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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灯》
作者:林斤澜
去年年底,晚报要我写一篇过年的“故乡旧俗”,我写了“燀春”。“燀”这个字,现在很少用场了。那是除夕之夜,女人们在端在摆团圆饭时节,院子里或是大门口,男人们点起“燀春”的篝火。
今年,还要写一段,我写“岁灯”。
也就是除夕那天,多半是一个在家务活上退居二线,或本居二线的老人,把红萝卜切成半寸高的墩墩,插上竹签,签上插小小红蜡烛。小孩子帮着数数,先数门,大门、房门、里间门、阳台门、厨房门、旁门、后门,一共多少门。凡门,不论大小,都要一对蜡烛,这又该数蜡烛了。
黄昏到来,女人们端上摆上团圆饭了,男人们点篝火放炮仗了,过年的高潮来到眼前了,老人点起一片的小小红萝卜、红蜡烛、红豆豆火光,小孩子在大人腿脚中间,在兴高采烈中间,穿梭一般,一对对送到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门口,地上、这边、那边。
团圆饭摆在厅堂里,没有厅堂也摆在最大的房间,四边都没有进进出出的门,一家人坐在烛光里了。
我喜欢灶火、炉火、灯火、篝火,喜欢面对真正的火焰。现在什么都电气化了,偶尔停电,点起一支蜡烛,就会发生奇异的感觉。火焰给人光亮,给人温暖,最重要的是给人一个家。黑灯、瞎火、冷锅、凉铺那是日子过到了尽头。可是火焰本身,一刻儿也不安静,它总在发光,总在发热,每一光丝和每一热点,都是一个爆炸。因此它总是不断地闪动、放射、摇曳和扭曲……它爆炸的是它自己,因此它是看不厌的。恐怕也就因此,把个家像个家。
“岁灯”的起源,据说也还是团圆。除夕之夜,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都要回家来吃团圆饭。已经到了别一世界的,也要回家看看坐坐。每一个门口点上蜡烛,好给亲人们照亮,那么牵涉到鬼魂了,岂不阴森荒诞?不,恰好是天地的博大,阴阳的和谐,世代的亲爱。
我少年离家,后来在北国站住,稍稍有了个家的样子,一到除夕,就点家乡的岁灯。我的女儿学步的时候,两眼亮晶晶送灯到门口。现在轮到她在厨房里忙碌了,她的狗蛋两岁那年,瞪着桌子上几十只蜡烛,仿佛火海,不敢伸手。三周岁,才紧攥萝卜烛台,由他爸爸带领,轻声、探步、目不转睛地送到各处。大家坐下吃饭喝酒,他悄悄溜走,到各个没有人的房间里,看望他的燃烧的蜡烛。一支一支地看,时不时弯下腰,伸手过去,是挪一挪吗?好像没有必要,只不过想摸一摸、碰一碰。他两眼亮晶晶,映着火苗袅袅。单单因为童年,因为孩子脸上的烛光,难道还不是好风俗!
八十年代我特意回家乡过个年,却没看见“燀春”的篝火,问问孩子们“岁灯”,竟摇头如拨浪鼓。老人说:个别人家,有也还是有。只是社会上不作兴已经四五十年了,早二三十年关系政治,现在一二十年又忙着经济。剩下过年也就是酒肉,倒又不是完全脱离传统,好比“方城之战”什么时候也方兴未艾,那是不是军事的带携?反正比文化吃香。
(完)
The Dawning of the Day
演奏: James Galway
新年好!新年好!
回来了,见到自己的学生了吗?
我们那圪塔过去过年也很热闹,但是民俗风味一直不强,事实上我们那圪塔也缺乏特色鲜明的本地民俗。勉强搭点界的是放鞭炮和看花灯,但是近年来屡有鞭炮伤人的报道,大多祸及幼童,所以我感到传统民俗也确实有改良的必要。