厚,最讲情意,最能吃苦。还说你进监狱她是有责任的。说你三姐别人都不管也没关系,但必须要管你。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呆呆地回想着从我会叫妈妈那一刻至今,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上天啊,我要学我的妈妈,坦诚对世。虽然我的过去玷污了她的高贵圣洁,但我会虔诚地向她忏悔,用余生弥补我的罪错。死后带着一个干净的灵魂,在冥间孝顺她老人家,直至永世。
“宝贝,你怎么了?你别吓着我。喂,喂!”
我的神情是那么超脱,庄严神圣得似一尊圣徒的雕塑。
小华和粟瑾关切地望着我,以为我想往事想傻了。
“小华,今天我们不去宗教处谈了,这会儿我什么也谈不出来。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儿好好想想,我想回忆起我妈的任何点滴,重温儿时的温暖幸福。”
“好好,咱们不去为钱玩儿命了。钱是什么,是痛苦的起源、幸福的坟墓、罪恶的温床、人性的镪水。咱们要生活,要亲情。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改日子。”
“哟,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呀?早知道会这样我真不该说。”看小华到一边儿打电话,粟瑾摸着我手说。
“粟瑾,我得好好谢谢你,你让我肯定了我是这家人。肯定了我妈妈在我心中的地位。让我恢复了我的自信、骄傲。谢谢,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一定办到。”
“我---我有什么要求---哦,我还想让你带我去歌舞厅玩---还想让你咬我鼻子。”她甜美、娇嗔着凑到了我的眼前。
“现在我有自己的歌舞厅,以后你可以天天玩,还可以带着你家人和朋友。咬你小狗鼻子,你可是当初说没到时候儿呢。”
“我还说过到时候你不咬都不行!给给,你咬---”她把嘴紧紧地贴到了我的嘴上。
小华打完电话走过来,把脸贴到我们中间说:“小京叭儿,我可说过,只要你不当着我的面舔他我就带着你。现在你违约了,怎么办?”
粟瑾顾不得理她,又一次缠裹了我之后,可怜巴巴地说:“好大姐了,你就带着我吧,求求你了。”
“要想让我原谅你也行,你得让他也亲亲我。亲你多长时间就得亲我多长时间,一秒都不能少。”小华一反常态,这是我没想到的。
“不用她让,我本来就想亲你了。”我发自内心地说。她狡诘的样子非常可爱,从没有过如此温顺地表现,促使我主动亲了她。
“走,咱仨上天津,汉沽,我要看海,只有波涛滚滚的大海才能荡激我心中的波澜,清湛的海水能抚慰我人生的悲哀。那一望无际的天海相连能使人忘掉人性的污垢,展望无限的未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已面对大海,听着那海涛的呼啸,我豁然开朗。人在大自然中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粒尘埃。机关算尽,绞尽脑汁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字——财。
其实就是家财万贯,金银满仓也不过是在世间走上一回。为什么有些貌似君子淑女、彬彬有礼、举止娴雅的文明人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为富不仁呢?为什么他们宁可丢掉无价的良知、人格,不惜用谎言、欺骗来换取那终有数目的金钱呢?
现代文明中最大的灾祸就是金钱,贪欲促使着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向着金钱迈进。金钱砸死无数的人,却不能砸醒那泯灭的良知。亿万富豪的身后总伴随着衣不遮体的乞丐,他们千方百计地用文明的手法榨取着百姓们的骨髓,口中却喊着博爱。慈善义卖的背后耸立着慈善家们豪华的别墅,集会上为国为民的高官们慷慨陈辞掩盖着贪污腐化、金屋藏娇。
谁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工人,农民,科技工作者。
工人们用自己的双手生产着人们生活中的一切用品。农民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人类必需的粮食蔬菜。比尔·盖茨用智慧缩小了世界,打破了种族与疆界。
是他们,只有他们使人类生存、延续、发展、提升。除此之外任何一种职业的人,不过是凭着自己一点小聪明投社会之机,取生活之巧,利用了善良人的空隙,常人的隐忍。
生意——打生活的主意。就凭这个词即可看出当事人的出发点,是想用巧妙的手法得到超过生活中常人用汗水辛劳得到的东西。
自己就是这种人。凭心而论,自己有什么本事、技能?不过是钻了社会发展变革中的空子,钻了漏洞。为社会作了什么?没有丝毫的贡献。自己的所为无非是个人的正数,社会的负数。不能为社会增加财富的行为都是可鄙的,如果把这称其为事业的话,那么这个事业无非是个人的事业、社会的罪业。
我打开电话:“喂,老靳。是我。”
“你在哪儿?”
“在海边儿。”
“怎么跑海边儿去了,哪个海边儿呀?”
“渤海。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干了,------就是不做生意了。”
“为什么?”
“咳,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我觉得咱这生意不是什么---怎么说呢?就是,没什么劲。你要干就和三秋他们干吧。”
“你到底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我真这么想的。”
“我和三秋干?你别拿我打镲(开玩笑)了,你快回来,见面再说吧。”
小华一听我说不干了,乐得直蹦:“对,甭干了。咱们就天天玩,你放心,我的钱够你花的。回去我就转你账上,我正愁没地方扔呢。”
“玩儿,我就想躲开这并不开心的玩,抛开这肮脏的钱。我问你们俩,如过我找到一个穷乡僻壤,在那里开荒种地,过一辈子农夫的生活,你们俩谁愿意和我去?
一手掂锹一手锄,
笑卧柴薪捧糜黍。
朝望红日东山起,
夕看皓月舞梢头。
茅屋烛光映书简,
挥毫疾述撰千秋。
膝下一子拽衣襟,
抛却尘世万般愁。”
“我去”!“我去”!她们俩都嚷着。我说:“我可不是说着玩儿呢。现在就走,就开着这车向东北方向一直开到不能开了,找个荒野地就开始生活。愿意去的就上车吧。”
我钻进了车里,小华跟着就坐了进来。粟瑾愣在了原地,不知我到底是真是假。在她眼里都市的风光无限美好,她向往着上层人那豪华富贵的生活。她不理解我怎会突发奇想,过乡野生活?这可是她从没想过、也根本不想的生活。
“小华,你为什么要去?”我怀疑小华的诚意,认为她不过是以为我在说笑,借此表达一下她对我的钟爱。哪想到她说:“你真伟大,指明了革命人民的前进方向。我向我最最敬爱的统帅表一下我的忠心,我曹小华坚决跟随你到天涯海角,越远越好。若有半句瞎话天打五雷轰,骑木驴。”
“你为什么?可别说你多爱我啊?”
“听君一席话,小女茅塞顿开。为什么?到那儿我自然告诉你,就是你是假的,我自己也会去的。”
痛苦的经历,失败的婚姻竟然能使一个女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厌世心理,我对她立刻生出无限地怜意。
“小华,你不应该这样,你还年轻,你也很美,生活会把你安置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时间会使你忘记过去的痛苦。”
“唉,你不知道。痛苦可以被时间荡涤,罪恶却是时间不能抹煞的,我是个罪人。”
“我也曾是罪人,罪恶是可以忏悔的,可以用行动弥补。况且在我们生长的时代,有些罪恶是社会造成的。只要我们不是从主观上去扩大发展它,老天爷都会原谅我们的。从黑暗中走出的人才是最勇敢的,摆脱迷茫后的人生更令人热爱生活。其实你不犯那疯劲时既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如果没有黄瑞云我肯定会选择你的。”
“谢---谢---你---”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泪水哗哗地淌了下来。
我不知我这几句内心的话会让她这么感动,忙用纸巾给她擦着。
粟瑾钻进车来从后面扒着我肩膀说:“刚才我以为你是真的呢,吓得我还真不敢上车了。现在一想我真傻,你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我是真的,当然不是马上,但我想不会太久的。”
“我才不信呢!哎,我都快饿死了,一天还没吃饭呢!”粟瑾喊道。
真的,都快四点了还没吃过午饭,我抱歉地说:“我给忘了。小华,开快点儿,咱上天津市里吃。今儿咱就上起士林,那儿可是老西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