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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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40)

(2019-03-15 15:04:15) 下一个

项嫂刚好给少爷喂过奶,听到前面人们大声的说笑,便抱着少爷过来凑趣。小家伙见得眼前这么多人,快活得小嘴巴‘唔唔’着,也不晓得他是想说个什么。反正,那是高兴。

 

泽柱也站在了账房门口。拍拍手,想接过来小少爷。小家伙通人性的很,‘咯咯’笑着,就要泽柱抱。泽柱小心翼翼给抱起孩子,在他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侧身看着脚底下的台阶,两步跨下台阶,把孩子交给老东家。

 

梁润泰眼睛里充满着慈爱,笑吟吟地接过孩子,亲了一下,然后对着在场的孩子们说:“那么好好读书,待小泽木长大些,你们也读书给他听,就打这《说岳全传》第四回开读。教他拾柴火,唔,也不妨教他打架。不过,可千万不要伤着他!”一席话说的,孩子们都相互看着,乐了。 

 

东家把少爷还给项嫂,咳嗽了一声,嬉皮笑脸的孩子们立时就安静了下来。“今天,我们来看看这首开篇诗吧。定礼,你给再读一遍。”

 

李定礼有些洋洋得意的神色,挺起了小身板,有板有眼地读起来:

 

    洪水漂流患难遭,堪嗟幼子团蓬蒿。

 

终宵纺绩供家食,教子思夫泪暗抛。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堂屋的晨课。小琪打开大门,梁三才自门外一跤跌将进来,就差没一头倒进琪姑娘的怀里。只见他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副狼狈相。梁东家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的茶壶差一点就滑落下来。泽柱闻声,也赶忙出来,一步就跨过了厢房门前的两个台阶。几个读书的孩子,也乖巧的很,看得出出了大事,像几条刚从焦湖里打捞上来刚出水的鲶胡子,畏畏缩缩地头碰头尾挨尾的拢在一处,大气儿也不敢出。

 

“三才,你这是怎么啦?五爷呢?大先生呢?船呢?”泽柱急的头上冒冷汗,‘突突突’地连声发问。

 

见三才上气不接下气的,下巴扬起,露出的喉结上下的跳动不停,赶忙自灶间端来一大碗水,一只手扶着三才,生怕他跌倒似的,吊着眉毛翘起嘴角,眼看得三才‘咕嘟咕嘟’地把水灌下肚子。靠的太近,似乎就听到他的肠胃在‘叽叽咕咕’作响。

 

三才浑身像是散了骨架似的,一屁股就瘫在靠边的长凳上头,用力太大,加之屁股只是落在凳子的一头,那木凳一翘,三才便就顺势跌在地上。几个孩子就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赶紧地抿起小嘴巴,小脑袋直晃悠。

 

“遇上强盗啦!”三才终于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谁遇到强盗啦?人呢?货呢? 啊?”梁润泰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斥呼道。这边,泽柱招呼几个孩子,让他们到后院去玩耍。

 

“货,没事的,在这儿吶。”梁三才用一只手按在地上,翘起屁股就想爬起来,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腰部。“人?”他有些大惑不解,眉头吊起来比耳朵高半寸,“什么人?我,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就是,嗯,就是太饿了。弄点吃的,吃的。”他这是在对小琪姑娘发号施令。若是在平时,琪姑娘根本就不会理睬他。这个梁三才,经常有事没事的,就会找个借口跟她套近乎。琪姑娘讨厌他,觉得他不稳重,是个靠不住的人。可是在今天,琪姑娘就迟疑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进了灶间。

 

看来,他并没有把五爷托付的事儿真正放在心上。在他那小心眼里,老爷问的‘货’,是他给小琪买的那块布;老爷问的‘人’,便是他自己。

 

账房泽柱本能地就趋身向前,在他的腰部摸了摸,捏了捏,又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外衣撕开,满以为会是银票什么的绑在他贴身的地方。可是,竟然落了空!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厚实的花布,勒在他的腰间。

 

“你五爷跟大先生他们呢?”梁润泰是在是忍无可忍,刚好定礼手中握着那本《说岳全传》,猫着腰打他膝盖前走过,便一把夺过那书,兜头就冲三才的脑袋上砸将过去。润初竟然带出来这么一个拉不起放不下的窝囊货色,太让东家失望了。自此,梁润泰就冷眼看这个改名叫梁三才的朱小三。这,也为以后的事,留下了灾难性的伏笔。当然,即使没有发生当天的这一幕,应该发生的,今后依然会发生。社会上反复无常大起大落的,难免就会波及到具体的个人,就好像孩子们,站在麒麟桥上,斜着身子用力地向着水面横劈过去一小块破瓦片,定会激起一连串的水圈。

 

原来,这个梁三才当天在那家布店,给小琪扯了几尺花布,在手上掂了点,觉得有些沉,便当机立断,不给梁东家买什么松布竹布的,他可不想背那么重的一块布料起旱(步行)走那么远的路。老东家他什么衣服没有,到时候拿话糊弄一番就是了。他本想把那花布塞进身后的布袋里,转而一想,何妨把布扎在腰间,一是路上可以保暖,再者,到时候,让琪姑娘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肯定就会从了他的。听船上的人说,女人最喜欢闻男人身上的气味。一闻,身子就软了。身子一软,刚好不就跌在他朱小三的怀里。他做着白日梦,津津有味地吞咽下洋溢在嘴巴里头的口水,一边厢这么琢磨着,一边厢就磨磨蹭蹭地出了布店,口袋里的两块光洋并没有花出去,在衣袋里‘哐当’作响,心里既轻松又舒坦高兴,转身到路口的一家茶楼里,却不敢喝酒,生怕单身一人上路会误事,只是要了一壶珠兰花茶,一碗赤豆酒酿。那酒酿,倒是顺口,趁着热气,几口就划拉下肚了。想了一想,又要了一碗黑米凉皮,四只羊肉烧饼,狼吞虎咽的把肚子填得饱饱的。看看日头已经顶在头顶上,这才不紧不慢地上了道,衣袋里那两块洋钱,‘叮当’作响,听在耳朵里,心里头别提多快活。

 

他先乘轮渡过了扬子江,然后顺着裕溪河埂,一直往北走。按原先的打算,应该在浮丘钓鱼台落脚打尖,寻个住处将就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到家了。冬天里,天黑的快,抬头看看天上的半圆的月亮,昏昏的月光洒在河提上,脚边的树干,影影绰绰的,随着他凌乱的脚步,挨个儿似的往他身后移动,时不时的,河水中的鱼,打个响亮的水花。他心中就有些发毛,觉得这数九寒天的,鱼自然应该潜在深水里,怎么就浮出水面,而且还打出响亮的水花来呢?这时候,就听到一棵怪模怪样的大树后头,有什么怪物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听得声音,他顿时毛骨悚然,本能地直打哆嗦。脚下就发飘,像在沙滩上跑路,任怎么卖力气,脚下就是不听使唤。便一跤跌坐在泥地上,一高一矮的两个汉子,扑上去按住了他。那时候,他是骨软筋酥的,哪里有半分的反抗力气,再说,一人难敌四手,他即使有那份力气,也没那份胆量。身上的两块大洋,自然给人家轻而易举地掏走,连背上的包袱,也更换了主人,最可恨的,是那把黄油布伞。也给那个矮个子的一把夺走。竟然连一把雨伞也不肯放过,他朱小三就很有些瞧不起折腾他的这两个毛贼。万幸的是,人家只是动手夺去了他的身外之物,并没有发现那块扎在腰间的花布,那块布料,虽然是吸透了他身上吓出来的冷汗,却依然原封未动地裹在他的腰间。

 

看来,这两个家伙是劫财不劫色。他有些释然。事后一想,却又有些啼笑皆非的。人家两个大男子汉,哪里会贪图他这个臭男人,除了一身糙皮,就是瘦伶伶的骨架。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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